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獵戶的養家日常 第35節
大舅母笑著搖搖頭,看著他的背影,對身旁的男人道:“原還以為長大了,變得沉穩了,行事更周到有章法了??蛇@咋一提起媳婦,他就還是那個性子?哎,也挺好?!?/br> 陳大舅還沒說話呢,陳二舅就笑著說:“那瘸子妹夫是不咋地,可兒子卻生的好。大虎說的那些你家咋想的,我尋思著,咱沒啥見識,就跟著有見識的人走,大外甥不會無故放失,更不會害咱們,我家得偷偷存些糧食了?!?/br> 陳大舅沉思片刻,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咱們兄弟二人都一大把歲數了也沒去過府城,咱泥腿子沒啥見識,那就跟著有見識的人做?!?/br> 他扭頭看向堂屋里的兒子兒媳,連老閨女三花都沒有忽略,叮囑他們:“大虎說的那些話,咱們自家人曉得就行了,村里人多眼雜,他們那張嘴有多能說,我相信你們都知曉好歹,白的都能說成黑的。咱們家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行事低調些也好,存糧這種話萬不可往外說,都把自己的嘴給我管好了!” 陳大石夫妻倆連忙表示知曉了,陳二石夫妻雖未說話,也是連連點頭。 三花懵懵懂懂的,見爹看著自己,便跟著點頭,小聲道:“我啥都不說?!?/br> 陳大舅繼續道:“至于那李家人,眼下他們家也是一團麻亂,整日鬧大笑話,既然那朱屠夫如今也是站在將翻的船頭,咱家更用不著怕他們,該咋還咋,不要慫?!绷R仗干架都不要慫,在村里住著,鄰里之間少不得摩擦碰撞,遇事若只曉得退讓,他家就會蹬鼻子上臉,想要不被人看低,你那嘴皮子和拳頭都得硬。 至于那個周家,他都懶得說,不在一個村里,只能日后尋到空子,再把這流血砸家的仇給報了! 至于眼下,日子該咋過就繼續咋過唄,只待冬日瞧熱鬧便好。 剩下的便是存糧,嗯,家中得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齊心協力往家中摟糧食,能摟多少摟多少,若啥也沒發生,那也沒啥,大不了家中日日吃陳糧唄,有的吃都不錯了,難道還嫌棄??? 那指定不能。 衛大虎回到家時,桃花已經把衣裳洗完了,外頭還飄著濛濛細雨,她把衣裳搭在屋檐下的柴垛上,這般等天徹底晴朗下來,便能拿去院子里晾曬。 見他回來,她便迫不及待拿了個小背簍,都沒叫他進院子,拉著他便去了后頭那座山。 雨后的山里空氣清新,呼吸都有一股涼涼的感覺,桃花穿的是草鞋,被衛大虎好一通說,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他還振振有詞:“女子家不能受涼,不然來月事小腹會疼?!?/br> 雨后的山路更加難行,桃花杵著棍以防滑倒,可沒他那般輕松,又聽他張嘴便是月事和小腹,全是女子家的私房話,她耳朵紅通通的,也不知是走山路熱的,還是因為他的話:“你咋什么都知曉,連女子家的那、那個也懂?!?/br> 衛大虎走在她后頭,見她行得艱難,便伸手扶著她后背:“這有啥不曉得的,我都成親了,我媳婦來月事我咋能不知道?”來月事就是沒懷上,沒來月事就要仔細是不是肚子里有了,他咋能不曉得這個,難道真和那莽撞小子似的,媳婦來沒來月事都不知曉,干了那事兒把娃給弄沒了可咋整。 他媳婦來沒來的月事,他比她還緊張呢。 桃花走得累了,杵著棍停下來歇息,順便回頭瞪他。 這人咋每次一進山,不是行事大膽豪放,便是嘴里口吐黃言,啥事都干,啥話都說,不像話! “你瞪我干啥?”衛大虎覺得自己很無辜,他是在關心媳婦。 可他媳婦不想要他的這番關心,她擦了擦額頭細汗,在家中還覺得有些冷,一進山便覺得熱,爬坡上坎的,又累又熱。好在是,辛苦是有回報的,桃花眼尖地在一處濕漉漉的松針堆里看見了熟悉的菌子。 她眼睛一亮,忙跑過去,蹲下扒拉開上頭的松針和樹葉,小心翼翼握著菌子根部拔起來,笑著舉給衛大虎看:“看,是雞樅菌?!?/br> “它咋還和雞扯上關系了?雞rou味兒的?”衛大虎站在旁邊盯著她手頭的菌子瞧,他對菌子不咋熟,他不吃這玩意兒。 “它和雞沒啥關系,就是叫這個名兒?!碧一ㄕf。 “沒啥關系干啥叫這名兒?!毙l大虎嘀咕。 “還有牛肝菌呢,燜飯可好吃了,再加些臘rou粒一道燜,出鍋后香的不得了?!?/br> “那找這個牛肝菌,多找些?!毙l大虎立馬說。 桃花不理他,拿著手頭的雞樅菌,開始在這周圍四處找還有沒有。 衛大虎把肩頭背著的背簍放在地上,他去旁邊折了幾根帶著葉子的樹枝,把它們鋪在背簍里,桃花見他這般細心,便拿著菌子,等他弄好了,才小心翼翼放進去。 才進山不久便收獲雞樅菌一朵,桃花喜笑顏開,渾身充滿了干勁兒。 就好似辛苦賺來的銀錢,和在路邊白撿的銀錢,辛苦賺來的銀錢她很珍惜,但隨手能撿來的銀錢真的會讓她更喜悅。 大抵這就是“白得”的心理吧。 如今她連蛇都不怕了,彎著腰四處尋摸,不一會兒便瞧見一朵菌蓋微微有些泛黃、大小兩朵生在一起的菌子,她走過去剝開落了一地的枝葉,撿起來一看,哇,是雞油菌,沒毒沒毒,往背簍里一扔。 她快樂地像只松鼠,在林間四處穿梭,這偌大的山頭,就只有她和大虎兩個人,這片林子里的菌子都是他們的,沒有任何人來搶! 她和衛大虎一左一右,各自尋找自己那片地界,衛大虎沒撿過菌子,也認不出有沒有毒,見著啥都去撿,啥都往背簍里扔,桃花看見后又給丟出去,告訴他這些有毒不能吃,他記住了,再看到相同的便不再撿。 “桃花,這個有毒嗎?”衛大虎拿著一個菌蓋是青色的菌子過來問桃花,這顏色他瞧著瘆得慌,跟那發霉的饅頭似的,應是有毒吧? “這是青頭菌,可以吃的?!碧一ò丫觼G進背簍里,晃眼看到一個被濕泥巴和綠色雜草遮住的菌子,她忙走過去,扒拉開濕泥,見是好大一朵雞樅菌。 她看了眼四周,干脆起身去旁邊折了根粗樹枝,用枝頭挖撬菌子。 衛大虎見媳婦眼神就沒往他身上落一下,滿心滿眼都是那朵大雞樅,干脆也走過去,蹲在地上看她挖菌子。 桃花刨了許久,看見菌桿了,她眼睛一亮,伸手過去小心翼翼拔起來。 有她兩個手掌那般長的菌桿,她捧著大雞樅,濛濛細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照射在她臉上,那一臉喜悅啊,連陽光都來參與了。 “大虎,繼續撿!”桃花雙目湛湛,振臂高呼,活潑得像個未出嫁的小姑娘。 “得令?!毙l大虎咧嘴樂,媳婦往哪指,他就往哪挖,小夫妻倆簡直就跟那掉進米缸的老鼠似的,樂不可支,渾身有使不完得勁兒。 走到一處青松林,夫妻倆瞧見好多菌子,桃花認出是松樹傘,頓時笑嘴都合不攏,蹲在地上一手一個地撿。 整整一大背簍,滿滿當當,收獲滿滿。 桃花都有些后悔背的不是大背簍,若是上次進山摘野梨的那種背簍,他們還能摘不少。眼下卻是裝不下了,桃花有些遺憾,但更多的是開心,貪多嚼不爛,若實在惦記,下午再進山便是。 時辰不早了,倆人開始下山。 回去的路是另一條,桃花跟在衛大虎身后,繼續用棍杵著走,下山路滑,若是不小心踩著青苔,她摔了事小,若撞到前頭的衛大虎身上,他再一摔,一背簍的菌子都要遭殃。 她可是辛苦摘了大半日呢,可不能出事! “這菌子咋吃,熬湯嗎?”衛大虎問了一路,他看不出這玩意兒有啥好吃的,但媳婦瞧著高興得很。 林間清幽,夫妻倆一路說著話,倒不覺孤寂,難行的下山路都變得悠閑起來。 “可以熬湯,也可以炒著吃?!弊叩叫逼绿?,桃花一只腳試探著往前伸,站穩了后,另一只腳才踩下去,“吃不完的菌子可以曬干存放,能存個一兩年呢。干菌熬湯也好喝,和鮮菌是兩種滋味,都鮮?!?/br> “桃花你懂得真多,我都不識得毒菌,還好有你在?!毙l大虎毫不吝嗇夸贊媳婦。 桃花抿嘴,心里有些開心,小聲與他說道:“撿得多了,自然就識得了。以前在杏花村時,每次雨后,便有許多人上山采菌子,只要嘴甜些,問問有經驗的嬸子嫂子們,她們也會說的?!?/br> 吃了有毒的菌子,輕則會看見祖宗,重則直接去與祖宗為伴,村里婦人之間雖然經常拌嘴吵架,但不至于視而不見害人性命,便是不問,叫她們瞧見自己籃子里有毒菌,她們也會叫她扔了。 說到杏花村,衛大虎便道:“明日咱們去鎮上買壇子,順道去一趟杏花村看看岳母和狗子?!?/br> 桃花聞言立馬抬頭看向他,衛大虎不曉得媳婦雙眼發亮盯著自己后背呢,他把手臂往后一伸,這兒又有一個斜坡,好叫她有個搭力的地兒:“咱順道路過瞅一眼,不是專程去的,所以就算不得回娘家,不擔心錢家人說閑話?!?/br> 桃花手一頓,她沒想到他還惦記著上回她說的話,不敢經?;啬锛?,怕招來閑話,尤其錢家還算不得她的娘家。別的出嫁女若是老惦記著娘家,會招來婆家人的不喜,婆母雖早逝,可家中還有個公爹,公爹待她和善,她卻不敢仗著他老人家好說話便做事不分好歹,她心里惦記娘和弟弟,平日里卻也不敢表露分毫。 上次送野梨,也只給滿倉送了些,落下了錢家。 錢家人多事雜,周家就滿倉一個半大小子,送些便罷了,都是jiejie姐夫的心意,可錢家那頭不一樣,十個野梨都不夠分的,娘和狗子能吃多少?怕是吃不了多少,還要招來兩個嫂子的閑話。 她想到這些,心里便不樂意送了。 但滿倉那里有,狗子卻吃不著,她心里也是愧疚得慌,當jiejie的哪能給這個,落下那個??? 想到這些,她是既難過又慶幸,慶幸她嫁了個大度的好人家,她才能有心思“愧疚”,公爹的大度和善,自己男人的維護和縱容,才給了她惦記娘家還不用擔心被婆家罵胳膊肘往外拐的勇氣。 她日子好過了,就更擔心娘和狗子的處境,心里難受得很。 她攥著掌心下的結實臂膀,心里一時酸澀難言,悶聲悶氣道:“大虎,謝謝你?!?/br> 衛大虎沒回頭,他媳婦都帶著小哭腔了,卻壓著聲兒,顯然是不愿被他發現。那他就當做什么都不知曉,嘴角噙著笑,帶著她下了這道緩坡,胳膊上的小手都沒有松開。 他心頭高興得很,媳婦在依賴他。 哪家婆娘不依賴自個男人了?就他家桃花,心頭挺愛憋事的,不愛和他說,擔心岳母便擔心,想去看望她老人家,那就去唄,如果擔心錢家人說閑話,那就尋個借口,多簡單的事兒。 她憋著不說,那他就替她說好了。 衛大虎覺得世上再沒有比自己更體貼的漢子了,他心頭一陣得意,心想媳婦肯定更稀罕他了。 走到山腳下,他們看見了一顆結滿果子的樹,桃花一眼便認了出來,是金櫻子。金櫻子不好摘,樹枝上全是刺,便是果子上也長滿了小刺,它是野果,也是藥材,曬干后能泡酒,能煮粥,也能煮水喝,也可以就這般生吃,滋味甜。 她有些走不動道了。 衛大虎看了眼那樹枝上的刺,立馬道:“這你可不興上手摘啊,想吃一個甜甜嘴?我給你剝一個嘗嘗?” 桃花聽他跟哄小娃子似的語氣,無奈一笑:“我哪有這般貪嘴,是想著既然遇見了就摘些回家曬了泡酒,煮粥的時候也能放些,對身體有好處呢?!彪m然錢廚子這個三爹對她不怎么好,但她跟在他后頭確實偷學了不少手藝,這金櫻子有固澀止遺止瀉的作用,村中婦人多用它曬干泡酒,咳,家中男人極是喜愛的。 這些,桃花沒有對衛大虎說,他在榻上已經很是勇猛了,屬實用不著這些東西! 但咋說呢,她看見能吃的就是挪不動腿。 偌大一座山,里頭全是寶藏,而且還沒有人與她爭搶,從小被搶到大的桃花對此毫無抵抗力。 要摘。 她扭頭看向身旁的男人,衛大虎能怎么辦呢,媳婦都這般瞅他了,別說這金櫻子樹上長滿了利刺,它便是長滿了刀子,他今日也必摘它。 他把背簍卸下,漢子的手全是繭子,比不得姑娘家嬌嫩,即便桃花的手也是做慣了活計,比不得那些城里的嬌小姐,但即便如此,衛大虎也舍不得讓她動手,若給扎到一下,他高低得把這棵樹砍了。 雖然全是刺,衛大虎徒手摘起來也沒啥難度,一手一個,那粗大的手指頭就根鐵似的,半點不怕扎手。 桃花拿著他腰間別著的刀,去不遠處砍了張芭蕉葉,衛大虎便把摘下來的金櫻子丟上頭。最后摘了不少,給樹上留了一些,衛大虎便收了手。 不管是啥,只要是山里的東西,再稀罕,都得留一些。 這般耽擱了些時辰,他們到家時,衛老頭都已經把灶頭燒熱了,桃花在院子里洗了手腳,便馬不停蹄去灶房里忙活。 午間隨便吃了些,飯后出了太陽,暖洋洋的算不得烈,桃花便打了水,拿了個木盆,坐在院子里處理金櫻子,這小東西費時費力還費心,難弄得很。 到了后頭,衛大虎和衛老頭都來幫忙,金櫻子摘得不少,靠桃花一人忙活還不知要弄到啥時候。 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幾只小雞仔也被放了出來,滿院子嘰嘰喳喳地叫,小虎調皮去追逐它們,惹得衛老頭時不時呵斥一聲,免得它不知輕重上嘴去咬。 許是自個帶回來的,衛老頭對小虎很是喜愛,便是幾只小雞仔都精心喂養著,人吃啥它們就吃啥,都長得不錯。 “明日我和桃花從鎮上回來后順道去一趟杏花村,如果時間夠,再去周家村一趟,看看岳母和兩個弟弟,也和他們說一聲,叫他們心里有個譜?!毙l大虎對爹說道,他們家就這幾門親戚,有個啥事,他哪家都不會落下,甭管好壞。 親戚之間都是這般,遇到啥事通知一聲,有個聲響,有個來回,便可以接著處。 若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他是半點都不樂意cao心,死活都跟他沒關系。 院里就他們一家子,衛大虎便把自己心頭的想法說給爹和媳婦聽:“冬日里沒啥事干,到那時大哥二哥的胳膊差不多也養好了,我想叫他們和我一道去山里把老屋修修,順便再擴建一下,不拘多好,能住人就行。再把地窖收拾出來,咱們往里頭多存些糧,誰都不曉得?!?/br> 衛老頭點頭:“老屋修修也行,你經常在山里,拾掇出來也能住人,免得每日下山,累得慌?!?/br> 衛大虎看了眼媳婦,咧嘴樂:“一個人住在山里有啥意思,我要和我媳婦一起?!?/br> 桃花聽得耳朵發燙,趁著爹低頭的功夫,悄悄瞪了他一眼。 衛大虎委屈,他也沒說啥啊,他就是要和媳婦一起,上山下山有啥辛苦的,夜間不能抱著媳婦睡覺那才叫苦呢! 他衛大虎吃不了這個苦。 “我一個人在家也無事,你媳婦跟著你一道進山也無紡?!毙l老頭沒發現兒子兒媳眉間的官司,還認真想了想,既然要防患于未然修山上老屋,地窖也要收拾,免不得費時費力,再搭上每日上山下山的時辰,不是白耽誤功夫嗎? 既然小夫妻舍不得分開,那就一道進山,他個糟老頭手腳還靈活著,也能自個煮個吃食,用不著誰跟前跟后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