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8  情深不壽

    楚曦睜開眼時，窗外的天色已經黑透了。

    放在床頭的手機還在嗡嗡震動著，她伸手拿起來一看，是吳芳婷。

    接完一通簡短的電話，楚曦走出了房間?？蛷d沒有亮燈，唯有皎潔純白的月光透過纖塵不染的透明落地窗灑進空曠整潔的空間里。凌曜的這房子面積大，裝修走的都是極簡風，家具不多，沒人在的時候，容易顯得寂寥。

    “小曜？”她試著叫了幾句，以往總在第一時間回應她的人卻并沒出現。楚曦漫無目的地在客廳廚房餐廳里走了幾圈，都沒看到凌曜。

    那就只剩下一個地方了。

    “小曜，你在里面嗎？”

    站在凌曜的房間門口，她敲了敲門，依舊無人回應。楚曦試著旋轉把手——門并沒有鎖，很容易就開了。

    房間里也沒有亮燈，黑漆漆的一片，但陽臺的門是開著的，凜冽的寒風吹起窗簾，楚曦終于找到了他。

    凌曜背對著她站在陽臺上，周身青煙繚繞。他的手邊放了個煙灰缸，里頭已經有好幾個煙頭。

    “小曜?！彼纸辛艘宦?，這回他總算是聽到了，渾身一震，像是突然回過了神。把手中的煙摁滅在煙灰缸中，凌曜轉頭看向她。

    “jiejie，你睡醒了？”

    楚曦點點頭，向他走過去，卻被制止了。

    “別出來，外頭風大，還有煙味?！彼麚]了揮手試圖將未散盡的煙霧揮散。

    “我也想吹吹風，一天到晚在家呆著，太悶了?！背乜棺h道。

    凌曜無奈地說：“會感冒的?！?/br>
    “不管?！彼琅f往外走，開始耍起橫來，“你是jiejie我是jiejie？該誰聽誰的話？”

    凌曜拿她沒了辦法，伸手將自己一側的衣襟撩開，對她說：“jiejie，過來?！?/br>
    楚曦朝他走過去，被弟弟一把摟進了懷里，嚴嚴實實地裹在他厚厚的外套里。年輕人的體溫是炙熱的，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冬天，也依舊像個小火爐似的。

    “冷不冷？”他問。

    “不冷?！彼涯樎裨谒麘牙?，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檀木香，“很暖和?！?/br>
    好熟悉的場景，腦中似乎有什么片段式的畫面閃過，似乎多年以前也有誰在冬日的夜晚將她這樣擁在懷中，毫不吝嗇地用自己的體溫為她取暖。

    “小曜?！彼_口問，“為什么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br>
    “沒有不開心，那為什么抽這么多煙？”

    “……”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又破戒了？”

    “……”

    “是不是配型結果出了？”

    “……”

    “沒有成功對不對？”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沒有一個是他想回答的。但即便他不答，她也能猜出來原因，凌曜低下頭，悶悶不樂地問：“jiejie是怎么知道的？”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jiejie面前表現出成熟可靠的成年人模樣，唯有在此時此刻，才久違地暴露出了一點兒沮喪和不安。

    “我可是你親姐?！背靥置嗣哪X袋，把孩子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你有什么心思是我不知道的？配型成功的概率原本就不高，再加上我又是稀有血型，不成功也很正常，你也別太難受了?！?/br>
    “我本來以為，我的配型一定能成功的?！彼穆曇袈犉饋碛悬c兒委屈，“我又不是別人，我是你親弟弟啊，我們流著相同的血脈，還有誰能比我更適合你？”

    “又在說些幼稚的話了。醫生也沒說親人配型就百分百會成功啊?！?/br>
    “可我跟他們都不一樣，我原本以為，我應該是特殊的那一個?！绷桕着踔氐哪樚饋?，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兩雙別無二致的烏黑眼眸注視著彼此，在對方的眼中都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那天在醫院做配型的時候我還在想，是不是爸爸mama把我生出來，就是為了這一天呢？讓我有朝一日可以救jiejie?！彼难廴ξ⒓t，“從小到大一直都是jiejie保護我，我也想保護jiejie一次?！?/br>
    “小曜啊……”楚曦鼻腔酸澀，被弟弟的一番話說得百感交集。她知道她這弟弟對她感情深，卻沒想到會深到這個地步。

    可惜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她并不希望他過于執著于此。

    “你聽jiejie的話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其實自從生病以后，我也看開了很多東西。有的時候呀，你越是想追逐什么，抓緊什么，反而越是適得其反。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了，一切順其自然就好，說不定什么時候，那個合適的捐贈者就出現了呢？”

    明明生病的人是她，怎么到頭來反而還要jiejie來安慰他呢？凌曜“嗯”了一聲，又把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些。

    “所以呀，差不多時間，你就回去工作吧?！彼又f了下去，“其實你天天在家里陪著我，也挺浪費時間的，還不如出去賺錢，你說是吧？你看你現在正是紅的時候，天天在家呆著多浪費時間浪費資源啊對吧？”

    凌曜猛地抬頭，帶點怨氣的眼神看向她：“吳芳婷給你打電話了？”

    “你別管誰給我打電話?！背鼗乇芰怂囊暰€，“總之你快給我回去上班?！?/br>
    “我找她好好說說?！绷桕渍f著就要掏手機，被楚曦按住了。

    “小曜！”她說，“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像你這么好的運勢和機遇的，既然老天爺給了你機會，你就該好好抓住才對。你不要以為賺錢很容易，現在大把的人找不到工作，你不趁著現在年輕多攢點錢，以后想掙錢都難。娛樂圈更是如此，曇花一現的藝人多了去了，你可別指著自己能長長久久地紅下去?！?/br>
    “現在掙的錢已經足夠花了?！绷桕渍f，“我比較想陪著你?！?/br>
    “錢怎么會夠花呢，當然是越多越好??！”楚曦瞪大眼睛，拿出家長的派頭，諄諄教誨道，“你看你以后總得結婚，總得買房，總得養孩子吧。以你現在的身價，肯定也不能找個太普通的姑娘，得找個家境好點兒的大小姐吧？那彩禮要不要錢？辦婚禮要不要錢？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

    她一說起來就有些沒完沒了的架勢，偏生說的還都是凌曜最不愛聽的話。他想起凌雪瓊也說她爸爸早早地就在為唯一的兒子娶媳婦作準備，現在看起來他jiejie也是一樣，純純的長輩心態，半點兒別的心思都沒有。

    她怎么能一點兒別的心思都沒呢？他都對她好成這樣兒了，就算從人性角度出發，她難道一點兒私心都不曾有嗎？她難道就不想讓他只屬于她的時間再多一些嗎？

    “我不結婚?！绷桕讐褐目诘奈?，執拗地說，“我就只想跟jiejie在一起?！?/br>
    到此時，他幾乎是有些自暴自棄起來，既怕她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又隱隱期待她聽出來?？蓜倓傔€大言不慚說著“我是你親姐你有什么心思我不知道”的楚曦此時卻愣是半點異常都沒察覺出來，還當他這是在撒嬌，順著他的話哄道：

    “好吧好吧，那以后你就給我在你家留個小房間?；檫€是要結的，到時候我時不時地就去你家住一住，你可別嫌棄jiejie破壞了你和你老婆的二人小世界呀?！?/br>
    “jiejie你不會說話就別說了?！绷桕子魫灥貌坏昧?，聽到她還在拿他結婚的事兒開玩笑，實在忍不了了，“沒一句是我愛聽的?！?/br>
    “好吧，那說兩句你愛聽的?！?/br>
    楚曦戲謔地笑著，聲音散漫，一聽就沒太認真。

    凌曜對她會說什么話根本沒期待，然而她的下一句話是：

    “小曜，jiejie也想跟你在一起?！?/br>
    他愣住了。

    “想永遠陪著你?！?/br>
    她的聲音像是帶著某種酥麻微妙的電流，一下子擊中了他的心臟。

    “一輩子都不離開?！?/br>
    短短的三句話說完，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臉，深吸了一口氣。

    心臟瘋狂鼓動，血液加速流動，耳朵尖都燒紅了。

    她究竟明不明白！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她是想讓他心率過快而死嗎？

    無意中撩了弟弟還完全不自知的某人，看到凌曜的反應，還以為他是被rou麻到了，趕緊找補道：

    “開玩笑啊開玩笑，小曜你別當真啊哈哈哈，我就隨口那么一說?！?/br>
    “不行?！绷桕装咽址畔聛?，又與她十指交握，“我已經當真了，jiejie，你要說到做到，永遠陪在我身邊，一輩子都不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