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現在的江嘉文，跟她最初認識的江嘉文有很大不同。

    那時候他的脾氣很不怎么樣，雖然一直笑著，卻依然讓人覺得冷冰冰的，毫無感情可言。不過她當時也不是什么好姑娘，肆意妄為，玩得也很開。

    第一次見到江嘉文的時候是在紐約的酒吧里，他坐在吧臺邊上，點了一杯白蘭地。男人的清俊側臉吸引了諸多目光，還有她。何思源走到吧臺旁邊，向酒保要了一杯混酒。伏特加加酸梅汁，顏色很詭異，味道卻出奇得好。她也是無意間發現的。

    她向酒保要了一杯白水，推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偏頭一笑：“其實最有腔調的喝法的是一口白蘭地，一口白水，你要不要試試？”

    “謝謝?！?/br>
    他很冷淡，說完這句話就沒搭理她了。

    這時，酒保把她的酒調配好了，微笑著遞給了她。遠處的朋友見她搭訕失敗，露出嘲笑的表情。她有些生氣，離開之間譏諷地補充了一句：“不過呢，白蘭地是老頭才喝的酒?！?/br>
    他沒有說什么，直接把她無視了過去。

    酒吧臨到打烊之前，時不時會有醉醺醺的酒鬼鬧事，今天就被她遇到了。她被幾個黑人糾纏著，一直脫不開身，就算她揚言要報警，對方都不以為意，還搶走了她的手機。

    她看到江嘉文依然冷冷坐在那里，忍不住開口求助。

    誰知他頭也不回地拒絕了：“抱歉，老頭通常沒什么精力管閑事?！?/br>
    “*！”

    她氣得七竅生煙，心里憋了一股子悶氣。

    只是當局面變得愈發糟糕的時候，警察終于來了的時候，她才知道是他報的警，終究還是管了閑事。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從那以后，她再去那個酒吧，再也沒有看到他了。

    再見到他，是三年之后了。

    雙方父母坐在一起吃飯，要將兩人撮合到一起。

    她看著他臉上如沐春風的淡淡笑意，深刻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后來兩人的單獨相處時間，他點了一根煙，看著她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說道：“你要做我的女朋友的話，以后可得收斂點，我不想總是去警局把你認領出來?！?/br>
    她不屑地反駁：“我對你一點想法都沒有?！?/br>
    他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可實際上呢？

    她再也沒有穿著清涼的短裙、化著濃妝去泡夜店，就算去酒吧也規規矩矩的，不會再瘋到凌晨。她不再滿口臟話，戒了煙，穿起了淑女裙，學了茶道花道，整個人完全沉靜下來……就為了成為他所喜歡的那種女人。

    他對她溫柔體貼，卻依然冷淡疏離……即使已經有了結婚的打算，他也一樣鐵石心腸，絲毫都不為她心動，仿佛沒有男女感情這種東西似的。

    誰知道，他回國發展公司后不久，就提出了要接觸婚約，態度冷硬至極。

    她一直把江嘉文當成中心，為他而活著，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抽身離開了。

    她心里被迫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洞。

    她恐慌，手足無措。

    她知道了百葉這個名字。

    然后她突然明白了，他喜歡的不是某一類型的女人，只是他喜歡的女人恰好是這種類型而已。他也并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他所有的感情都給了百葉而已。

    ……

    甜品店里。

    百葉聽著她把這個求而不得的故事說完，淡淡說道：“我只能對你表示遺憾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如意的人，你不過只是其中之一罷了?！鳖D了頓，她繼續說道，“可以入正題了嗎？我以前為什么要離開他？”

    在江嘉文的版本里，他十四歲的時候被父母接到了紐約，此后和百葉隔了個太平洋，相差十二個小時，一萬多公里。直到兩年前，他回國了，兩人順理成章重新在一起。完全沒有提過何思源這個人，她以為他是怕解釋起來麻煩，所以干脆簡而化之，把這個無關緊要的前未婚妻給省略了。

    可是如果他曾經答應和另一個人女人結婚的話，兩人之間到底出過什么問題呢？

    何思源不以為意，唇邊勾起了一個漂亮的笑容：“因為他的控制欲啊?！?/br>
    百葉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他的控制欲近乎是病態的，就算對我這個不喜歡的女人都那樣，更何況是你？我想以前，你就是因為忍受不了才跟他分手的吧？”何思源的語氣半是猜測半是篤定，“跟他在一起后，我幾乎沒有朋友了，不過跟你不同，你可能是被迫，但我卻是自愿的?！?/br>
    控制欲。

    百葉的心里顫了顫。

    吳華英之前也是這么說的，她說“心思重、控制欲強”“跟他在一起不會輕松”。

    但是表面上，百葉卻是神色不改，只是淡淡說道：“是嗎？我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啊。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很輕松，也沒有被束縛的感覺?！?/br>
    誰知何思源卻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好像百葉說了什么笑話似的。

    好一會兒，何思源才停止了笑。

    她揚起了眉梢，笑道：“你會這么認真的回想，說明你心里已經有疑點了。否則你只會覺得不屑，覺得可笑，而不會繼續坐在這里聽我講話?！?/br>
    百葉眉頭皺了皺，幾乎是惱羞成怒了。

    何思源繼續說道：“聽說，你買的股票虧了？”

    “你查我？”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是又怎么樣？”

    百葉雙手抱臂，往沙發椅背上一靠。

    “你沒想過是他想讓你虧嗎？”何思源托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如果你沒有錢了，不就只能求助他了？”

    “你實在想多了?！卑偃~反駁道，“如你所見，我有工作，完全可以養活自己?！?/br>
    “哦好吧，那換一個?！焙嗡荚凑f，“你不奇怪為什么沒朋友聯系你嗎？一個人的性格再怎么孤僻，總有幾個朋友。你的手機號是他給你的吧？”

    這是懷疑江嘉文給了她一個新號碼？

    “還有你的朋友宋影?！?/br>
    百葉的神色一凜，背脊微微繃緊。

    “據我說知，她早就跟經紀公司簽了合同，就算是個不紅的小新人，可她跟你玩到一塊后，從來沒去拍過片子，也沒有去當模特是吧？反而陪你在這里做兼職，浪費大好時光。我猜呢，嘉文給了她更高的價錢?！?/br>
    怪不得每次她有什么事，江嘉文總是很快就知道了。怪不得她夜不歸宿，第二天回來就見到他等在宿舍樓底下。怪不得宋影看到了那些照片，沒過多久謝瑾瑜就來提點了……

    百葉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你之前為了見季少茗，特意去了x會所?？墒羌挝臎]有告訴你，他就是x會所的幕后老板吧？”

    百葉渾身都僵了，卻還在努力用蒼白的語言反駁著：“如果你沒什么證據的話，就只是憑空猜測，當不了真?！闭f到這里，她就想起身離開，撐著沙發一時間卻沒有站起來。然后她放棄了。

    “證據還真沒法給你?！焙嗡荚绰柫寺柤?，“從嘉文眼皮子地下挖出一些東西，我也很不容易。還有一個，你住院的時候你母親很少去看你，真的是她不想去嗎？”

    百葉突然覺得有些冷。

    奇怪的是店里明明開著空調，她懷疑地看了看不遠處的空調，扇葉上下擺動，指示燈也正常亮著。

    何思源欣賞地看著百葉蒼白的臉色，笑意越發深了，她漫不經心地撥動小勺：“嘉文現在學聰明了呢，不會直接把控制欲表現出來，可是你卻一直生活在他的控制之中呢。你感覺怎么樣呢？”最后一句話，她可以地拖長了聲音，興趣盎然地等待百葉的反應。

    百葉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

    何思源滿意地放下了咖啡杯，提起包包打算離開了。

    “可憐的百葉，你的生活、學校、工作……就連你的好朋友，都是嘉文提前安排好的?！焙嗡荚创竭叺男θ蒉D冷，嘲諷地說道，“我很期待你去找嘉文對峙，不知道你們能繼續走下去，還是跟以前一樣……分、手、呢？”

    “慢走不送?！卑偃~咬牙說道。

    何思源眼中閃過了一些惆悵和落寞，微微搖頭：“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夠忍受他，為什么他卻要離開我呢？”

    說完這句話，何思源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百葉一直坐在沙發里，僵硬著一動不動，直到何思源從走道遠去，然后拉開了甜品店的門，隨后優雅地坐進了她的車里……

    轎車沒入車流，再也看不見了。

    百葉嘆了一口氣，將臉埋進了臂彎里。

    ☆、第43章 取舍

    百葉恍惚了一個下午。

    晚上甜品店打烊，賬目又不正確，她不得不又貼了幾十塊。她向店長請了三天假，就背著包離開了。

    有些事情，原本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一旦有了疑點之后再回過頭去，就會發現疑點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多。就像是因為一個小口而逐漸決堤奔流的水，怎么堵都堵不住。

    她突然覺得有些疲倦。

    自從去年在醫院里醒來，到如今九個月里，她就一直處于一種患得患失的狀態。她不斷地尋找記憶，尋找答案，想要拼湊一個完整的自己，卻總會產生一種無力的感覺。而江嘉文只是把她扔給心理醫生，也不會主動幫助她。

    江嘉文在跟她講過去的時候，很少講什么細節的東西，只是給出了一個模糊大概。其實他早就告訴她答案了，并且還有所暗示，可是她卻沒怎么往深處想……

    “百葉，我不想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美好的，你卻不一定那么認為?！?/br>
    “如果過去的事情，現在你會覺得不堪，那為什么要一直執著呢？看著現在不就好了嗎？”

    江嘉文喜歡她，她知道，而且從來沒知道得這么深。她依然喜歡江嘉文，只是現在心底想起那個清俊優雅的男人，卻不由害怕了起來。

    滴——

    汽車鳴笛的聲音。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了蘇竟笑瞇瞇的臉：“百小姐，跟你走了好長一段路了，你怎么都沒發現??？”

    百葉遲鈍地反應過來，這才發現寶藍色的轎車一直保持同樣的速度跟在她旁邊。她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剛剛想事情去了，沒有注意到?！?/br>
    蘇竟把車停了下來，下車為她拉開了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季少茗端坐在車后座里，幽黑深邃的眼眸淡淡看向她，說道：“上車，吃飯?！?/br>
    他說話的風格還是這么簡單。

    百葉搖了搖頭，謝絕了：“季總，下次吧，我今天還有些事……”

    話還沒說完，季少茗就皺起了眉頭，神色間流露出了不滿之意：“你上次就說的下次?！?/br>
    百葉咳嗽了一聲，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來，是他在公司幫她解圍的那一次，沒想到他記得這么清楚。但是她今天實在沒什么心情去吃飯，她只想回寢室大睡一覺，把腦袋放空什么也不要想。

    “可是我……”

    “上次吃飯花了七千五……”

    百葉一聽不由睜大了眼睛，這種斤斤計較的畫風，跟季少茗嚴重不符??！關鍵是他還是面無表情、一本正經說出這些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