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子感激之余還真想出了自己想做什么。

    她自小就想開鹵rou鋪子。

    屠夫也是支持她的，“咱們這般的人，就跟豬崽子一般，一刀下去就被人吃掉了。既然能活好，能把自己養大養肥，那就都試試，吃什么不是吃？”

    鹵rou鋪子不行，那就開針線鋪子，染甲鋪子，都行。

    他道：“夠吃就行了，歲數大了，要看開點?！?/br>
    話糙理不糙，崔娘子心里本就意動，便拿了家里的銀子分成兩半，“就算是虧，也有余糧?！?/br>
    但還是要跟折綰說的。

    折綰就笑著道：“原來是這般?！?/br>
    這般就很好。

    她道：“那你就試試吧，萬一能成呢？”

    但說起來，她還沒有吃過崔娘子的鹵rou。

    崔娘子急忙道：“方子是我們鄉下的，京都人可能吃不慣，我正在改呢，入鄉隨俗的好?！?/br>
    折綰還寬慰她，“不要急?！?/br>
    結果她第五天就送了鹵rou來。

    可見是不眠不休的在折騰。

    折綰吃了一塊，連連點頭，“確實好吃?！?/br>
    崔娘子一直盯著她看，聞言總算是松一口氣，“少夫人說好吃，可見是真好吃了?！?/br>
    少夫人是老饕餮了。她的舌頭準錯不了。

    她信心十足，備足了rou，鹵水，選了一個黃道吉日開張了。

    折綰給她送了禮去。要送禮就要開庫房，刕鶴春還道了一句，“你這是又要給誰送？”

    折綰就指著他筷子上的鹵rou，“給它——你送不送？”

    這幾天崔娘子送來的rou大多是刕鶴春吃了。

    刕鶴春：“……也隨二十兩吧?！?/br>
    比魚rou是好吃的。

    等折綰送禮回來，他的草魚“鴻鵠”死了。

    刕鶴春盯著魚缸里翻白的魚看了一天，連著三天沒有出書房的門。

    第83章 得無念得無名(12)

    刕鶴春三天沒吃東西。最先過來哭的依舊是趙氏。折綰也不知道她從哪里學的, 每次哭起來都是拿腔拿調的，扯著嗓子喊：“這怎么能行呢？三天了，人怎么受得了哦——”

    她哭得眼睛都腫了起來。

    英國公卻覺得這是件好事, 只隔著門對刕鶴春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見趙氏哭鬧不止，他還勸道：“一切都要他自己看開才行?！?/br>
    他反而有些欣慰，“鶴春之前還是沒有落下來?！?/br>
    人依舊是浮起來的。這得源于他從小就站得高, 人人捧著。要落下來還要磨一磨才行。

    如今看著總算有些樣子了。

    趙氏卻只記得兒子三天沒吃沒喝, 怕是要不好, 情急之下, 倒是將心里的怨氣都朝著丈夫發了出來，“你說得好聽, 卻什么都不做, 我只求孩子們平平安安的, 你卻想要他們富貴。一個送進了宮里去, 兩個還要送進去——”

    英國公一時不察，讓她說了這話, 驚出了一身冷汗，馬上厲聲道：“胡說什么！還不快快住嘴！”

    折綰就讓其他房里的人走了, 只留下她跟宋玥娘在——宋玥娘扶著趙氏走不了。

    折綰本是要走的, 但英國公不讓, 他道：“老大媳婦，你勸勸鶴春, 好歹出來吃點東西?！?/br>
    再是反省，再是傷心, 三天也夠了。不然熬下去身子吃不消。他也是準備三天一過就來勸的。

    折綰點頭走向書房門口。她站得遠, 去門口還要經過趙氏身邊。

    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就覺得她身子顫抖得厲害。折綰還在想趙氏這回是真傷心了。

    誰知還沒有走過去呢，趙氏突然就大聲喊起來, “你朝我發什么威風？有本事你朝著鶯姐兒的墳——”

    話還未說完，就被英國公打了一巴掌。

    她臉被打得腫起來，不可置信的看過去，“你敢打我？”

    “我為你父母守孝，為你生兒育女，你竟然敢打我？”

    還是當著孩子們的面。

    英國公：“你也不看看自己說了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這么大歲數了，別叫晚輩看了笑話?！?/br>
    趙氏氣得都糊涂了，“有什么笑話不笑話的，我若是笑話，你不更是一個笑話嗎？當年鶯姐兒去世，你對太后和陛下說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女兒都死了，你說那是她的命，是她福薄——”

    英國公壓著聲音吼道：“不然你還要怎么說？像你一樣大吵大鬧嗎？”

    他就知道趙氏憋著一口氣在。

    趙氏也確實憋著氣，從剛剛開始她就忍不住了，“當年你沒有護住鶯姐兒，如今你也護不住鶴春，你有什么用？你憑什么對我大呼小叫的？若不是我生出來的兒女，你能有今天？你當年可不受陛下待見，陛下還說你是庸才呢！你是不是都忘記了？??？要不要我給你回憶回憶？”

    她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有些喘不上來氣。

    英國公徹底黑了臉，只覺得今日臉面都丟盡了，咬牙切齒：“夠了！我念在你是為了鶴春，便不與你計較?！?/br>
    他轉身就走，趙氏卻驀然沖過去朝著他的臉就打過去，英國公猝不及防，雖然躲了一下，但還是被趙氏的指甲劃傷了脖子。

    他捂著脖子惱怒道：“你瘋了！我明日還要去上朝的，你非得攪得家里亂成一團才行嗎？”

    娶妻取賢，果然是有道理的。

    他深吸一口氣，“你好好冷靜冷靜，看看你剛剛的話能不能出去講！”

    等他甩著袖子走了，趙氏便頹然癱在地上哭起來，宋玥娘艱難的扶著她，“母親，先回去吧?！?/br>
    再不回去，她也沒力氣扶著了。

    趙氏用帕子擦擦臉，輕輕嗯了一聲，再次看向門口，刕鶴春卻還是沒有開門。

    她嗚咽道：“他是真狠心啊?！?/br>
    等人都走了之后，折綰才對萱月道：“待會讓人送午膳到門口放著就行?！?/br>
    萱月：“大少爺要是沒吃呢？”

    折綰：“放半個時辰，沒吃就端走?！?/br>
    萱月哎了一聲。

    但刕鶴春這回吃了。

    大魚大rou吃不下，只喝了半碗粥。他面無人色躺在椅子上，讓松亭請了折綰來，道：“我可能這輩子出不去了?！?/br>
    陛下這回確實是厭棄他了的。

    折綰哦了一聲。

    刕鶴春反而喜歡她這樣的平淡。比起父親的恨鐵不成鋼，母親過分的關愛，折綰冷冷淡淡如同往日反而讓他松了口氣。

    他仔仔細細看她的面容，發現她實在是平靜得很，跟他散發著頹廢之色不同，她的眉間眼里，倒是有一股活氣。

    他開始佩服她了，“好像發生什么，你都沒有怕過?！?/br>
    折綰：“你就想跟我說這個？”

    刕鶴春搖了搖頭。

    他說，“如若我出不去，你怎么想？”

    折綰：“你出不出得去，我都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br>
    她也一直是這么做的。如今這般，以后也是這般。

    刕鶴春咳嗽起來，半晌才道：“你能這么想也好?！?/br>
    折綰笑笑沒說話。

    希望他以后也能這么說。

    刕鶴春頓了頓，又道：“我這輩子，怕是真的只有川哥兒一個子嗣了。我出不去，就只有川哥兒能出去?！?/br>
    “咱們得好好教導他才是?！?/br>
    折綰：“這話說的，難道你心里明白自己之前沒有好好教養他嗎？再者說，父親和弟弟們都在，還輪不到川哥兒?！?/br>
    刕鶴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們是他們，不是我們?！?/br>
    他這一次是徹底看清父親了。

    父親這個人，頗有些勢利眼。但子不說父過，他不愿意對折綰說這些，他只道：“剛剛母親說的，你也聽見了，父親……我聽母親說，當年阿姐剛開始是不愿意進宮的，但父親卻一定要送她去?！?/br>
    可見父親這個人心有多狠。

    這次也是一樣的。

    不用猜他都知道，父親肯定沒有為他在外面周旋。一是不能周旋，二是父親膽小。

    他怕牽連到自己。

    至于母親……

    他輕聲說：“母親愛護我，也愛護阿姐，但在三弟那里，我們都得讓位置?！?/br>
    “母親現在還愿意為我哭，是因為我倒下去還沒多久，等時日長了，自然有眉眼高低?！?/br>
    至于其他人，“二弟內斂，三弟瞧不上我，四弟本分，五弟有些野心，卻也當不得大用，我與他們雖是親兄弟，但你也知曉，往日里并不多說話?！?/br>
    他如今想起來也后悔，“我該多跟他們走動走動的?！?/br>
    都是自家兄弟，為什么之前沒有交心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