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頁上羅列了一系列她曾消費過的東西，還有金額，□□裸地嘲諷著她。

    比如她轉校上大學的一筆錢，曾經住院所花費的……等等，要知道她一直都是住的最好的病房，上大學也從?？茖W校到了全國一流大學，花得自然不少。算下來，她又欠下了幾十萬塊錢。

    百葉抬起了眼睛，神色平靜，唇角卻微微勾了起來。

    宋影已經皺起了眉頭，奪過文件看了看，氣得直接揉成一團給扔進了垃圾桶：“江總這是什么意思？太過分了吧？”

    “江總說，他的錢不給女朋友意外的人花，如果你想跟他劃清界限的話，就先從這里入手好了?！碧K維尼不疾不徐地說著，語氣中沒有一絲嘲諷，一反常態溫和了起來。

    “我會還給他的，不過一時間沒有這么多錢?！卑偃~淡淡說道，眼底里也不見一絲慍怒。

    “其實這些錢對江總來說完全不算什么，你不還是最好的結果。如果你實在要還的話，可以分期付款。不過江總不接受轉賬，你要還錢的話只能當面還?！?/br>
    蘇維尼突然想起江嘉文說這些話的時候的樣子，他就坐在皮椅上，依然溫文而笑，她卻莫名覺得有些……凄涼？

    他當時說：“只要她覺得欠了我，我的目的就達到了?！?/br>
    蘇維尼看著百葉垂眸不語的樣子，眼中閃過了一些不解和嫉妒，她就不明白了，百葉有什么好？她以前以為江嘉文不過是一時興趣，卻沒想到……就連百葉想離開他，他都要不折手段地留住她。

    原來這場感情里，什么外在條件都是沒有用的，就算無數人仰望的盛江集團ceo，也不過是一個求而不得的可憐蟲。

    “我知道了。蘇小姐請回吧?！?/br>
    “好的，那百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碧K維尼轉身離開，輕輕合上了門。不過只一分鐘，她又去而復返，懊惱地笑了笑，說道：“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明嘉公司那里……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江總說，如果你不打算繼續念大學了，就回去上班吧?！?/br>
    百葉勾起嘲諷的笑意：“他還是沒有變，跟從以前一樣喜歡控制別人的生活甚至感情，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感受?！?/br>
    “以前？”蘇維尼怔了怔，復而笑道：“百小姐恢復記憶了嗎？恭喜你?！?/br>
    蘇維尼離開了后，宋影半是惆悵半是高興地問道：“記起來了？”

    “嗯。算是吧?！?/br>
    她的過去不再是一片空白了。

    記憶中不管是美好的，還是灰暗的部分，都是屬于她的。記著一切總比茫然無知要好的多。

    宋影幫她辦理了出院手續，陪著她離開醫院，百葉沉默了一路，直到到了醫院門口，她突然開口問道：“是嘉文哥讓你來的嗎？”

    這句話的意思很復雜，也難以解釋。宋影有些無奈：“江總打電話告訴我你暈倒了，我很擔心你，所以就來了?！鳖D了頓，她問道，“百葉，我已經跟江總講明白了……你還是不信我嗎？”

    百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道：“……就送我到這里吧。今天謝謝你了?！?/br>
    “百葉……”

    “拜拜?！?/br>
    百葉招了個出租車，坐上去就離開了。

    宋影目送出租車遠去，深深嘆了一口氣。

    ……

    醫院的某間辦公室里，謝瑾瑜正站在窗前吸煙，將樓下的場景盡收眼底。

    蘇維尼將病房里的對話報告完畢后，就退出了房間。

    江嘉文靜靜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架著長腿，面若沉水。午后的陽光從玻璃窗透過，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卻化不開那濃厚的冷意和霜寒。

    “哎呀完了，她都想起來了?！敝x瑾瑜半是幸災樂禍，半是嘲諷：“江總啊，現在可怎么辦??？”

    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聞言只是微頓，卻也沒有回答。

    “你從昨天就一直守在醫院里，怎么她醒了，你不僅不出現，還讓秘書說你忙得很？”謝瑾瑜嘆了一聲，“陷入戀情中的男人果然都是……嗯，無法讓人理解的?！?/br>
    “她現在不需要我，也不想見我，我去不去都無所謂?！苯挝哪贸鲆桓鶡煹鹪谧爝?，金屬打火機叮的一聲，煙霧散了開?！拔液芰私馑??！?/br>
    “你既然這么了解她，那應該知道她怕什么……”謝瑾瑜摸了摸下巴，挑眉問道：“那你為什么明知故犯呢？”

    這說的，就是隱瞞真相，還有控制一事了。

    江嘉文緩緩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底覆下一彎陰影，他伸手撐著額頭，笑了笑。謝瑾瑜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一貫從容優雅，總是勝券在握的男人，身上竟露出了些無力和挫敗感。其實那種感覺更像是脆弱，但是他不愿意把這樣的詞語用在江嘉文的身上。

    在謝瑾瑜眼里，他的這位發小從來聰明、驕傲、并且無所不能，而百葉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紕漏。

    對，是紕漏，不是變數。

    謝瑾瑜一直都是這么認為的。

    “……除了這樣，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了?！?/br>
    “那你隨意吧?！敝x瑾瑜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江嘉文就是這樣，認準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執拗到了骨子里?！安贿^老實說，你那樣控制著百葉，在她眼里你完全就是個大反派嘛，不管是誰都會想反抗的。換種方法？”

    “還好吧，我已經很收斂了，也給了她足夠的自由?！?/br>
    他已經盡力放手了。

    就像那天晚上，明知道她跟季少茗在一起，最后還在酒店里徹夜不歸。他也不曾做過什么，只是在宿舍樓下吸煙，從深夜直到清晨……

    他只是覺得，只要她最后回來了就好。

    ……

    百葉回宿舍把東西給整理了一遍，之前她就看好了幾個不錯的房源，都是跟學?？拷牡胤健，F在看來，學校她不能繼續呆了，要去明嘉工作的話，房子就得換地方了。她重新搜索了一番，選好了幾個比較滿意的，記下了房東的電話號碼。

    宋影沒過多久也回到了寢室，看到坐在書桌前的百葉，神色間閃過了一些尷尬。

    過了會兒，百葉關上了電腦，又背起包打開門離開了。

    剛走到二樓的時候，電話就響了起來，是季少茗。

    她遲疑了一會兒，接通了。

    “少……季大哥？”

    “我在樓下?！?/br>
    他的話永遠都是最簡潔的，能用一個字表達的意思，絕對不會多擠出第二個。至于其他的，或者有歧義？你就猜去吧。

    走出宿舍，奢華的轎車靜候。

    林蔭道兩旁的大樹早就落光了葉子，只余下光溜溜的樹干和枝椏，冬日的陽光總是短暫，僅僅幾個小時，又縮了回去。天空是青色的，他難得的鉆出了車，站在樹下等她，一身的黑色卻給眼前黯淡的風景添了一筆濃墨。

    他看見了百葉，緊抿的唇線微微松動，寂靜的目光如燒盡的冷灰，卻又從底下重新冒出了點滴星火。

    百葉突然想起初見的那一天，傾盆大雨之下的帳篷里他低聲說的那句話。

    他說“你至少還有希望，但我沒有”。

    百葉的眼睛突然酸了起來。

    但只是一瞬，她急忙用力眨了眨，唇邊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意來。

    ☆、第50章 相安無事

    “季大哥，你怎么來了？”

    “聽說你病了，就來看看你?！?/br>
    季少茗打開了副駕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百葉這才發現他是自己駕車來的，一直跟在身邊的特助蘇竟居然沒有來。

    百葉坐進了車里，剛要拉安全帶，眼前就覆下了一片陰影。季少茗傾身過來，幫她系安全帶，隨著金屬搭扣“?！钡囊宦?，她只覺得心尖都顫了一顫。

    “你要去哪兒？”

    她控制了一下呼吸，說道：“去c市，有些遠……”

    “我送你?！?/br>
    “好，謝謝?！?/br>
    季少茗既然直接這么說了，就是打定主意要送她的，他向來是個直接的人，推來推去也沒什么意思。這一點倒是跟江嘉文完全不同，后者偏偏喜歡拐彎抹角達到目的，肚子里的彎彎道道太多，她經常猜不透他想要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宋影給蘇竟打了電話?！?/br>
    “哦?！?/br>
    百葉若有所思。

    宋影是想用這種方式，表達她已經不再是江嘉文的眼線了嗎？畢竟，江嘉文不會樂意看到她和季少茗見面的。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抹掉宋影以前做過的事情，有關被控制，一直都是百葉心里的深扎的一根刺。

    江嘉文自小的時候開始，就有意無意地控制她的生活。她最開始還沒怎么察覺，只是不想要他不開心，一直遷就再遷就，退步再退步，那時候她只要能看到他的笑容就會從心底里高興起來。就算有人寫給她得情書會被江嘉文扔到垃圾桶，她覺得沒什么，反正父親也總教育她不要早戀。

    可是后來，他越發變本加厲。他排斥她朋友圈里的每一個人，謝絕跟他們一起玩，如果百葉撇下他跟朋友在一起的話，他會非常生氣。緊接著百葉發現，他居然不希望自己有個好成績，反而縱容自己成日玩樂、不學無術……

    百葉逐漸忍受不了這種壓力，江嘉文在她眼中也從最好的哥哥逐漸變成了最避之不及的存在，她再也不想當他的金絲雀了。于是，她開始有意識地躲避他……好在沒過多久，江嘉文十五歲的時候，被遠在國外的父母接走了。百葉終于松了一口氣。

    那時候百葉還不知道江嘉文喜歡她，直到在海邊小鎮那通電話后，江嘉文直接消失了。她才猛然驚覺他對她感情，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一種病態的占有欲。

    還有這一次她失憶后，他所做的一系列安排……

    百葉看著車窗外面不斷倒退的景色，深深嘆了一口氣。

    “最近你的煩心事不少?！闭陂_車的季少茗突然說道。

    “是啊，不過也沒辦法?！彼镀鹱旖且恍?，“人隨著年齡增長，笑得會越來越少，因為知曉的東西多了，承受的壓力也會更多?！?/br>
    人在最初出生的時候，才是擁有最多的時候，什么都不用愁。成長、承受、按照固定的軌跡去生活。然后到了一定年紀之后，老一輩的人漸漸離開，緊接著就是父母那一輩……

    轎車在紅燈前停了下來，行人陸陸續續地從斑馬線上走過，不少人都轉過頭瞄著這難得一見的豪車。季少茗則是側頭看向百葉，幽黑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將她吸進去，他淡淡說道：“難道你是指，你記憶恢復了得的件事？”

    季少茗就波瀾不驚地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

    他是知道了還是懷疑了什么？

    百葉頓時就怔住了，不過她就反應了過來要掩飾，笑著聳了聳肩膀：“我倒是這么希望，失去記憶是一件很沒有安全感的事情?！?/br>
    “這么說，你還是沒記起來？”

    “是啊?！?/br>
    百葉挪開了目光直視前方，實際上在掩飾自己的心虛。

    季少茗淡淡笑了笑，似是沒有在意。

    綠燈亮起，車子驀地沖了出去。

    百葉被那股沖勁兒甩得仰頭貼在了椅背上，心臟霎時失重。她忍不住瞪了季少茗一眼：“季大哥……你開車慢點??！嚇死我了！”

    “抱歉。開車的時間太少，不太熟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