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190節
窗戶震震做響,廚房的小屋,海棠花玻璃在墻角來回摔打著。 蘭姨忙著指揮人收衣關窗,見向聯喬坐在陽臺上,頭發被風吹得往后,雙眼愜意地瞇起。 “老先生!”蘭姨跌足喊:“回屋去!被吹感冒了!” 管助理站在向聯喬輪椅后,聽到他沙啞地說:“斐然,斐然回來啦……” 管助理一驚,以為他知道了熱搜??墒遣辉?,因為從昨日到現在,沒人提起這事,向聯喬也沒法看手機。他眼睛累得厲害,沒法兒看這些電子的小小方塊啦。 “您看錯了?!憋L中,管助理答。 那山道上長期地沒有人造訪了。樹也茂,草也長,掩過歸家的路。 他沒看錯。 一陣車輪轂的隆隆聲,自夏日暴雨前的清朗空氣中,駛上了山坡,奔馳的黑被投下云心的亮影。 管助理怔怔的,聽著向聯喬慢悠悠地笑,看著向聯喬慢悠悠地點頭。 車子在院內停下,蘭姨不收衣服了,傭人關窗的動作頓住,自二樓撐著身體,吃驚地俯瞰著院內。 自十六歲起在這里長住的少年,回到了他的家。 管助理推著向聯喬下樓,風涌中,向斐然從副駕駛下了車,接過了護工遞過來的拐杖,在院內穩穩地拄好了。 向聯喬支撐地站了起來,他的腿可不比向斐然,稍一用力便疼得難忍,此刻往前蹭了一步,蒼老的手遞出,要帶著他往前栽倒了,被管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 向斐然靠自己走到了他面前:“我回來了,爺爺?!?/br> “你的腿……”向聯喬被風吹出了眼淚,目光緩慢地流連在他的臉、他的醫用拐杖、他看似好端端的一雙長腿上。 “我沒事?!毕蜢橙怀练€地說,“只是采標本時扭傷跟腱了,有點嚴重,需要做兩個月的康復訓練?!?/br> 商明寶站在他身后,微笑著看著這一幕,黑色長發順風揚起。 往后兩個月,他們便在山中養傷,如閑度暑假。 那天,隨寧回山里來玩,帶了一臺立等可取的膠片相機。她給商明寶、向斐然及向聯喬拍了一張合影。 “臭情侶?!狈诫S寧甩出膠片上的影像,罵罵咧咧,“酸死我了?!?/br> 照片里,向斐然自背后一手攬商明寶在懷,另一手則拄在向聯喬的輪椅上。商明寶笑得甜極了,兩手自然地貼著向斐然橫過她腰間的手臂,而向聯喬則笑得快仰過頭去。 至于相片的正中心,那個身材最高大、骨架最挺闊的男人,黑發白膚目光溫潤篤定,唇角勾起的弧度多少年未再見過了。是十六歲的復刻。 那日,在塵封已久的標本室,鋁合金色的拐杖安靜地靠著標本柜,向斐然抬起胳膊,將最頂層的相冊輕巧地抽出。 他從十六歲后就不再更新的人生,他打算更新了。 商明寶舔了舔唇,目光既怯又明亮。 她既不敢明晃晃地看他,又不舍得錯過他的一絲一毫。 向斐然已經接收到了她的信號,遲疑地笑了笑:“怎么,在里面惡作劇了?” 商明寶迅速堅定地搖頭:“沒有?!?/br> 她說著沒有,目光卻已經跟著向斐然的一起,落回了被他揭開的相冊上—— 跨年,雪山,布魯克林大橋下的落日,帳篷前的擁吻,鼓凳上的輕哄……還有,洛克菲勒圣誕樹下,微笑的他們,永恒的伯利恒之星。 他的人生早就不是乏善可陳,自她走入。 胸腔的嗡聲震透了四肢百骸,向斐然的指腹隔著塑料薄膜輕輕地觸碰上去。 “商明寶?!彼鹧?,眼眶真的有些紅了,但唇角的弧度讓商明寶看得目不轉睛。 她等不及他說下半句話,踮腳捧著他的臉吻上去。 向斐然站不穩,脊背抵住標本柜,將她擁在懷里,垂睫吻她,垂睫看她。 她的臉很紅,潮紅的,漲紅的,羞紅的,被秘密折磨紅,仰眸定睛,很明亮的瞳孔里起了水汽。 向斐然直覺她這幅表情不太對勁,想叫停已經來不及——商明寶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他觸到了她指節上堅硬的金屬,與上面那層鑲嵌鱗爪的石頭。 他牽著她的手,自身側抬起。 那枚自以為藏得很好的粉鉆,耀眼地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在暗室中也熠熠生輝。 “斐然哥哥,求婚不一定要單膝下跪,說愛我就可以?!?/br> 他的臂彎環著她的腦袋,親吻反復落在她耳畔。在溫熱的氣息中,向斐然一瞬不錯地注視著她,眼眶不可思議地感到了一分酸熱。 他愛了全世界最勇敢的女孩子,要有最勇敢的心、最堅定不移的鎧甲,才能匹配得上她的勇敢、她的心。 “商明寶?!彼允沁@樣連名帶姓地叫她,用他恰到好處的正經,一字一句都堅定:“遇到你以前,我覺得一生很長,長得我厭煩,想過三十歲死了也不錯。遇到你以后,每天睜眼,第一個念頭便成了商明寶今天還在我身邊。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任何,只有一件——明天醒來,你依然還在我身邊。 遇到她,是他一生為她失守的開始。他的主義,從此只被命名為她。 “嫁給我?!?/br> 明天與明天,疊成長河; 春與春,疊成青山; 四季與四季,疊成此后經年。 他要在歲月深處回望她的,那時他們已經白發蒼蒼,但他注視她的雙眼依然明亮。在明亮中,他回望她 ,正如春色中總有鳥雀的落腳。 -正文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