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宋思源眼里的迷茫漸漸清晰，“老夫記得她了，這個陸清郡主，怎么說呢……我看過她的課業文章，和當年的陛下一樣，都過于冷僻執拗，專挑一些刁鉆的角度，一點也不經世致用?！?/br>
    正巧經過一道狹小的石子路，嚴仞請宋思源先走，自己在后面跟著。

    宋思源道：“當時老夫就在想，郡主和九殿下都不是適合久困深宮之人，要么長鳴遠走，要么烈焰飛蛾?？ぶ魅缃袼闶沁h走了，只是不知烏桓局勢如何，她是否還囿于權勢之中……”

    嚴仞接著他的話道：“陛下也會有長鳴遠走的一天?！?/br>
    宋思源回頭看了嚴仞一眼，似乎是想到什么，神色古怪起來。

    二人走過石子小路，沉默半路。

    宋思源又問：“關于那些個士黨的官員，陛下有決斷了么？”

    “基本都有了?！眹镭痤D了頓，“只是還有一個許巖，陛下不知道應該作何處置?！?/br>
    宋思源沉默不語。

    白虎殿到了，嚴仞跟著宋思源進入書房，幫他一起搬出要帶的書籍。

    宋思源看著他忙前忙后，猶豫許久，才道：“你們有所不知。當年國子監文驗凨諵之后，我看中了許巖這個滿腹才思的后生，雖知道他是梁瀚松門下的，但還是單獨召他過來，給他上過兩個時辰的文章指導?！?/br>
    嚴仞很意外。

    “我惜才，他也知恩。那日黃昏他竟親自從側門偷偷進我府中，告訴我梁瀚松要燒我，讓我立刻想辦法做偽裝，跟著他手下的人逃出啟安?！彼嗡荚吹?，“我連夜出城，受許巖一路接濟南下，躲在潭州的山林中兩年之久，自己也種點小菜，不問世事，倒也樂得清閑自在?！?/br>
    嚴仞皺眉，思忖起來。

    “直到那次許巖也躲到潭州來，你們才得以找到我?！彼嗡荚磭@氣道。

    這些事情宋思源不說，旁人也能猜個大概，但宋思源還是說了，話里的意思明顯了幾分。

    “他這個人，確實不好定罪?！彼嗡荚纯粗鴩镭?，懇切道，“但既然你在，老夫便托你幫忙捎句話給陛下，算是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又看在他將功補過的份上，留他一條性命吧?！?/br>
    嚴仞想了想，最后朝宋思源作揖：“好，學生會把話帶到?！?/br>
    ◇ 第78章 77 朕與將軍道別

    陸屏的病情完全好了之后，開始親自著手細查關在刑部大牢的每個相關官員。

    但這次再沒人敢催他，他也嘗試慢下來，有空的時候看看閑書。

    過了幾日，陸屏收到了傅軼遞上來的陳情和辭官奏疏。

    傅軼請求卸官，陸屏沒如他所愿，回復奏疏，讓他出城去華州當個長史，并且擬了個圣詔，讓達生帶出承天門去往傅家。

    與此同時，許巖被帶進宮了。

    他跪在御案前，姿態卑微，神情平靜。

    陸屏盯著他，問：“你覺得朕會如何判你？”

    許巖道：“梁瀚松沒死，草民大約也能得圣上饒恕，茍全性命?！?/br>
    陸屏冷笑一聲，道：“你參與了陸執宮變，罪不容恕，但你也給朔方營遞了消息，讓他們得以進宮剿殺陸執，還救了宋老太師……”他道，“功不抵過，朕判你外貶?！?/br>
    許巖埋首下拜：“謝陛下隆恩?！?/br>
    陸屏道：“上洛郡有個叫壙山縣的地方，山窮水惡，你就去那里當個縣令吧。三年內做不出功績，朕要再貶你?！?/br>
    “是?！痹S巖點頭，對陸屏的話坦然接受。

    陸屏想了想，再也不想和他說什么話了，讓他領旨下去，后日便出城去上洛。

    過了一會兒，吏部尚書求見陸屏，帶來一個消息。

    “陛下，梁瀚松病亡了?！?/br>
    “什么？”陸屏愕然。

    早在幾日之前，梁瀚松就已經由吏部和兵部的人負責押解送往姑蘇，陸屏原本的意思是讓他在姑蘇養老，禁他出行，只呆在陸屏安排的院子里直到老死。卻沒想到才出發不久，梁瀚松就死了。

    吏部尚書道：“隨行的侍從稟報說，梁瀚松在即將到居巢湖的時候忽然染病，停船上岸看了郎中也沒有效果，咳了幾夜之后便斷氣了?！?/br>
    陸屏沉默下來。

    梁瀚松本來就老了，革職下放途中暴病身亡也合情合理，身體是一個原因，心境更是致命的。

    陸屏沒來由想起他剛登基那一年，梁瀚松是朝堂上的主心骨，處處幫他出謀劃策，還夸他勤懇認真，眼里的欣慰倒是不假，陸屏也曾真心拿他當朝政上的老師。他名高一時，學貫千載，如若不是太過執著于士黨的勝利，原本也可以像宋思源那樣功成身退。

    短暫的惻隱之后，陸屏更多的是恨意，還多了幾分大快人心。

    眼下要開始著手梁瀚松的身后之事，陸屏揮手：“知道了，讓朕想想，先下去吧?！?/br>
    吏部尚書下去之后，通政司又在殿外準備求見。

    陸屏揉了揉眉心，問：“怎么了？”

    通政司主事奉上一本奏疏，道：“陛下，這是烏桓可汗快馬傳來的奏疏?！?/br>
    .

    烏桓和突厥打起來了。

    阿喬勒的奏疏一到兩儀殿，陸屏便叫嚴仞進宮了。嚴仞仔細看過奏疏、聽過斥候的稟報之后，竟然道：“陛下，讓臣去烏桓吧?！?/br>
    陸屏感覺兩儀殿外面的天都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