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后就是傅家人,皇帝為太子和傅氏賜婚,明擺著將會使傅家勢力日益壯大,穩坐世家之首難以撼動。這于清流來說,無非是晴天霹靂的壞消息。 皇帝的心思真難猜。 傅家姑娘被傳喚進堂內,皇帝細細端詳她的面容,點頭緩緩道:“賢良淑德,秀外慧中,是個端正的孩子。既是女子文驗魁首,肯定與景兒談得來?!?/br> 說完他便暢快地開懷大笑起來,宋思源也跟著笑兩聲,在場文臣皆不約而同露出笑容,氣氛滿是刻意營造的祥和。 皇帝離開國子監回宮后,在原地站了一個上午的所有人終于獲救般卸了氣,各自領取自己的成績回家去。 陸屏心神不寧的,低頭胡亂朝自己馬車走去,全然沒聽到后面達生的叫喚,走到馬車前才迎面碰見車頭坐了個黑衣男子,是宗昀。 他正懵著,忽地被背后一只手及時拽住。他回頭一看,嚴仞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被凍傻了?這是我的車?!?/br> 陸屏連忙道歉:“對不住?!?/br> “無妨,我正要回趟白虎殿,殿下一起走吧?!眹镭鹑耘f不松手,抓著他的小臂往馬車前帶。 陸屏沒有心思與他周旋過多,沉默著被他帶到了車上,還忘了提起一邊裙角,身形不穩,被嚴仞的手從后背及時扶起。 馬車緩緩朝宮里駕去,陸屏一直沉默著,偶爾掀簾子看看到哪里了。嚴仞打破寂靜:“殿下的文驗排名如何?難道并不理想?” 陸屏胡亂將手里的名單遞給他,嚴仞眼里閃過意外,隨即接下去拆開看。文驗考生四百人,陸屏看的詩賦二百余名,其他科皆是三百余名,雖然拿不出手,卻似乎有所進步。 陸屏還在看車窗外的景象,便聽嚴仞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心里在疑慮什么?!?/br> 陸屏轉過頭:“你知道?” 嚴仞撐著右臂懶懶歪在靠背上,道:“陸放居然每一科都拿了前十名,你肯定覺得不對勁?!?/br> “……”陸屏想了想,他心中疑慮的,好像是這個,但也好像不是。 嚴仞伸了個懶腰:“他那個空蕩蕩的腦子能拿前十,不管哪個流程出了問題,橫豎是禮部的責任。禮部負責科考的都是寒門出身,自詡清流,怎么會幫這么個胸無點墨的人呢?” 陸屏心念一轉,皺起眉:“所以禮部原并不想幫陸放,倒不如說……他們在幫陸執,只不過陸執把題透給了陸放?!?/br> “九殿下好聰明?!眹镭鹛а坌毙背蛑懫?。 陸屏心中郁結,咬牙道:“與陸執結黨,于他們到底有什么好處?” 嚴仞輕笑:“方才還說九殿下聰明,現下怎么又愚鈍了呢?” 陸屏剜了他一眼,撇嘴道:“你那么聰明,如何一口咬定陸執和禮部勾結作弊了?” 嚴仞悠悠開口:“我自然是看到的?!?/br> 陸屏震驚道:“你看到什么了?” 嚴仞道:“陸放那人做事一點都不謹慎,前日與起草考卷的禮部司主事張晌之子上永興坊喝花酒,我剛巧看見了?!?/br> 陸屏心中了然,敢情嚴仞也是去喝花酒的,所以才無意中撞見了陸放與禮部的人私交。 他十分感激,道:“我知道了,多謝世子提點?!?/br> 嚴仞卻還想再說什么,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不再多問。 回到蒼篴院后,陸屏發了一個下午的呆。 他差達生去東宮打聽情況,聽說皇帝一直在東宮里與陸景和宋思源一同檢查文驗的題目,答疑解惑,修改謄抄,直到日落之后陸景才返回安仁殿。 吃過晚飯,陸屏便提著燈籠一路去到安仁殿。 寢殿內的炭火燒得正旺,陸屏示意宮人不要出聲,自己站在簾子后頭觀望。陸景細細與宮人吩咐著什么,而后獨自盤腿坐在床上閉目養神。 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眸中一掃疲憊,落定在燭火架旁的珠簾后。他笑道:“留安?!?/br> 陸屏躊躇著,不知要不要進去。 “外頭太冷,進來暖暖吧?!标懢坝值?。 陸屏只好掀簾走進來,褪去斗篷,在陸景床前坐下。陸景穿著厚絨里衣抱著手爐,見陸屏雙手凍得通紅,便嘆息道:“出門也不帶件手爐,這么大了,怎么不懂愛惜自己?” 說著他握起陸屏的雙手按在自己手爐壁上,幫他取暖,道:“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問我?” 陸屏急忙點頭。 陸景莞爾一笑:“別急,一句一句來?!?/br> 屏風隔絕了兩個人與其他宮人的視線,陸屏白日里緊繃的情緒終于松弛下來。他坐到床前的腳凳上,仰頭看著陸屏,猶豫片刻后才吞吞吐吐開口:“……哥,為什么是傅家?” 陸景仿佛早已知道他要問這個,卻沉默著垂眼,而后輕聲回答:“我娶傅家表妹,是母后的愿望?!?/br> 他的聲音如此溫柔,卻仍然令陸屏不解。 “可是,父皇不是從來都與母后……”皇帝一直都是威嚴肅穆獨斷專行的,不可能只因為皇后想同傅家聯姻,便如她所愿。 只聽陸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母后過得一點都不開心,她年少時聽從天家旨意進宮,因而與父皇只是止步于相敬如賓,遠算不上恩愛?!?/br> 陸景的目光落在茶案的博山香爐上,隨裊裊的煙霧變得幽深。 “這些年,父皇為了制衡世家與寒門的矛盾,后宮中專寵肖貴妃而冷落母后,前朝又批過傅家的大臣不少次。小時候我還能見到母后笑,如今卻發覺她越來越不愛笑了,直至今日我去她宮里,她才久違地看著我笑出了眼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