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水滴順著下巴滑落,滴滴答答,落進潭中。 花遙雙手撐在岸邊,看著潭水中那張晃動的臉。 花遙,你到底在做什么?! 當初你把月兒看成殷千陽,現在又想把殷千陽當成月兒嗎?你將月兒置于何地?! 清醒一點,姬月是姬月,殷千陽是殷千陽! 水面漸漸平息,花遙閉了閉眼,將一切情緒都壓了下去。 直到心里恢復平靜,他睜開眼睛,起身回到殷千陽身邊。 他給殷千陽包扎了一下,到包袱里翻了翻,找出一套備用的衣服,給殷千陽換上,然后拿出睡覺蓋的大氅,鋪在地上,把殷千陽抱了上去,全程沒再看他的肩膀一眼。 將一切收拾妥當之后,花遙撤去靈力,身形縮水,變回了唐堯的樣子。 雪魄劍一直懸立在旁邊,監工似的盯著他,直到此時,才像是終于相信了他一般,安安靜靜地回到了劍鞘內。 花遙瞧了它一眼,這劍靈的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對他一點也不設防,他說不殺殷千陽,就一定不殺了嗎?在隧洞里他都那么對待殷千陽了,只差最后一步就要殺了他,結果現在只是照顧了他幾下,它就真的再也不防備了。 之前也是,明明他在雁蕩山都表露過對殷千陽的殺意了,它居然半點不放在心上,還來關心他…… 眼前忽然閃過一雙仿佛燃燒著的黑眸,花遙突然頓住。 隨了誰,是啊,隨了誰呢? 笑容慢慢淡了下去,花遙垂下眼睛,轉身背對殷千陽,從包袱里拿出一塊干糧,啃了起來。 啃完之后,他又喝了點水。 喝完水,他又去水潭便把衣服和手帕洗干凈,找了個地方攤開晾著,然后坐下整理了一下包袱。 把包袱里的東西點了一遍,花遙起身轉了轉,發現自己再沒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他愣了愣,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決定閉上眼睛睡覺。 睡著了,就不會想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于是他在地上躺下,閉上眼睛,放空大腦,讓自己快點睡著。 就在他快要成功睡著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聲低低的夢囈。 “遙兒……” 花遙翻了個身,緊緊閉上眼。 身后的聲音消失了,可他的腦子里卻像多了一千只知了,不斷地吵,不斷地吵,吵得他心浮氣躁,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等等,這不是他的呼吸! 花遙霍然睜眼,起身看向殷千陽。 劍修的唇色依舊慘淡,臉頰卻紅得不正常,蹙著眉頭,神色間似有幾分難受。 花遙伸手在他額頭試了一下,燙得嚇人。 發熱了? 花遙表情有些錯愕,不應該啊,鱗刺已經拔掉了,殷千陽體內的靈力應該已經在運轉了才對,為什么還會發熱? 他扣住劍修的脈門,探入一絲靈力,卻發現劍修體內一片干涸,殘存的幾縷靈力在經脈內艱難地運行,跟想象中的充盈活躍完全不一樣。 再一探查,花遙才發現了原因,殷千陽不是沒有自主吸收靈氣,只是他吸收的靈氣絕大多數都逸散了出去,只有極少數留在體內,被轉化成了靈力,根本不足以緩解傷勢。 這么一說,好像跟唐堯初次引氣入體時有些像,但事實上,二者截然不同。 打個比方,一個人就像是一個容器,體內能存多少靈力,就看他把自己這個容器修煉得有多大,修為越高,容器就越大,靈氣也就裝得越多。 唐堯剛剛開始修煉,自然容納不了多少靈氣,他吸收的太多,就像是把一個木桶里的水倒進一個小瓷瓶里,瓷瓶滿了,多余的就會流出來。 殷千陽卻不一樣。 以殷千陽的修為境界,說是大江大河也不為過,斷然沒有容納不了一說,他的逸散,是屬于容器破了一個“洞”,水進去了,又從“洞”里流了出來。 但問題是,尋常人就算破了“洞”,“洞”一般也很小,殷千陽卻簡直像個篩子,滾滾的靈氣進去了,卻只有沾在篩子上的才能留下。 花遙神色更加驚愕。 殷千陽的身體怎么破爛成這樣? 有著這樣一個身體,他平時是怎么動用靈力的?又或者說,他居然還敢動用靈力? 花遙甚至懷疑,再這樣下去,可能都用不著他動手,過個七年八年的,殷千陽自己就把自己耗死了。 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的?就沒人阻止他嗎? 花遙眉頭緊皺,看了看臉頰燒得通紅的劍修。 算了,還是先處理這件事。 他拿了幾張手帕到水邊打濕,回來敷在殷千陽的額頭,又解開前襟,給他擦了擦脖子。 這是他離開重華流浪的那段時間里,跟一個赤腳醫生學會的。 那個赤腳醫生告訴他,人發熱的時候,剛開始要出熱,這個時候拿點涼的東西敷在額頭、擦擦脖子,最是有用,不容易燒壞腦子,這擦脖子也有講究,兩邊不能一起擦,要擦完了一邊,再換另一邊,等熱出齊了,人就該冒汗了,一冒汗,這熱就退了。 花遙此時便照游方醫生所說的,給殷千陽擦了擦一邊的脖子。 冰冷的手帕一接觸到皮膚,就激起了細微的戰栗,興許是覺得冷,昏迷中的劍修無意識地向后躲。 花遙一手拿著手帕,一手按著他,時不時還要把碰掉的手帕放回他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