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無人敢回答他的話,沉默代表了承認。 “這可是打仗的軍需,你們如何能把黨派的恩怨撒到這頭上來?還是說對于你們而言,只要能扳倒氏族……”陸屏深吸一口氣,將手里剩下的最后一本奏疏扔出去,“我大晟幾十萬男丁埋骨沙場算得了什么!被突厥占領區區幾百里地又算得了什么!” “砰”的一聲,奏疏伴隨鏗鏘的怒罵落地,太極殿里剩下的大臣全部跪了下來。 陸屏發覺自己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大殿終于有了聲響,梁瀚松拄著拐杖起身道:“陛下莫要置氣,大暑天的,別氣壞了身子?!?/br> 陸屏看過去,見梁瀚松依然面色平和,顯得處變不驚、沉穩老練。 他笑了一聲,踏下第三層臺階:“梁大相公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戲可演得真好啊?!?/br> 梁瀚松如同止水的臉上終于有了波瀾。 未等他反應,陸屏便道:“梁瀚松,你是陸執計劃宮變起兵的首要幕僚,你幫他去游說禁軍和監門衛,并安排人調離傅宣和傅軼以防萬一,而你藏得太好,朕幾次三番地翻案,都查不到你頭上?!?/br> 梁瀚松定力了得,并不像其他人那樣慌了陣腳,只向前走了一步,道:“陛下……” 但陸屏不給他辯解的機會,打斷他:“你教唆大理寺重判何新桓貪污案,自己卻躲在背后,讓手下的人去擋朕的責問,仿佛當真事不關己。你在士黨中聲望最高,你評價誰有才華,誰就能一路升官,說的話比朕還要管用?!?/br> 說著,他低頭,踏下第四層臺階。 大殿的平地越來越近,視野越來越低,陸屏卻覺得心境尤其舒坦。 累積已久的憋屈,終于在此時一點點釋放出來。 梁瀚松不說話了,繃著一張臉緊盯陸屏,陸屏也毫不畏懼回視他,譏笑道:“自從嚴唐氏去世之后,你發現朕漸漸對你的話反感抗拒,你倒是聰明得很,隔三差五告假,讓其他人來給朕施壓,給朕添堵。表面上,你退居隱蔽,不再過問朝政,實際上,你的手還是伸到了朕的御案前!” 陸屏一一掃過跪著的前排大臣的頭頂,目露恨色: “吳纮元?!?/br> “王敘中?!?/br> “陳晙?!?/br> “高融?!?/br> “他們哪個不是聽你的話!”陸屏指著那幾個人厲聲道。 被點名的那幾個人嗚嗚地哭著喊冤,梁瀚松也僵著身體,滿殿的大臣全都趴著,無一人敢抬頭看陸屏。 說了這么多話,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在說,陸屏早已口干舌燥。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垂眼,踏下最后一層臺階。 鞋子觸到寬闊的地板,他終于和這些大臣一樣高,目極之物,一片平坦。 心中的最后一口氣隨之落下。 是時候了。 陸屏心一狠,抬手拔下頭上的發簪,將龍紋頭冠拿下來。 “既然梁相說話如此管用,那還要朕干什么?朕深覺這皇帝當得也沒意思,要不算了,這皇帝誰愛當誰當,我不當了!” 陸屏咬牙,重重將頭冠摔在地上。 “哐!” 頭冠骨碌碌轉了幾圈,在大殿上響起層層回音,而后停在兩排大臣行列的中間。那些大臣仿佛大難臨頭一般,立刻大叫著爬起來。 “陛下,您這是干什么!” “陛下??!” “陛下何至于此!這可是龍冠!” 有的搶著去撿頭冠,有的趕忙奉上來還給陸屏,有的匍匐前進為自己解釋脫罪,有的滿地亂爬不知所措,場面十分混亂。 陸屏后退幾步,將冠簪抵在脖子上。 “陛下!陛下!” “萬萬不可!” “別過來!” 那些人顫著手正欲阻止陸屏,卻又不敢上前,與陸屏之間隔著幾步之遙,宛若兩個陣營。 臉頰上忽然變得濕熱,兩行淚水竟不由自主從眼中滑落,不知是自己演得太投入硬生生逼出來的,還是真的情之所至,陸屏抽氣,試圖控制自己的眼淚。 脖子上傳來簪子尖頭冰涼的觸感。 這觸感令他感受到更加莫名的癲狂,他哈哈地笑道:“難道不是你們逼我的么?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今日就索性了結了吧,是各位卿家逼我死的,我如今就遂了你們的心愿,讓梁相公當這個皇帝吧,我不干了!” 說著,他的簪子又朝皮rou深了幾分,一陣刺痛令頭皮發麻。 大臣們都爭先恐后上來攔他,陳晙一馬當先沖上來要奪下陸屏手里的冠簪,不料陸屏卻靈活地手肘一扭,躲過連續幾個人的攔截,重新架上自己的脖子。 “見血了!見血了!” “陛下是不是昏頭了!” “傳太醫給陛下看看!” “陛下切勿動氣,有話好好說??!” 而梁瀚松也終于跪下來磕頭:“臣不敢!” 看著眼前這些人驚慌失措,變得和自己一樣狼狽,陸屏身心舒暢,哈哈大笑:“對,我就是瘋了,被你們逼瘋的??!” 他一手用袖子擦掉自己的眼淚,一手緊緊攥住冠簪,糾正道:“不對,我從來就是個瘋子,只是兩年沒發病了而已!別以為我什么事都不敢做,我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他壓低聲音,暢快且享受地問,“眾位卿家知道么?當年陸放就是我發了病親手捅死的!是我把他的腸子掏出來,親手切成一塊一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