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陸屏搖頭:“不要?!?/br> 達生頓了頓,小聲道:“殿下,下雪了?!?/br> 什么? 陸屏一愣,朝頭頂望去。 灰敗色的夜空中飄下來一片片如柳絮一樣的小雪花,歪歪斜斜,落在圍著自己身體的斗篷上。 陸屏低頭,見懷里陸景的臉頰和鬢發也沾了銀白的雪花。 入冬以來,整個啟安城都在盼望一場遲遲未下的初雪。 如今它終于來了,輕柔又悲憫。 陸屏看著陸景的臉,如夢初醒,嚎啕大哭。 他再也沒有哥哥了。 ◇ 第41章 41 我不想登基 喪鐘終于在皇宮響起,在整個啟安城上空回蕩。 直到后半夜,禁軍、朔方營和內侍省的人才把各個打殺過后蕭條的地方清理完畢,將叛軍余黨全部關押在了甘露殿內,而叛軍的尸首都被清點好用白布裹上并排在殿外的地上,包括陸執、陸放和陸釗。 而陸景和皇帝、皇后的尸體安置在臨時的棺木里,擺放于神龍殿正殿。 陸屏被達生硬拉著,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陸景的棺木,兩個時辰沒有離地。 旁邊,宮里的妃子和公主哭的哭,昏的昏,凄凄慘慘,聲音滲得穿堂的風都冷了幾分。傅妤也跪在其中的蒲團上,卻并沒有哭,只兩眼無神地盯著陸景的棺身,像一座雕塑。 聽了許久的哭聲,陸屏終于撐著手起身,走出殿外。 雪還在紛紛揚揚下著,傅軼在雪中迎面走來,向陸屏行禮。 陸屏勉強分開已經皸裂的嘴唇,問:“怎么了?” 傅軼稟道:“肖貴妃在琴瑟殿自縊。龍武軍巡查時在芳林門邊扣下了個正欲翻墻逃走的太監,是鄧貴妃假扮的?!?/br> 肖貴妃是陸執的生母,陸執兵敗,她肯定自知活不了了,只能選擇最體面的死法。鄧貴妃是陸釗的生母,大概在陸執把陸釗的頭割下來扔在她殿門口后,她才準備趁亂逃走的。但她到底有無參與陸釗的起兵計劃,不得而知。 陸屏只道:“先關起來,明日再說吧。還有么?” 傅軼頓了頓,繼續道:“八公主好像受了刺激,在自己宮里發瘋?!€有,我找不到我哥在哪里,他不在家,也不在禁軍營?!?/br> 傅軼的嫡兄是禁軍統領傅宣,他人找不到蹤跡,不知道是被陸執的人調虎離山了,還是自己玩忽職守。 “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只待天亮才能在朝會上商量?!备递W道。 陸屏心無波瀾,屈膝坐到臺階上。 良久,傅軼也上前,在他低兩步的臺階上坐下。 陸屏看著他滿是血腥味的盔甲,才想起來今日黃昏之前才在嚴府見過他,那時分別,傅軼還說今夜與舊友有約,要去永興坊赴約。陸屏皺眉問:“你們怎么知道宮里有內亂?” 聞言,傅軼眼神一滯。沉默良久,他用寬厚的手掌重重擦過臉頰,眼里多了幾分滄桑。 他低聲道:“我想我可能是看錯人了?!?/br> “什么?” 傅軼苦笑道:“以前子鏗和新柏總是勸我不要跟許巖來往,他們是對的?!?/br> 許巖? 陸屏好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這位國子監里如同眾星捧月一樣的寒門學子,據說今年春闈中了狀元,授翰林院編修,不到兩個月又授官大理寺,和陸屏的生活完全沒有重合的地方。 他問:“他怎么了?” 傅軼喉結滑動,聲音沙?。骸敖褚贡驹撐以谒贩綘I當差,但他約了我,他第一次主動約我?!闭f到這里,他眼里竟然泛起殷紅,躲避似的別過臉,話也說不清楚,“……把我灌得爛醉如泥,控制不住自己,和他……” 陸屏聽得云里霧里。 只聽傅軼繼續道:“后來下人把我叫醒,說刑部侍郎李聞鄴來找我。他慌慌張張的,說自己家夫人今日進宮還沒回家,九成是有兵變,求我帶兵去營救?!?/br> 說完,他仰頭看雪,迎著夜風將眼角殘留的淚漬吹干。 陸屏不解,問:“李大人找你不是應該去朔方營么?他怎么知道你在永興坊?” “我不知道?!备递W吸了吸鼻子,好像不想再回憶,“我真的不知道……當時一下子酒就醒了,直到現在,才漸漸明白整件事情?!?/br> 陸屏鎖眉沉思:“你是說,許巖跟陸執有勾結?!?/br> “我不知道?!备递W重復。 陸屏發覺他的神色既悵然又頹廢,幾乎是癱坐在臺階上的,一直在持續搖頭,一直在說自己不知道。估計是被好友欺騙造成的打擊實在太大,再加上連夜作戰,被身體上的勞累和精神上的崩潰雙雙折磨,已經不想再動腦思考。 陸屏沒有再發問心中其余的不解。 他想,假若陸執謀反真的和許巖有關,那他絕不會放過許巖。 陸屏一夜沒睡。 他睡不著,守在陸景靈前聽了一夜的啼哭聲。后來有人建議讓皇帝和陸景的棺木分開兩個殿放,陸屏才得以和眾嬪妃分開,獨自和傅妤在偏殿陪陸景。 后來傅妤困得歪在蒲團上睡了過去,被傅軼強行抱回了安仁殿。 再后來,皇帝生前的辰貴妃來見陸屏,說明日一早的朝會,需要陸屏上朝主事。 陸屏才發現,整個宮城竟然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主事人選。 他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