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凝視著胤禮，想起來自己去年其實已經給他擇好了福晉——鈕鈷祿阿靈阿之女。

    結果阿靈阿被凌霄一套絲滑小連招坑死，這事也就作罷，還恰好讓你達成前置條件了是吧？

    朕真是給你寵大了、你小子不怕死、看看你四哥手里的刀等種種情緒在康熙爺心中翻滾著，好容易老爺子才找到一個線頭：“你可問過太子了？”

    “我問過十三哥了?！必范Y老老實實說，并且把胤祥答他的話復述了一遍。

    康熙的怒氣在小兒子老實懇切的哀求中消弭了一些，想及凌霄的新聞，差點沒被“學數學”逗笑了。

    胤禮叩首道：“如今朝野都傳說，四哥當日曾道，未嘗聞有臣子成婚而不忠誠的。兒臣若能與博士相得，愿夫妻一道忠君報國！”他一個袁郎算什么，我才是王子皇孫！

    康熙爺站起身來，背著手走了幾圈，凌霄的確是不好掌控，但若是成了旁人家的媳婦，倒也難省心。既然胤禮都敢求到御前，老四也不在乎，便讓他試試……也不錯？

    至于什么皇子阿哥“一生一代一雙人”，在凌霄面前這算個屁……

    真愁人啊?？滴蹰L嘆一口氣，朝政上他只負責支持老四改革，老四喊打喊殺他負責松一松手，不cao心的日子過得快活，身輕體健。反而是這些兒女情長……朕很難評。

    皇帝最后說：“滾去學數學吧?！?/br>
    前腳胤禮屁顛屁顛去學習，康熙后腳問太監：“去看看老四在干什么？”

    太子在南書房。

    康熙沉吟一會兒，也不是很想看老四板著的臉，左右閑暇無事，康熙命令左右說：“走，去看看凌霄出的什么題目?！?/br>
    十三爺比他阿爸先到雍國夫人府，下馬直奔歲榮軒。

    改題！必須改題！什么九章算術幾何原理，直接爆改空氣動力學！不造出滑翔機我弟弟休想當我曾曾孫女婿！

    凌霄聽十三爺說完改題緣由，笑得不行，饒有興趣評價說：“這小孩很勇敢啊?！?/br>
    十三爺瞪她，什么小孩兒，這是你十七祖宗！

    恰好在旁的鄔思道也樂，見慣了博士的各種saocao作，鄔先生已經是一個合格的樂子人了，樂完才問：“皇上不會因為此事，對博士有意見吧？”

    十三爺搖頭，那不會。這么久下來，凌霄的份量不斷增長，難道只有我和四哥的底線在不斷降低嗎？

    “鄔先生先去忙別事吧，我與格格有話要說?！笔隣斠贿呄轮鹂土?，一邊吩咐道：“你們去外面守著，不許他人擅闖?！?/br>
    一步三回頭的鄔思道：你一邊忽悠博士給你十七弟改題，一邊兒自己和博士閉門說話，您十三爺就不需要避諱嗎？咱就是說，你是不是有點雙標啊……

    “你到底是個什么想法？”請走閑雜人等，十三爺開始cao心格格的婚姻大事，“往日你在雍王府，不提也罷。如今……”

    凌霄眨眨眼，反應過來，哦，您這催婚來了？

    “其實十七爺有一句話我挺感動的?！绷柘稣f，“他能從一生一代一雙人中讀出幸福，說明已經邁過了情字的門檻，是個有精神追求的人啦?！?/br>
    十三爺總結：“看不上？”

    凌霄說：“是個有靈性的孩子?！辈攀莻€高中生呢。

    “我從前覺得你做一后院格格、側妃娘娘，倒也不錯?？赡阋浑x婚，倒把我驚動了?！笔隣斅f，“挽救危亡也不耽擱有個和樂家庭。憑什么旁的英雄兒孫滿堂，格格你要孤零零過一生呢？”

    胤祥說旁的面兒上的話也便罷了，他如此關切著她的一生，凌霄不能不默然。

    書案上還擺著四爺親筆的心經。凌霄一眼晃過“照見五蘊皆空”、“諸法空相”、“遠離顛倒夢想”等句，把它卷起，用繩系了。

    “我說祖宗爺?！绷柘霭研慕浭蘸?，“咱們還是聊聊拯救大清的事兒吧！”

    十三祖宗瞧她一眼，也不再糾結，揀一把椅子斜坐了，挺樂觀地說：“咱現在折騰了這么多，你說大清能再續兩年嗎？”

    不好說，你清最好按點滅亡，同時還不能被欺負。

    凌霄：“難說，該亡的時候總要亡的?！?/br>
    她這么說話，十三爺也不客氣，指指點點說：“別亡你阿瑪手里就行?！?/br>
    “那是我阿瑪嗎？那是您孫子呀！”凌霄雙手抱胸，瀟灑往書案上一靠，“咱們這才得罪了幾個人？不就是砍了幾個貪官污吏嘛。什么時候遍天下地主都要憤然反清，那這挽狂瀾的事業才算有了點希望?！?/br>
    “……”十三爺：“我就多余跟你聊！”

    “我說真的呀。四爺現在只不過是把雍正年間的改革提前到康熙年間，緩解了社會矛盾，這管什么用啊。能攔住英法聯軍燒圓明園嗎？”凌霄暴論道：“什么時候把辮子剃了，那大清才算有點希望?！?/br>
    十三爺起身便走：“我干活兒去了?！?/br>
    “去吧去吧，還要再努力！我也要開始批卷子了！”

    凌霄忽悠十三爺出門努力，也懶得送客，然后就看客人的背影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凌霄問：“下雪啦？”

    一個沉穩蒼老的聲音在門外回答說：“沒有下雪，天氣晴朗?！?/br>
    “兒臣……”十三爺就地一跪，“兒臣給汗阿瑪請安?！?/br>
    第57章 忽悠皇帝唯手熟爾

    開門見爹是一種什么體驗？

    胤祥跪在地上的一瞬間立刻想明白了御駕為何在此——十七！胤禮！就這么愛嗎一刻不耽誤扭頭直奔乾清宮？！

    還有阿爸, 自從四哥入東宮減少通勤時間，您是不是也過于閑了點……來就來吧，還偷聽, 聽見幾句都能嚇死人……

    十三爺閉目待死。

    康熙不理會跪在面前的兒子, 站在庭中只望著半開的門扉。

    凌霄緩緩自門扉現身，她邁過門檻, 和康熙對視一眼，無聲對皇帝蹲身行個禮。

    康熙今日卻不是一人來的，為答題故，他叫上了文武雙全的好大兒三爺胤祉, 路過隔壁八貝勒府, 又把迎駕的八爺胤禩也捎了來。

    凌霄目光掃過滿面驚駭的三爺和神色平靜安詳的八爺，對康熙笑道：“萬歲爺聽見了幾句不當緊的話？”

    康熙答道：“朕倒想把話聽全乎了?！?/br>
    凌霄微微側過身子伸手導引, 請皇帝入內敘話。

    “別關門了?！笨滴踝谡? 直對著大門，能看的見遠遠守在大門處的兩撥護衛下仆, 他老人家格外要在兒子面前做個處變不驚的榜樣，從容道：“你們說話也忒不小心了?！?/br>
    凌霄：嗯, 有底了，聽到了一些但絕對沒聽懂！

    不過區別不大，這等天機, 只能坦白, 編假話是絕對編不回來的。

    ——凌霄狂喜！她多少次蹦跶著往下砸康熙的底線, 最后一道保命符就是和康熙坦白身世（咦）！

    就比如說吧, 側福晉和雍親王離婚康熙可能想刀了她, 但如果是曾曾侄孫女和祖宗呢？視角驟然一變，凌霄保證康熙拔劍四顧心茫然！

    可惜康熙比她想的更“仁德”, 凌霄竟也沒機會認祖歸宗——那我怎么用你骨頭泡泥漿里說服你改革呢~

    沒想到竟然有此天時地利人和的時機！人嘛，總是更信賴自己偷聽到的話，不是刀尖抵在喉頭時的坦白，可信度還要再往上拔！

    此時尤其妙在還有嫡親祖宗十三爺為她背書。

    事已至此，十三爺不敢欺瞞皇父，重又跪下，想著怎么坦白能不嚇著老父親：“……格格是有仙緣之人?！?/br>
    “什么仙緣？”

    胤祥道：“凌霄實乃兒臣后人，宗室格格，自二百年后來至此間！”

    凌霄叩首請安，為自己在帶清疊上最后一層鋼甲：“孫女凌霄拜見圣祖爺！”

    圣祖爺：“……”

    什么玩意？??！仙緣不應該是神仙下凡點石成金，仙緣就是變出一個大孫女嗎？！

    康熙下意識看看兩個無辜的被他帶來的兒子，老三目光呆滯，老八面上是掩不住的恍然大悟。

    的確?？滴跻踩滩蛔∠?，從老四不進凌霄的帳到因為真愛所以離婚，從詩詞首首名傳千古到點煤成金飛梭織布，在這個真相面前一對照，所有糊弄他的理由都太糊弄人了?。?！

    “……圣祖？”康熙聲音發飄，“這就是‘雍正’給朕上的廟號？”

    是的，凌霄點頭，圣祖仁皇帝陛下！

    忽悠皇帝，一騙三連，我是專業的！

    且說雍國夫人府的侍衛下人守門不利，可.皇帝要偷聽誰也沒法子，只能請十三爺反思你和凌霄關屋里說話是不是很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

    但畢竟雍國夫人府的人前頭有萬年春和成三這樣的好榜樣，一個個做事極用心，眼見格格和十三爺并肩子跪下了，報信的人打馬就往宮里沖！

    太子爺！不好啦！你爹趁你干活突襲你老巢啦！

    宮里一片生機勃勃，寧壽宮里太后正聽東宮女眷們夸謝秋娘，永和宮中十四福晉為德妃侍疾，十七阿哥親手包裹花束，四爺在南書房日肝萬字。

    雖然不懂為什么康熙不在家跑出去玩兒，但四爺聽了消息，放下筆提上斗篷就走。

    一個爹一個凌霄，個個不省心，如果再連十三弟也跪那兒了……

    “太子爺?！蔽褐橛锨?，為難道：“沒有吩咐，奴才們不敢近前稟告?！?/br>
    四爺壓根不理他的話，大步往前走，揚聲道：“兒臣胤禛求見！”

    門戶大開，康熙眼瞅著胤禛直沖進門，不由冷笑說：“怎么，怕朕搶了你四爺的大孫女？！”

    朕還想你千防萬防是把朕當什么人，果然朕才是真正的祖宗！

    胤禛步子驟停，目光掃過胤祥和凌霄，乖乖跪下了。

    “……起來吧?！笨滴鯂@息一聲，畢竟已做了太子，體面是要給的，吩咐老三和老八說：“扶你們太子爺起身?！?/br>
    胤禛聽這話陰陽怪氣，正是極忐忑間，卻見皇父目光溫煦地望著他，褒揚說道：“雍正朝十三年，干得不錯?！?/br>
    胤禛呼吸一窒，鼻頭一酸，眼淚簌簌而下。

    繼位的疑云始終在他心頭環繞，他努力干活憂患終日，未嘗不是要向眼前的君父證明自己有德有行，未嘗辜負大清江山！

    “兒有父王的英雄膽”！

    一旁凌霄看著他們父子君臣相得，暗暗點頭，看看咱忽悠的效果！

    康熙是不如雍正好忽悠，忽悠他四直接上“大清亡了”，他四就能眼睛發紅命不要了。但區別在乎，當日凌霄忽悠雍正是空口白牙，如今對上康熙底氣就足多啦。

    工廠以產量初步展現了它的威力，雍國夫人言行合一救亡圖存，還有一個太子爺鼎力支持她！

    胤禛、胤祥、凌霄……康熙看著眼前這已經把大清進度條推到雍正朝改革的三人組，“縱然如此，問你們一個欺君之罪，你們可認么?！?/br>
    胤禛帶頭認罪。

    “為什么不告訴朕呢？”康熙自言自語，問凌霄說，“可是因為你要反清的緣故？”

    凌霄答道：“臣父為親王之子，而愿亡大清以救天下。宣統皇帝之父攝政王，私下聲言說愿意回家抱孩子。這是我大清在二百年后救無可救的緣故！”

    老皇帝絲毫不動搖，“怎么，到二百年前，世宗爺能救，我這圣祖爺便不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