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夫人擔心的道：“冬日大雪, 她姨娘的身子一直纏綿著病，天一冷，便更加不好了。今早還燒了起來，昏昏沉沉呢喃著要見阿綰，我便來捎個信?！?/br>
    趙氏暗暗嫌棄，“怎么這樣？我叫人去庫房取些人參來——阿綰去勛國公府了，我叫人去喚她回來?！?/br>
    折夫人：“真是叨擾了?！?/br>
    她站起來，“既然來了，我就去瞧瞧川哥兒?！?/br>
    她走了，趙氏翻了個白眼，“真是的！娶了個庶女，不僅要跟這個老虔婆走親戚，還要跟個姨娘走人情?！?/br>
    宋玥娘：“折綰姨娘病了折夫人還親自來喚人，看著也還行?！?/br>
    作為嫡母，已經是周全了的。

    趙氏就呸了一聲：“你還年輕，不知道這里面的手段。她這樣跟咱們說，按照我的性子，必定是嫌棄折綰的。她的目的就達到了?！?/br>
    她冷哼了一聲，“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誰不嫌棄妾室？”

    宋玥娘吃驚，“那她還親自來？”

    趙氏：“瞧著吧，這不是來親自來報信，而是親自上門來問罪的?！?/br>
    她幸災樂禍的笑起來，“我還不了解她？”

    宋玥娘就露出了一個同樣的笑，“那就都是惡人，隨她們去吧?！?/br>
    兩人又湊在一塊猜測折夫人是為了什么來。

    蒼云閣里，折夫人抱著川哥兒一頓親，根本舍不得放下去。但孩子已經長大了些，聽得懂大人說話了，她也不敢在川哥兒面前說什么大事。

    只能讓其他的婆子將他帶出去玩，而后單獨留下于mama說話。

    她道：“我見了你給我的信，心中著急，奈何前幾天玉兒生了病，我走不開，只能留下來照料。今日才好些，便直接過來了?！?/br>
    玉兒是她的小孫子。

    于mama抹眼淚，“這種大寒天，您實在是受累了?！?/br>
    兩人在一塊，無非是把折綰做的惡事又說了一遍。

    “大少爺之前是瞧不上她的?！?/br>
    于mama肯定的道：“老奴是看著大少爺和大姑娘一路過來的，夫妻之間是好是壞哪里還能看不出？最初，無論唐mama怎么說她囂張無禮，老奴都沒當回事。只要大少爺看不起她，那就一點事情沒有?！?/br>
    “可現在才幾個月啊，大少爺就瞧著正眼看她了。有什么事情也征求她的意見，您不知曉，就是川哥兒拜先生的事情，大少爺也說與她聽呢，她懂什么呢？她自小書都沒有讀全！”

    “夫人，我們川哥兒可憐啊。母親沒了，繼母是狼子野心，父親也不疼愛。您不知曉，大少爺經常罵川哥兒?！?/br>
    折夫人聽到前面還好，畢竟已經從于mama的信里面知曉過了。但還是頭一回聽說刕鶴春罵川哥兒的事情。她手都氣得抖了起來，“那可是他的親生兒子，是他唯一的子嗣，他也舍得罵？”

    于mama都不敢把這些事情寫在信里面。她道：“大少爺一點兒耐心也沒有，川哥兒不過是背書慢了一點，他就受不了了，端著個臉，罵川哥兒笨?！?/br>
    折夫人聽得眼淚汪汪，“虎毒還不食子，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身邊人一攛掇，刕鶴春就昏了頭！”

    折綰半路上就打了個噴嚏。

    身邊只有蟬月和墨月跟著她。年底了，素膳和素蘭兩個人忙得很，折綰就沒叫她回府。她今日出門說是去勛國公府，但其實是給素膳尋摸了一座小宅子。

    她交了定金，只等著過契了。

    因大雪路滑，便讓車夫走得慢了些，剛走到半路，便聽見了趙氏身邊的婆子著急道：“天老爺，幸而遇見了！”

    蟬月撩開簾子，“是羅mama呀，出了什么事情勞您老人家這么大冷天出來？”

    羅mama：“少夫人娘家母親來了，夫人差奴婢去勛國公府告訴一聲?？汕稍诎肼放鲆娏?，不然不是白跑一趟么？”

    折綰臨窗靠著說話，“我母親來了？”

    羅mama：“是?！?/br>
    折綰柔和道：“冰天雪地的，快將羅mama請上馬車吧?！?/br>
    蟬月親自下去她：“真是辛苦您了?？焐像R車，您也是，這么老的資望了，又是急事，怎么不讓人配輛馬車？”

    羅mama很是受用，腳往馬凳子上踩，嘴里道：“我算什么東西?！?/br>
    進了馬車，手里又多了一個暖爐，身子暖和起來，便話也說的實在了，小聲道：“奴婢不敢多嘴主子的事情，但聽著折家夫人的意思，是您的生母病了，迷迷糊糊中叫您的名字?！?/br>
    折綰大概也猜到了。

    多少年了，用來用去，都是這一招。

    她淡淡的笑，“是嗎？那便是人命關天，我們就直接去折家吧。煩請你回去跟我母親說一聲，就說我先回了，勞煩她后頭回?！?/br>
    羅mama被請下了馬車。

    羅mama手里多了十兩銀子。

    羅mama罵罵咧咧的回去了。冷風往她骨頭里面鉆，罵了一路主子們折騰人。她因拿了折綰的十兩銀子便不埋怨她，而是跟趙氏道：“大少夫人聽了之后頗為著急，整個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便直接讓人調轉馬車回去了?！?/br>
    趙氏滿臉笑，“哎喲，這也情有可原?？煨?，把消息告訴折夫人去，也好叫她回去?！?/br>
    然后想了想，快活道：“折綰怕是要晚些才能回來，去把川哥兒抱到我這里來?！?/br>
    折夫人走的時候她還親自過去送，眼瞧著折夫人臉色僵硬才滿意而歸，對玥娘道：“有好戲看了?！?/br>
    ……

    折綰到折家的時候，門口的管事婆子笑著出來迎：“七姑奶奶，您回來了?！?/br>
    折綰恍惚一瞬，一下子認出了她，“是——您老身子還好嗎？”

    那婆子就笑得更加歡快了，“好，承蒙您掛念?！?/br>
    折綰一邊走一邊道：“我記得我去年的時候……是去年吧？冬日里病得糊涂，還是您給了我偏方?！?/br>
    婆子：“哎喲，那件小事，您還記得啊?！?/br>
    “那時候奴婢就說您沒事之后必有大福呢?！?/br>
    折綰記得自己去世之前，這位mama已經去世很久了。但因沒什么交集，她重活一回也沒記得起人家來。還是這次見著了才想起，她心中微微有些愧疚，“我下回來，給你帶點治風濕的藥?！?/br>
    婆子哎了一聲，引著她往里面走，“李姨娘這回確實病得重?！?/br>
    折綰：“是，所以我回來看看?！?/br>
    嫡母不會貿然說姨娘病了的。她說姨娘病了，就是將人真磋磨病了?；蛘咦尷钜棠锕蛟谘┑乩锩?，或者讓李姨娘熬夜抄寫佛經做僧衣拿去寺廟捐贈。

    只要李姨娘病了，折綰就得趕回來。不回來不放心啊，她不知道嫡母會不會給姨娘診治。

    最初她和姨娘抱著哭，發誓會讓姨娘好起來。后來，她終于很努力很努力的花費心思得了趙氏的允諾，愿意幫她一起說服父親寫放妾書，將姨娘從折府里面接出去過日子。

    但姨娘卻不愿意了。

    她不愿意離開折家，甚至對她破口大罵：“你這個小畜生，我剛得了老爺的青眼，你卻要害我。你這樣做，老爺還以為是我囂張呢?！?/br>
    折綰深吸一口氣，回過神來，看著熟悉的門扉怔怔出神：她上輩子堅持最久的事情，一直是救姨娘。

    姨娘太苦了，太受罪了，一定要救她出去，讓她過好日子。

    她秉承著女兒的孝心，一心一意救母，周旋這個，周旋那個，卻發現自己是個笑話。姨娘相信她那個一直把她當個玩意的丈夫，一邊受苦一邊抱怨，一邊卻不愿意離開。

    折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伸出手，又在一個冰天雪地里，推開了那扇門。

    李姨娘燒退了一些，但也不是很清醒。她看著折綰還奇怪，“你怎么長這么高了？昨日不是還小小的嗎？”

    折綰輕聲道：“我已經嫁人了?！?/br>
    李姨娘還是糊涂的，“嫁人了？嫁給誰了？”

    折綰：“英國公家?！?/br>
    李姨娘瞬間就興奮了起來，人也清醒了，“是啊，你嫁給了英國公大少爺，是大少夫人了。阿綰——你怎么回來了？”

    這是清醒了。

    折綰替她掖了掖被角，卻垂著頭沒有看她：“母親說你病了?！?/br>
    李姨娘抱怨，“是她故意的！她讓我跪祠堂呢，抄了一晚上的佛經?！?/br>
    折綰：“你可以不跪的?！?/br>
    李姨娘：“她說那是替你求子——我要心誠的，我哪里敢不跪哦?！?/br>
    聽見求子這兩個字，折綰心又格外的硬起來，“姨娘，我最近賺了一筆銀子，可以在外面給你買個宅子。你出去住吧？”

    李姨娘聽見前面還高興，聽見后頭大發雷霆，“你什么意思？！你嫌棄我丟人了？嫌棄我是個妾室丟人了？”

    折綰：“不是丟人。是覺得你受苦了，想讓你出去做個老封君。我給你請丫鬟，請管家，你就做個富貴人家的老夫人——”

    李姨娘不可置信，“你在說什么呢！”

    折綰：“我只來這一次?！?/br>
    李姨娘愣了愣，“什么意思？”

    折綰站起來，“我只來這一次。我救過你一次了，救不了你兩次?！?/br>
    她攏攏袖子，肅著臉道：“這回，你慢慢想，仔細想，你日日夜夜的想一想，到底是待在這里做個妾好，還是跟著我出去做個不愁吃喝的老夫人好?！?/br>
    “我只來這一次，也只說這一次。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差人送信給我，我會回來接你?！?/br>
    第29章 和光而不污（29）

    折綰出了門, 剛剛引她進來的婆子已經笑吟吟等在門口了。婆子姓升，早年還得折夫人的重用，但生性秉直, 喜歡打抱不平，慢慢的就落了下乘，如今只在后門當差。

    今日跑前門來, 還是她得知折綰要來, 思慮萬千之后才決定過來巴結。

    頭一回做這種諂媚的事情, 她不是很豁得出去臉面, 做得也不熟練，萬幸七姑娘還是跟從前一般和善, 見了她還記得她腿腳不好, 風濕病重。

    她快步走過去, 寬慰道：“七姑奶奶放心, 李姨娘這病雖然兇險，但好得也快, 想來不會有什么后患。只是病去如抽絲，還得好好將養著?！?/br>
    折綰剛見過李姨娘, 實在是笑不出來, 只輕聲回她：“姨娘在家里, 還需要您看顧著些?！?/br>
    升mama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您出嫁三月, 倒是練就了一副火眼金睛?！?/br>
    她確實是想提出在折家多照看李姨娘以此在折綰這里得些情意。

    折綰拍拍她的手，“是不是遇見了什么難處？”

    升mama眼睛一紅, “小孫子摔斷了腿, 大夫說再不接就該瘸了……家里能籌的銀子都籌了?！?/br>
    本是要向夫人求個恩賜，但去了正院, 卻被夫人身邊的mama擋了回來：“小少爺病了，夫人哪里有心思管你的破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