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爺后院背了首詩(清穿)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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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爺憐愛地注視了一眼小弟弟,真好,快好好看戲吧,這滿座高朋,只有你是格格的知音??! 二樓的堂客們也看入了迷,武則天冊封謝瑤環巡按江南時,本在討論內廷女官該不該在御前與王公官員爭辯的整個二樓鴉雀無聲。 比起詩歌,戲劇蘊含的信息量更大,劇情按著劇作家的心意發展,臺下再有意見,也只能看著謝瑤環威風凜凜巡按江南。 直到下一幕在民間行俠的袁郎登臺,女人們才又開口說話,沒一句是袁郎,嘰嘰喳喳的全是謝瑤環。她在御前答對真利索,我見著皇上只敢請安的,她就不該妄言朝政,宮婢就該好好侍奉皇上,皇上是武則天欸你讓她怎么侍奉嘻嘻嘻…… 在一片低聲的絮語中,八福晉的神色格外端凝:“你可知道四十七年的事?” 八福晉眼睛望著戲臺,沒頭沒尾說了這么一句,只提“你”,但女人們都悄悄住了聲,紛紛看向凌霄。 凌霄也自覺對號入座:“四十七年有什么事?” “康熙四十七年,”八福晉轉頭,深深望著凌霄,“蘇州太湖,有一和尚詐稱朱三太子,糾結起事,欲刺南巡圣駕!” 你真是好膽量!反清復明的事兒都敢摻和!雄辯暗示為什么朱三太子殺了一個又一個怎么殺也殺不完! 凌霄:……????! 凌霄沒有眨眼睛,緩緩移開目光,心中連喊三聲臥槽。 哪兒來這么巧的破事???什么造反圣地太湖?我凌霄一時英明,就要在此翻車了嗎?! 不怕,凌霄暗自做了一個深呼吸,漢人這么排戲,今天首演,明天落進文字獄,而我的姓氏寫作西林覺羅,讀作/愛新覺羅。 她站起身,向前幾步,扶著二樓的欄桿往下看。八福晉都知道的事,底下的權貴們不可能不知道,如此大案,經手處決都是他們干的! 只要樓下官客還沒炸營,就不是大事。話又說回來,有這一樓人殷勤來為我賀喜,大清國之中對我又有什么算是大事呢? 太湖算什么,還能比得過洪湖水浪打浪,幾十里水路到湘江嗎? ……哦,唱串了。 凌霄回頭朝八福晉笑,“你只管往下看就是了?!?/br> 八福晉挑眉:你是什么意思? 凌霄微笑,不管你覺得我是什么意思,我都正有此意!這種能做文章的隱喻,一旦不認,就是心有鬼祟,只要認了么,反倒無事。 誰羅織罪名能羅織到我身上啊~ 凌霄:我,雍親王直轄。要收拾我先過四爺這一關。 她之前梳理戲班子,才知道雍王府之前竟有一伶人因事殺人,判決遞到御前,康熙也要給四兒子體面,改斬為流。 就這cao蛋的地界兒,凌霄冷笑,就算死,死前再抄一首“我自橫刀向天笑”也是功德圓滿不枉穿越一遭了! ——樓下正有人想她死。 皇九子胤禟實在很難忍住不把自己代入武三思和他兒子武宏,是,武家這父子倆剝削江南,本貝子號稱“財神九”,我手里那么多錢從哪兒來的我不知道嗎? 滿洲貴胄、前兩江總督董鄂氏噶禮也在臺下坐著,如坐針氈,看著戲演到武宏在江南胡作非為強買田地,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雍親王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對我有多大的意見?就這么想讓我死嗎? 這戲還要演到萬歲爺跟前?康熙罷他時公開說過“噶禮cao守,朕不能信,若無張伯行,江南必受其脧削且半矣”。噶禮雖被免職,還想補缺! 這戲還要演到江南?你哪里是要為內務府太監宮女移風易俗,你是要讓我噶禮的名聲發爛發臭,是想要全江南百姓再把我噶禮罵上三輪??! 臺上丑角指著謝瑤環哈哈大笑:“謝巡按,你可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啊?!?/br> 臺下噶禮深以為然,重重點頭。 “朝廷就是我們武家的。你為我武家做官,就得為我武家辦事?!?/br> 胤禟:朝廷就是我們家的,你為我家做官,就得孝敬爺們兒。不然爺們兒祖上血染疆場辛辛苦苦入關為的什么?! “你怎么吃里扒外,向著這些個窮百姓呢?” 胤禟、噶禮、其他人:說得好! 臺下人不影響臺上戲。 謝瑤環重拍醒堂木,尚方寶劍高擎,袁俠客護衛堂前,眾衙役持棒呼應。 “二賊竟敢鬧察院?!奔贝勹尮南啻?,謝巡按高唱流水,響遏行云:“怪不得眾百姓受爾熬煎,出京時圣上諭本院,先斬后奏法度嚴。侵奪民田害良善,公子王孫不宥寬。你們劣跡如山人共見,大鬧察院罪通天。蔡少炳先試尚方劍!” 一聲令下,衙役們撲上前去摁住大驚失色丑態畢出的丑角,持刀壓下。 胤禟豁然起身,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盤盤碟碟叮叮鐺鐺跌了一地。 皇九子瞠目豎眉,箭指戲臺:“排這出戲的人,居心叵測!就該拖出來當場殺了!” 樂隊落了一個鑼鼓點,繼而沒了聲息。武宏為此死命一嚇,戰栗得格外逼真。 只有謝瑤環端立臺上,直視臺下戲碼,不動不搖,只等反賊的喪報。 這好旦角恰也姓謝,小字秋娘,年三十余,仍未婚配,以教戲糊口,艱難茍活。 謝秋娘沒想過自己還有上臺演戲的一天,沒想過還能演一出女巡按,不要說高叫的恐嚇,就算鋼刀逼頸、立斃臺上,她也要唱完謝瑤環的取義歌。 年、李兩位側福晉就站在側幕把場,一在左側幕樂隊,一在右側幕入場。 皇九子的威脅隔著薄薄的幕布傳到樂隊,年側福晉只有比老九更兇悍:“不許停!”她嚴詞喝命:“王爺還沒說話,你們怕什么!難道要我親自擂鼓嗎?!” 樂隊咬咬牙,想想前頭的伙伴殺了人都不必死,胡琴起調,小鑼急敲,催命的鑼鼓經轟轟烈烈響徹戲樓。 在鑼鼓聲中,李側福晉越過戲臺中央昂然挺立的謝秋娘,和年側福晉對上眼神。 “走!”李側福晉對著下場殺人的衙役們說:“演好了這場戲,重重有賞!” 四個衙役高捧鋼刀,魚貫上場,下跪回命的聲音猶為響亮:“斬首已畢!” 謝巡按一甩袍袖:“刀斧手!” “有!” 滿堂賓客一起聽完了最后一句唱。 “將武宏的首級也掛衙前!” 第33章 忠心報國謝瑤環 胤禟對上戲臺上女巡按殺伐果決的眼神, 心氣一虛,繼而怒火萬丈高。什么卑賤玩意兒,也敢對爺如此放肆??!你要取誰的首級?爺是鳳子龍孫, 誰敢來取爺的首級? 他癡肥的身子粗喘著, 眼睛發紅,只恨圓明園的戲臺太高太大, 竟無法一腳踏碎。 “老九這是怎么了?!比隣斬缝硎莻€要臉的人,當著滿漢重臣的面兒,自家兄弟在臺下鬧得比臺上都熱鬧,他干笑兩聲, “快安生坐下聽戲吧?!?/br> 胤禟理都不理他, 只盯著四爺說:“好四哥,如今太子廢了, 倒顯出你是個頭籌, 大道理一套一套兒的。弟弟倒要問你,您這戲臺上的破鐵爛劍, 要斬的是誰?!” 四爺不發一言?!@叫做謀定而后動,也可以說是腦子轉不過來了。 四爺從頭開始梳理現在的局面:我只是投資了銀票和一袋金瓜子, 事情是怎么發展到胤禟原地撒潑的??求助!急! 凌霄!你最好在二樓別給爺下來! 胤禟撒潑之前,不管臺上演什么,都只是一場戲。胤禟撒潑之后, 看看在場官客們的官銜兒吧!分分鐘就是政治事件。 他顧忌場面, 不敢隨意表態, 好在有心愛的十三弟迎面就上。 十三爺斜坐著椅子, 拍著扶手哈哈笑道:“巡按斬的是貪污枉法的賊, 九哥急什么?” 沒想到胤禟屬實破防,丁點面兒上的話都不配合, 指著不遠處的前兩江總督,冷笑說:“你倒是問問噶禮,在座的,誰沒收過江南的孝敬!” 在座諸人:“……” 底下鬧成這樣,二樓早沒了言語,女眷們在鑼鼓里聽皇子撒潑,在皇子撒潑里聽鑼鼓。 凌霄在二樓扶著欄桿往下看,看胤禟仿佛一只矮冬瓜跳腳,滿腦袋問號,我好好演著戲,你蹦出來喊打喊殺是不是發癔癥了。她聽了此話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斬個把公子王孫,倒把你給誤傷了呢! 只是我掀桌子說的是符合歷史潮流和生產力發展方向的正理,倒想聽聽你能坦露出什么真心意。 胤禟:“武則天把姓武的全砍了沒準兒還不會被逼退位!八旗有幾個人頭夠砍?!” 胤禟就近撿了噶禮做例子:“噶禮貪婪誰不知曉,可若沒有噶禮,靠那些漢官,連把方苞抓到京城都夠嗆!” 皇帝要的是能落實文字獄的官員,還是能善待百姓的官員?不聽朝廷話的三心二意官,湊合用用也就罷了,還真當是自己人嗎? 這就是胤禟踹桌子的底氣。你老四扯什么癟犢子,真跟老三比著賽著要討文人的喜歡?尚方劍下要拿兄弟們祭旗?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公開說要為那些沙蟲小民砍了自家的頭! 八爺黨拉攏的人心是佟佳氏鄂倫岱、鈕鈷祿氏阿靈阿、納蘭氏揆敘,能逼著老爺子把廢了沒倆月的太子再親手扶起來。你只當自己說些大話,我今日便要你永失滿洲人心! “四哥,念在我們好過一場,弟弟勸你一句?!必范K直視胤禛,“自古君子為猿為鶴,小人為蟲為沙。你可不要倒反天罡!” 胤禛緩緩起身,他的目光掃過垂目不語的胤禩,滿臉憤懣的噶禮、面沉如水的李光地,最后抬頭對上扶著欄桿的一個女人的含笑的眼。 胤禛面對大清政治中樞開言說:“我只知列祖列宗創業艱難、汗阿瑪為君不易,惟愿天下百姓衣食富足,自然四海升平,我等方能安享大清盛世?!?/br> “我等?”胤禟步步緊逼:“那便是不許我等收噶禮的孝敬?” 滿洲的君子,連老爺子御極五十載為儲位動怒也只能罷去一個戶部漢尚書王鴻緒,鄂倫岱仍為領侍衛內大臣,揆敘照掌翰林院,阿靈阿之女預為皇子福晉。 對了,八爺黨的王鴻緒的確是個貪污納賄屢遭疏劾的官兒。嘿,拉攏,不掏錢光憑嘴說么!自然拉攏來的是要錢的人! 滿洲大族的主事人力推皇八子,難道真是因為禮賢下士?是八爺承諾這些大族在帝位交替后還是權貴中的權貴,還能得大江東西南北的供! 胤禛冷靜說:“不許。噶禮盤剝江南,論律當斬!” 胤禟:“也不許收節禮壽禮、冰敬炭敬?” 胤禛:“不許。恩自從天降,豈能自行下???” 全場俱驚。胤禟仰天大笑,你這些話說出來,再有哪個官兒跟你走,我敬他是個愣頭青! 胤禛靜靜看著他笑,心里想,嗯?這就沒了嗎? 我才闡述了高壓反腐、高薪養廉兩個基本執政思路,你倒是往下問?。?!你怎么不問了!光問兩句顯得我很理想化,本王的政策明明著眼全局、環環相扣! 現在四爺有點理解為啥凌霄排這出戲,愣是沒有個人提醒他一聲——他當日親口大聲定下來的奪嫡思路:得罪整個官場! 這出戲就是照這個思路排演的嘛!本王忠肝義膽,得罪滿朝權貴也要澄清宇內,為百姓做主!為皇父分憂! “九弟不想再問些什么了?”四爺抓心撓肝,飽含期待地望著老九。 九爺陰陽怪氣一拱手:“雍王好氣魄,哈哈,這戲我是看不下去,不必送了?!彼f罷,扭頭便走。 噶禮毫不猶豫抬腳就追,有些人也稀稀落落地站起來,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不走是不是顯得我們賤吶? 另有些人屁股好似千斤墜,在退場同僚的注視中尤要端坐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