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忽然,嚴仞動了。 所有目光都緊緊定在嚴仞身上。只見嚴仞轉身,腳步沉緩,一步步慢慢踱到黃嵩面前。 黃嵩怔愣地看他。 下一刻,嚴仞的手高高揚起。 滿殿大驚,黃嵩嚇得立刻跌在地上,擋著笏板大叫:“嚴仞你要干什么!你想在太極殿上殺害朝廷命官?陛下救我!” 整個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人人都膽戰心驚。 陸屏不禁好奇地走到臺階邊沿看清楚。 然而,嚴仞的手并沒有落下去。 他用另一手拂了拂寬大的袖子,俯首對黃嵩一笑,笑里像藏著一把利刃。他輕飄飄道:“我只是撣個灰塵而已,大人怕什么呢?” 黃嵩滿臉愕然。 嚴仞又道:“我以為你有多不卑不亢呢,怎么就嚇成這副樣子?” 黃嵩臉上的表情由愕然轉向憤怒。 “我到底有沒有謀逆得講究證據,比如是否無召闖入宮城,有無傷陛下一分一毫。我這幾日入宮的緣由陛下自然心如明鏡,不會冤枉臣?!眹镭鹩盟腥硕悸牭玫降穆曇舻?。 黃嵩從地上爬起來,雙手扶正官帽,滿身狼狽。 嚴仞正視黃嵩,又勾唇笑起來,笑得十分滲人。 他道:“倘若我已然掌握了宮內的禁軍,那么各位大人覺得,你們還能走出這太極殿么?” “你……”陳晙一臉震驚。 滿殿的官員開始兩股戰戰,惶恐地四顧周圍,看自己還能不能跑出去。 陸屏沒忍住,輕輕笑了。 下朝之后,嚴仞獨自走在太極殿的臺階上。 他走左邊,其他士黨大臣走右邊,一個個都不敢與他同行,敢怒不敢言,似乎生怕嚴仞一揮手,旁邊的禁軍侍衛就沖上來。 出了承天門,宗昀迎上來問今早發生的事,嚴仞簡略說了幾句。 宗昀為他拉開車簾,低聲猜測:“陛下在千秋殿門口放那么多我們的人,原來是這個用意,想讓主子落人口實?!?/br> 嚴仞不置可否,坐上馬車。 “主子今夜還進宮么?如果陛下還召見的話……” “想個理由拒絕吧?!眹镭鸪了贾?,又問,“昨夜我不在,可有發生什么事情?” 宗昀回答:“一切安好?!彼D了頓,又躊躇道,“邑安侯何家的下人今晨來過,說……說何新柏在玉人樓喝醉了,要見主子?!?/br> 嚴仞皺眉:“何新柏?他一大早去玉人樓喝酒做什么?” 宗昀回答:“是昨晚去喝的,說是喝了一宿都不肯睡下,直到天亮?!?/br> 馬車從承天門往朱雀門駛去,皇城大道一路平穩,車簾微微晃動牽絆著思緒,嚴仞道:“回去換衣服,再去玉人樓吧?!?/br> 自從回啟安之后,這是嚴仞第二次來玉人樓。 第一次是和傅軼和何新柏,那場酒局最后不歡而散。 這一次來,也是為見何新柏。 這里的裝潢比三年前更加奢侈氣派,但由于是清晨,整個玉人樓都靜悄悄的,只有何新柏那件屋子大喇喇的敞開,時不時從傳來酒杯破碎的聲音。 嚴仞一進門,便聽到何新柏叫道:“不用管我,我只需要自己一個人喝就行了,你們滾吶!” 又一個酒杯落地,摔在地毯上。 嚴仞走過去,見何新柏懷里抱著酒壺,整個人趴在案上大哭:“這個世界沒有人懂我!星星不懂我,月亮也不懂我!” 嚴仞伸手拍拍他的面頰,他驚得坐直起來:“嚴子鏗!我要見嚴子鏗!” 說著,他拿起手里的酒杯,閉上眼睛面對前方悲切哽咽:“子鏗,我敬你一杯?!?/br> 而后將酒橫掃倒入地毯中。 嚴仞:“……” 他干脆利落地揪起何新柏的后領,把整個人提了起來。何新柏睜開眼睛一看來人,目光呆滯:“子鏗,你真來了?” 接著他猛力抱住嚴仞:“我不是在做夢吧?你怎么會來這個地方!你不會來的!” 難為他耍了一夜的酒瘋,現在還這么有力氣,嚴仞任由他把自己的衣襟扯得皺巴巴的,忍著耐心道:“是我。聽說你找我有事?” 聞言,何新柏更加激動:“找你就非得要有事么?怎么你們每個人都是這樣,打仗的打仗,進營的進營,當皇帝的當皇帝!都變成奇奇怪怪的大人,整天瞎忙!找個人喝酒都找不到!” 一旁的徐娘子聽了慌張道:“何公子小聲點,別讓人聽見您在背后議論圣上!” “這有什么!我若當面議論圣上,圣上自己都不介意!”何新柏光腳在地攤上胡亂轉圈,一邊叫囂,忽而又看向嚴仞,癟起嘴熱淚盈眶,“不像有些人,抱一下就氣得要殺人了!嗚嗚嗚嗚……” 嚴仞:“……” 何新柏一雙眼睛下豎著兩條清晰可見的淚痕,酒漬和淚漬混雜在一起,愈加顯得狼狽可憐。他哭完,繼續走到嚴仞面前:“子鏗,你變了,我們之間早就不如從前了?!?/br> 他像是說酒話,又像是訴肺腑。嚴仞心中苦笑,面上平靜地反問:“你覺得發生這么多事,我還能回到從前么?” 何新柏一愣,彷徨道:“發生什么事啊,這不都好好的嗎?” 嚴仞眼里透出一絲譏諷,道:“我爹死了,我娘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br> 何新柏又怔住,片刻后反應過來,大叫:“可這關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害伯父伯母身亡的,你為何要冷落我和傅軼!”他拉起嚴仞的袖子一邊晃一邊控訴,“你不在的這幾年,我們經常去你家看望你娘,我娘和國公夫人也經常去陪伯母玩笑解悶,就連九殿下也是,不是……就連陛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