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169節
商明寶沒進樓道, 換了背風的角落,再度點開了給向斐然的微信。 「我剛好來植物園采風,你在嗎?」 向斐然還沒回她。 他沒空看手機, 過去一周課題組積了些問題亟待解決,忙起來午飯也沒顧得上吃。賀研究員從他們實驗室外經過, 身體往后倒回來:“你怎么還在這?” 向斐然腦中劃過當日待辦,以為自己漏了什么煩人的行政會議。 “你再不去人家就要被吹傻了?!?/br> 確實被吹傻了, 就不該圖漂亮。 抽出手帕紙剛擤了下鼻涕, 商明寶冷不丁聽到身后聲音:“怎么不進去等?” 她驚嚇地抖了一下,擤了數次鼻涕的鼻尖紅紅的。 向斐然的視線從她臉上往下移。她沒穿那種貼身的改良旗袍, 而是寬松款,很古典的柳茸黃, 套在身上被風吹動,像一片紙似的薄。 “外面不冷?!鄙堂鲗氝埥碜煊?,忍住了吸鼻子的本能。 “剛從雨林回來,又采風?” 雖說植物園的溫室館是國內規模數一數二的,但跟龐大的雨林比起來不過是一本科普小書。見她支吾答不出,向斐然心知肚明,幾乎是亮明牌問:“找我?” 從錄制組分開的那天起,商明寶開始給她道晚安。 回程的機票是惠雯那邊直接定的,給他定了頭等艙。其余人飛北京上海,只有他們兩個(三個)飛寧市。在頭等艙候機室遇到時心里已感不妙,登機一看,好消息是,沒挨著,壞消息是,跟essie挨著。 essie鞠躬攤手:“唯一的愛,請入座?!?/br> 向斐然覺得這姑娘腦回路比她老板還脫線,耳機一掛口罩一戴,抱臂環胸睡了一路。醒了也硬睡,閉著眼,將身邊商明寶的動靜捕捉得一清二楚,眉心忍成川。 落地寧市后已是后半夜,他沒托運行李,比兩個女生先走一步?;刂参飯@宿舍后,收拾完行李洗過澡,看著置頂上的那一句「晚安」,沉默了能有五分鐘。 互道晚安的曖昧級,在向斐然這里一直是拉滿的—— 他這輩子只跟商明寶發過晚安。 出于這種定性,向斐然沒回,翻來覆去到三點后,覺得明明看見了當沒看見很不禮貌,還是發了條“晚安”回去。 商明寶秒回:「你這么晚還沒睡?在實驗室嗎?」 向斐然:“……” 回過去:「嗯」 商明寶:「早點休息,昨天就睡得很晚」 向斐然發了個“ok”的表情。 商明寶覺得很傷心,半夜三更拎著枕頭到essie房里,問她為什么有人可以一邊說“我可能一輩子都會愛你”一邊冷淡到三句話加起來只有三個字和一個表情。 essie哪有這經驗,只好胡亂安慰:“酷哥都是這樣的?!?/br> 此刻酷哥就在她眼前站著,一件松垮的黑色圓領衛衣上是一張漫不經心的臉。 商明寶頭皮一緊,趕緊點頭:“是來找你……沒事,你忙你的,我自己轉轉?!?/br> 向斐然也不勉強她,只說:“我拿件衣服給你?!?/br> 走了兩步,見商明寶還在原地,駐足回眸:“站著干什么?” 商明寶心底微震,如夢初醒般,頂風小跑過去。齊劉海被吹開了,到了門洞一看,在前額凌亂成一個愛心型。 向斐然勾了下唇,商明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勾唇。 “打算什么時候換發型?”他沒來由地問。 “嗯?”商明寶仔細作想,一本正經地說:“我怕我換了你就認不出我了,我要留住你喜歡的感覺?!?/br> 向斐然停住腳步,眉心的微蹙帶一絲懷疑之感:“誰教你這么說的,你助理?” “你怎么知道?” “她比你還土?!?/br> “……” 還是熟悉的樓,由明至暗的一段甬道,轉角,花崗巖的樓梯。一步步往上,商明寶還是環著臂,軟底皮鞋悄然無聲。也許是冷氣尚在體內流竄,或者是跟他說了這兩句不著調的話,她身體緊著,總打冷顫。 她不說話,向斐然問:“你出門不看天氣預報,蘇菲和essie也不看?” 想到紐約那么冷的冬季,零下十幾的溫度她也是禮服裙配大衣或短皮草,便又釋然了。她說過,香車暖房,他們是個不需要羽絨服的圈子。 “我挑了好久呢……”商明寶低著頭,耳根子發熱。 她漂亮衣服太多,在衣帽間里取舍半天,思及這個風格是他以前從沒見過的,所以選了這一身。雖然古典,但穿在很洋氣的她身上也有眼前一亮之感。 是專門為了見他而穿的。 向斐然忽然沒話了,直到到了房門口,才叮囑說:“下次穿多點?!?/br> 他又開始不鎖門了,直接擰開門把推進去,“喝杯熱水?” “嗯?!?/br> “自己倒,都在原來的地方?!?/br> “……” 算你酷。 商明寶偏著視線,含著隱秘的小心思問:“那我穿什么呀?” 向斐然沒開鞋柜,自然道:“沒你的鞋子,不用脫了?!?/br> “……哦?!?/br> 赤腳太冷,商明寶只得依他所言,穿鞋踏入屋內。幸好她這樣的人連鞋底都是每日有人打理的,只有浮灰罷了。進了屋,熟門熟路地找直飲水機,將溫度調至七十,從杯架上取下一個繪有鳶尾花的陶瓷馬克杯。 這是她的,他沒扔。 為什么?忘了,還是沒舍得?她不敢問,怕提醒了向斐然,反而被扔掉了。 商明寶捧著鳶尾花杯,靠著案臺,飲了半杯熱水后,問:“這個杯子……有被別人用過嗎?” 臥室里傳來柜門被拉開的動靜,向斐然一手掌著柜門,聞言動作頓了一頓。 用過,如果他是別人的話。 有天凌晨四點才從實驗室回來,望著啟明星。太累了,大腦像被打了麻醉,鬼使神差地用了她的杯子喝水。察覺到后,心情倒很平靜,就著月光喝完了杯中水。那處薄薄的杯沿,是否曾是她抿過的一角? “沒有?!毕蜢橙宦暰€穩當地說,問:“想穿什么?” 商明寶擱下馬克杯,從吧臺處走過去,倚著臥室門而立:“都可以?!?/br> “你不是要好看?”向斐然回眸瞥她,摘下一件黑色沖鋒衣,“隨便的話那就這個?!?/br> 抗風,正適合今天。 商明寶手忙腳亂地接了個滿懷,將衣服挽在懷里,一時沒走開。 他的臥室跟以前一樣,沒什么變化,只有墻上的一副標本畫換了。床單是新的,深灰色,泛著高支棉料子的光澤感,被子蓬松地鋪著,稍有些凌亂,枕邊是電子閱讀器,床頭柜上是書。 看得太出神了,直到視線被阻斷——向斐然站到了她的視野正中,兩手環著,好整以暇,一言不發。 話少也就算了,他一言不發的時候才是真折磨人,意味著他什么都看穿了,但懶得說,懶洋洋的神色讓人不敢正視。 商明寶清了清嗓子,慌忙將視線瞥開,旗袍的圓領之上,白凈修長的頸項染了粉。 “我不打擾你了……”她找著話,挽著他的沖鋒衣,吸了吸鼻子。 向斐然將沾了她嘴唇一抹紅的鳶尾花杯收進水池,漫不經心地說:“今天風太大,逛完溫室就回去,別在外面走?!?/br> “嗯?!鄙堂鲗殞_鋒衣展開,胳膊套進袖筒。穿衣鏡中的她苗條得可憐,衣服掛在肩上晃蕩,讓那條古典的旗袍也變得不倫不類了。 “拉鏈拉上?!毕蜢橙惶嵝?。 商明寶拉到了頂,兩手抄進口袋里。這一路打了腹稿無數,也醞釀了好多次,但真開口了只有直沖沖:“你這周末有空嗎?” “周日有半天?!?/br> “還是這么忙哦……” 向斐然笑了笑。有幾個學生物的不忙的?幾個實驗室的適齡青年有一個數一個全是單身,顧好自己的生活就不錯了,哪有心思再去顧另一半? “想約我?”他徑直問,幫她省了那些彎彎繞繞的開場白。 商明寶點著下巴,指尖的長甲因為躊躇忐忑而攥著手心:“我在寧市的房子,你還沒來過。但是它很遠……” 跟去向宅差不多的距離,但在兩個方向。 向斐然沒二話:“地址給我?!?/br> 商明寶眼睛亮了起來:“你肯來?” 向斐然微末地嘆,注視她的雙眼里似乎有些笑:“你今天大老遠來親自邀請我,我總不能讓你白跑一趟?!?/br> 商明寶沒想到自己早被他看穿了,抿著唇承認道:“嗯,我覺得打電話和發微信都不夠有誠意?!?/br> 向斐然睨她一眼:“你是覺得我只要看著你就沒辦法拒絕你?!?/br> 好吧,又被看穿了。 商明寶吞咽一下,快站不住了,在他改變主意前飛快地說:“那我星期天等你。上午還是下午?” “下午?!?/br> “好?!彼炜鞓窐返贸鲩T了,被向斐然叫住。 “我安排個人帶你,你自己走馬觀花,白來這一趟?!?/br> 商明寶心想,你答應了我,我就不是白來。 但她還是任由他安排了個最好的講解員過來,被領著細致地逛了一圈。每一棵樹、每一株花都有趣味事,她聽得津津有味,錄了許多條語音筆記。 從溫室出來,她還想逛逛棕櫚園,被講解員攔?。骸跋虿┱f,溫室逛完要送你上車離園?!?/br> “……???” 講解員笑:“聽他的,今天太冷了,植物也沒精神,被吹得很潦草呢?!?/br> 商明寶只好被他送著到了停車場,上了自己一直開的銀色911 。副駕駛座上,安靜地堆著她下車前特意脫下的廓形西裝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