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室(作者:枝呦九) 第29節
折綰卻沒有心思管于mama做了什么。她此時的注意力都在蟬月手上的信里。 蟬月是神色如常進了院子,但卻白著臉跪在了折綰的身前。 “少夫人,奴婢好像闖禍了?!?/br> 折綰扶她起來,接過信一看,發現是長姐寫的。 信是打開的。她看了一眼蟬月,蟬月哭道:“信封沒有合上,外頭也沒有寫東西?!?/br> 她嚇得厲害,“奴婢是在庫房找到的??炷甑琢?,茗mama叫我們去庫房整理箱籠。本是我和文月她們幾個一起去的,但素膳不在,茗mama便帶著她們去了花草房。奴婢一個人打掃,很怕自己不仔細惹得茗mama罵?!?/br> 她自己一個人打掃的,有了錯處也沒人推脫。 她還是為自己說好話的:“所以就連邊邊角角也看了。庫房里有些箱籠是原先那位少夫人的。奴婢打掃得仔細,便從桌子縫底下發現了這封信?!?/br> “原也沒有多想,因信封沒有寫字,就打開看了看,誰知……誰知是原來的大少夫人寫的?!?/br> 折綰猶豫了片刻,讓蟬月將門關上,然后坐下來湊到燈下去看。 上頭的字很繚草。像是心緒煩亂,寫的也斷斷續續,很多地方都有筆墨暈染的痕跡。 但寥寥幾筆,折綰卻看得心驚rou跳。 頭一句就是:阿娘,我太累了,窗外的薔薇花開得很好,但我沒興致去看。 “你送來的藥我沒有吃,我不想吃,也不敢吃?!?/br> “我還年輕呢?!?/br> “我不想跟宋玥娘爭,我為什么要跟她爭呢?!?/br> “阿娘,我好累,你別逼我了?!?/br> 折綰深吸一口氣看向蟬月,“你看完了?” 蟬月點頭,“是?!?/br> 她惶恐不安,“少夫人……奴婢真不是故意看的?!?/br> 折綰就知道她為什么會在上輩子突然消失在這個府里了。 她雖然不記得蟬月這個人,但卻知曉她上輩子沒有像這輩子這般如此積極的在自己面前自薦。 不然她不會記得有這么個人。 那她撿到這封信會給誰呢? 她突然問:“你當初為什么會選擇在第一日就投靠我呢?” 蟬月又跪了下去,聲音都在發顫,“是……是奴婢看少夫人敢在新婚之夜泰然自若的去點菜,也發現您對素膳實在是好?!?/br> 那種眼神不是裝就裝出來的。跟著這樣一位主子不會錯。 她就賭了一把。事實證明自己賭對了。 折綰了然。 蟬月是覺得自己可以依靠。那她上輩子依靠誰了呢? 唐mama? 不管是誰,她們最終都沒有留下來,不知道發賣去了哪里。 折綰嘆息,“沒事了,這不是大事?!?/br> 蟬月哭著點頭,折綰安撫她,“這也沒什么的,不過是一封信罷了。也許是長姐和母親鬧了矛盾?!?/br> 但她從不知道長姐私下里也會這樣煩悶,會寫這樣的信。 她將信收起來藏好,本是想要再看看花冊的,卻發現自己一直在出神。 長姐……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呢? …… 折琰跟折綰差了快十歲。 折綰五六歲的時候,折談就已經出嫁了。但折綰依稀記得,長姐自小就被人稱贊。 她長相好,性子好,孝心好。又溫柔賢淑,嫻靜知禮,聰慧伶俐。 她也確實如此。 折綰幼年也是受過她恩惠的,她說不出長姐一句壞話。 屋外下起了雨。 雨聲斷斷續續,她撐著臉坐在臨窗榻上伸手去接。雨水冰涼,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腦海里突然想到了于mama和唐mama曾經一直夸長姐的話。 “原先少夫人在的時候,府里哪里亂過?!?/br> “她懷胎三月還管著府里的事情呢?!?/br> “少夫人最是心善,外頭的莊子遭了災,她便免了一年的租子?!?/br> 大家都很愛她。就連趙氏和宋玥娘后來都說:“阿琰是多么好一個人,可惜了?!?/br> 刕鶴春罵川哥兒的時候也會道:“你要是趕上你母親一半,我就心滿意足?!?/br> 過去十五年里,折綰為長姐勾描出一個從容不迫,完美無瑕的人像掛在了自己的腦海里。 此刻,畫像里的人嘴角微微落下。 刕鶴春進門的時候,就發現她一副哀愁。他好笑道:“你如今的日子還不好過?怎么愁眉苦臉的?!?/br> 家中事務沒有讓她管,川哥兒也沒有壓著讓她養,她每天只去鄖國公府陪著鄖國公夫人說說話,多好的差事。 再看看他,忙完了外頭還要忙兒子。 他就記起不知道從哪個酒桌上聽說的一句話:這種世家大族的女人真是天生享福的命。 如此看來,倒是有點道理。 折綰平時還能跟他說幾句,今天卻是一句話也不想說。 刕鶴春剛去教了川哥兒學字,他今日總算好些了,寫的字沒有缺少筆畫,也不算歪七扭八。 所以現在心情也算好。折綰不理他,他也不惱,只道:“是鄖國公夫人的事情為難了?” 折綰抬眸,冷冷的看過去。 刕鶴春嚇了一跳。他皺眉,“你又發什么瘋?!” 折綰:“出去!” 刕鶴春這回是真生氣了。他回到書房也摔東西,“我真是服了她!也就是我不跟她計較!” 狗脾氣!前一個時辰還能好好的,后面就能冷冰冰罵人。 當初是誰說她良善老實的?簡直是胡說八道! …… 第二天早上,刕鶴春早早起床去上朝,發現蒼云閣的燈又是一晚上沒有熄滅。 他冷哼一聲,腳步不停。屋子里,蟬月伺候折綰穿衣,“少夫人,今天還是看縣志嗎?” 折綰搖了搖頭,“不……今日,我想去庫房一趟?!?/br> 她突然對長姐好奇起來。 她愿意為長姐停留一會。 那封信里面寥寥幾句話,卻勾起了她不愿意想起的思緒。 信里面提到了吃藥。 吃什么藥? 折綰想起了曾經李姨娘偷偷摸摸給她的藥方子,“這是我千辛萬苦從夫人的房里面偷出來的,當年大姑娘就是吃了這個藥才懷的川哥兒,一舉得男?!?/br> 她還記得那個藥方。 一兩香灰,一兩觀音土,一兩無根水,一兩梧桐樹的樹葉搗碎。 把它們搓成藥丸化水喝下去,一直要喝七天。 可真難喝啊。 她是不愿意喝的。她喝了太多的藥,她自己都放棄了。 但姨娘逼著她,下跪求她,罵道:“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連個蛋都沒有生出來,你讓我怎么安心睡得著?你讓我連個念想都沒有!” “一個女人,連孩子都不會生,說出去都讓人笑話。你要是不生自己的孩子,將來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你要是不喝,你不生,你就讓素膳生……” 折綰只要想到這句話身體就抑制不住的哆嗦。 蟬月嚇得扶住她,“少夫人,你怎么了?” 折綰回過神來,很努力的扯出一個溫和的笑,“沒事?!?/br> 那場噩夢已經過去了。 長姐是否也有噩夢呢?她的手緩緩劃過她曾經用過的箱籠,在箱籠之間緩緩踱步思慮。 ——她信里面說的吃藥,是吃的那張方子嗎? 折綰親自在庫房整理了半天箱籠,但除了那封信卻什么也沒發現。 于mama帶著川哥兒在院子里面玩,眼睛卻頻頻看向庫房。 川哥兒不由自主地跟著看,于mama回過神來連忙抱起他,“川哥兒,咱們回屋?!?/br> 川哥兒不樂意。他指指庫房,“母親在那里?!?/br> 于mama:“她忙著呢?!?/br> 川哥兒就想起升哥兒托付他的事情,“你母親編的花環真的好好看,你幫我要一個吧?!?/br> 川哥兒沒答應,卻也想把這件事情做好。 但過去好多天了,他也沒有去問問她可不可以。 升哥兒又沒來,他也不能告訴他自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