第40章
許朝歌向來是聽祁牧野的,加上眼下這情況,祁牧野的話不無道理。她嗯了一聲,從屋外端來一碗粥,守在床邊狼吞虎咽,此刻的進食,只是為了支撐體力的一種辦法。 祁牧野也沒什么胃口,喂好粥,她走到門口,外面還是傾盆的大雨。她靠在門邊,一遍又一遍地為江姨祈禱。 在生命面前,每個人都是虔誠的信徒。 但愿這場雨能早日停歇,帶走這讓人無奈的潮濕。 - 夜里,江姨果然起了高熱,呼吸急促,嘴里念念有詞。二人一夜未睡,又是用酒擦拭身子,又是出門熬藥,來回折騰,天將亮的時候,總算是安靜了些。 外面的積水已經漫到腳踝,祁牧野在門口堆了沙袋,免得水進到家中。外面有不少官兵在那忙著疏水,照這個形勢下去,不出三日,整座城都要泡爛了。 歷史上并沒有記載衍武二十五年的這場大雨,看起來并沒有造成造成太大的損失。但歷史上記錄的損失,是相對于朝廷而言,于他們而言的小損失,或許是一個普通家庭的滅頂之災。 許朝歌一夜未睡,祁牧野看不過,強硬要求她回房睡去。許朝歌不肯,硬是搬來竹椅在一旁睡,祁牧野拗不過,只好在她睡著后,抱著她回房。 一連三日,江姨都在不斷起著高熱,傷口開始發紅,江姨在迷迷糊糊中不斷抓著它。為免抓破傷口,祁牧野只好坐在床邊,一直抓著她的手。 這幾日城中都是積水,漫到膝蓋,祁牧野堆的沙袋早已被沖掉,她只好搬來家中所有的重物,抵著沙袋,好讓家里的積水少一些。 這兩天大家都是就著米湯配點腌菜下肚。家中存的面粉都泡了水,不能再吃,米缸里的米也快見了底,這雨再不停,怕是要出人命。 江姨的退燒藥也快吃盡,無奈之下,祁牧野只好淌著水去找她抓藥。 陸琦的醫鋪也遭了殃,大多藥材都泡了水,無法再用。聽了祁牧野的描述,她沉默許久,從藥柜的最頂層拿出幾包,交到祁牧野手中。 “你拿去試試吧?!标戠恼Z氣中充滿了疲憊。 祁牧野帶著藥和一小包大米回了家。城中處處是積水,家家都遭了殃,能吃的都吃盡了,祁牧野是求了好久,才求得這一小包大米。 連日的疲憊加上營養不良,許朝歌的臉瘦了好幾圈。祁牧野看著她那憔悴的模樣,欲言又止,糾結良久,終是默不作聲,出門清理家中的物什。 大雨接連下了一個星期,總算舍得停歇,撥云見日,守得一寸陽光。人們紛紛走出家門,討論著,忙碌著,清理災后的狼藉,抱怨中夾雜著一絲劫后余生的喜悅。江姨的傷口已經化膿,偶爾會清醒片刻,與二人說幾句話,但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昏睡中。 祁牧野心里明白最終的結局是什么,但她不忍心將真相告訴許朝歌,只能盡自己所能,將時間留給她們,自己一人收拾家中破敗的局面。 大多數家具都被積水泡軟了,日后用不了幾次。泡水的木材,食物也都不能用了,衣服洗洗還能用,只是要將一切收拾完畢,才能有余力清洗。 她將無用的東西全移到了外面,收拾好屋內,再將這些東西扔出去。 外面恢復了往日的景象,討論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幾個官兵幫著一起收拾街道上的垃圾,攤販們不時聚在一起,訴說著自己家中的損失,又是咒罵,又是歡笑。咒罵著這場無妄之災,慶幸著家中損失不大。 祁牧野走到陸琦的醫鋪,她也正在清理被泡壞的藥材。見祁牧野一臉沉重,她心領神會,給祁牧野倒了碗茶水,交給她一包藥:“這個回家熬了吃,能少些痛苦,若不夠,你再過來問我拿?!?/br> 祁牧野看著手中那四四方方的藥包,喉嚨發堵,憋了好久,才將眼眶中的淚水憋了回去。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祁牧野無力道。 “你游走四方,想必也知道這病的威力,不然也不會冒著大雨也要把我請過去?!标戠従彄u頭,“若只是簡單的劃傷,若傷口再小些,興許我還有些把握。只是傷口濺了泥水,已經被感染了,就是……就是華佗在世,也回天乏術?!?/br> “喝了藥,她會清醒一些,也會舒服一些,你們多陪她說說話,了卻心愿?!?/br> 回到家,許朝歌還是那個姿勢,瞧見祁牧野,急忙起身:“陸大夫怎么說?” 祁牧野強行扯出笑容:“陸大夫的醫鋪也泡了水,她給我開了一方藥,喝了江姨就能醒過來?!?/br> 一聽此言,許朝歌拿過祁牧野手中的藥包:“我去煎藥?!?/br> 祁牧野躲過去,溫柔道:“我去,你多陪陪江姨,她要是口干,用棉花蘸水潤潤她的嘴唇?!?/br> 許朝歌點頭,又坐了回去:“我曉得,你囑咐過我?!?/br> 太清楚真相并不好受。祁牧野強忍著肌rou的酸痛,支起爐灶,撐著膝蓋坐在一邊。很久之前,她就陷入過這種矛盾——若親人即將去世,是要瞞著,還是即刻告訴她及相關家人。 那時候祁牧野只是當作一個議題思考,思來想去,也沒有想出最終的答案。沒成想,回到一千多前的世界,她竟面對了這樣一個難題。 喝了藥,江姨確實不再痛苦□□,二人松了口氣,揉肩捶背,趁此空隙抓緊補充體力。 “jiejie?!痹S朝歌坐在門檻上,望著屋外的星空,“等阿娘的傷好了,我就不讓她再做面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