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149節
第91章 籃球鞋不好穿脫, 坐著系鞋帶時,清晰聽到包廂內的動靜。 方隨寧“哎呀”了一聲,相當痛心疾首的感覺, 擦地锃光的實木地板上一陣咚咚的響, 過了會兒,呼啦一聲,移門又被推開了——方隨寧半跪在門口,這一會的功夫起了氣喘:“你干嘛?” 向斐然穿好了鞋子,從中懸的木條臺上起身, 給了個眼神給方隨寧,意思是出去說。 方隨寧往后仰了半身, 看了商明寶一眼, 又迅速趴了回去, 手忙腳亂地趿拉上單鞋,一邊走一邊勾著鞋幫子, 怕追不上向斐然。 包廂內靜了,靜得能聽到大廳里的水聲。竹筒又盛滿了水,咚的一聲回到這側。 商明寶放下黑色古陶茶器, 看著墻上掛著的潑墨竹繪,看了好一會兒, 覺得眼眶沒那么酸脹了,方低下頭來。無所事事, 她抬起箸, 夾了一絲日式風味醋物,慢慢地送進嘴里。 向斐然是細心的人, 不會沒看到門口有兩雙女士鞋履。但他進來了,問候溫和而禮貌, 說明他不排斥包廂里有另一個女孩子。 錯的不是這包間里有第二個女孩子,錯的是這第二個女孩子是她。 方隨寧在大廳的中段追上了向斐然,拉住他又埋怨地問了一遍:“你干嘛呀?” 向斐然臉上看不出生沒生氣,“她讓你組局的?” 什么意思?求復合嗎?求和不需要這么大費周章,只要…… “不是啊?!狈诫S寧一頭霧水地說,“我自己組的局,她跟你一樣都不知情的?!?/br> 向斐然心里的兵荒馬亂戛然而止,唇角的弧度有淡淡的諷刺之意:“下次別干這種蠢事?!?/br> 方隨寧不服氣。 是是是,她是越俎代庖了,但作為兩人之間唯一的紐帶橋梁,她不就是干這種蠢事用的嗎?看得出誰都不太好過(明寶似乎過得不錯),覺得這段關系還能搶救一下,也許只缺個臺階呢? 方隨寧扯了扯向斐然的衣角:“你就不想再見見她?” 向斐然相當干脆利落的一聲:“不想?!?/br> “……” “走了?!?/br> 沒走成,衣角還被方隨寧攥著。 “你這樣她多難堪啊?!狈诫S寧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分的時候不是挺體面的嗎,別弄得像仇敵一樣?!?/br> 向斐然的呼吸緩慢地無聲地進行了一個來回,目光投向那道移門上的淡影。 她沒拿包出來說要走。說明她比他有定力,無論他走還是留,對她來說毫無關系。 反而顯得他是落荒而逃了。 移門又發出了呼啦一聲,像掃帚掃過荒蕪庭院。 商明寶捏進了黑色的筒狀茶器,在裊裊茶香中聽聞方隨寧輕快地說:“他手機忘拿了,回去拿一下?!?/br> 顯而易見的托詞,誰都默認下來。 向斐然在大廳坐了很長一會兒,溫熱掌心搓了搓臉,深呼出一口氣,上賽場似的起身。 移門第三次被從外面拉開時,商明寶身上竄起了一股雞皮疙瘩,頸后和脊背上的汗毛似乎都豎了起來,為了感受是否是他。 是他。 帶著冷冽的霧凇似的香氣,鮮明地經過了商明寶身側,徹底進入到這個四方的小室。 她好沒出息,想投入他的懷抱,環住他的腰,被他徹底完全地擁抱在體溫里。 方隨寧算盤打得很好,眨眨眼建議道:“斐然哥哥,你跟明寶坐一邊吧?!?/br> 商明寶動身,往里面挨了一挨,讓出外側的空間。 她的感官都調動到左邊了,挨著他的那邊。 但向斐然無視了她,徑直去到方隨寧那邊:“你們兩個坐,我嫌擠?!?/br> 也有道理……方隨寧只好起身,坐到了商明寶的手側。 如此一來,反倒成了她跟向斐然相對而坐。方隨寧拼命給向斐然打眼色,希望他能把握良機與商明寶對視一下。對視可以升溫! 向斐然垂著銳利狹長的眼眸,執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說:“我不知情?!?/br> 方隨寧捏緊了拳頭。 商明寶抿住茶盞,也垂著目光,紅唇在上面留下淡淡的?。骸拔乙彩莿倓偛胖??!?/br> “好好吃飯吧?!毕蜢橙环畔虏鑹?,未看她,看方隨寧:“你多說點?!?/br> 方隨寧:“……” 人既已齊,服務生便開始上菜。為了這頓飯,方隨寧猛下血本,人均兩千六的set她一訂就是三套。先上的是酒肴,巖手生蠔,軟煮章魚和紅毛蟹,冷羹冷炙,總覺得讓氣氛更冷了些。 方隨寧承認,她有點汗流浹背了…… 一時間,只能聽到上碟子、服務生介紹、動筷子、撤碟子,以及來來回回移門推拉的聲音。 服務生出去時忍不住跟主廚說:“山月那桌人真是來吃飯的,光吃,一聲不吭?!?/br> 主廚欣慰極了,心想蠔為知己者死。 裝有北海道海膽、赤貝和比目魚的又一道刺身被端上后,方隨寧總算受不了了:“那個……babe,你現在是常住在寧市嗎?” 商明寶應了一聲:“不算,也?;叵愀??!?/br> “不在紐約啦?!狈诫S寧明知故問。 “不去了?!鄙堂鲗氄f,“紐約的事情都處理好了,還有關于我要跟誰聯姻的小道消息,也都澄清了?!?/br> 說完后,她忐忑而乖巧地抿住唇,目光稍抬起,望向向斐然。 他是不知情今天見的是她呢,還是不知情今天有第二個女孩子?他今天這么帥,是為了見別的女孩子吧。 向斐然面色平靜,眸底毫無波瀾,仿佛沒接收到她的視線。 方隨寧浮夸地“哇”了一聲,“你們圈子好險惡哦,居然有人用謠言倒逼你結婚?” 商明寶點點頭:“是我沒有及時發現,都是我的錯?!?/br> 方隨寧:“那你接下來什么打算呢?” 商明寶:“好好梳理自己,重新開始?!?/br> 方隨寧循循善誘:“重新開始什么?” 商明寶:“重新開始事業?!?/br> 方隨寧:“……” 帶不動。 氣氛尬了一秒,商明寶鼓起勇氣,明亮的眼眸正大光明地看向了對面的人:“斐然哥哥,你……還好嗎?” “好?!?/br> 商明寶:“那天聽隨寧說,你吐血……” “腸胃毛病?!毕蜢橙坏卣f,“跟你提的分手沒關系?!?/br> “哦、嗯……”商明寶迫不及待地點頭,怕晚了一秒,“我也是那么想的?!?/br> 方隨寧想以頭搶地。 “那……是什么毛???可以養好嗎?”商明寶順著關心。 醫生說什么毛病都沒有,腸胃鏡都做了,純粹就是各種情緒齊攻心頭,但確實傷身,勒令他不準再想有關的事物。 向斐然做了兩個月的心理療談,每周一次。 在最后一次疏導中,他平靜地說,這場節奏錯位的戀愛讓兩個人都面目全非、走火入魔。他理解了她,但也到此為止了。 那天出診所,醫生說他可以不用再來了?;仡^整理材料,發現這錢賺得很簡單,因為這是個過于聰明和自洽的病人,與其說她起到了什么專業作用,不如說她只是作為了一個聆聽者。他就算是對著一堵墻,也能把事情想明白、把自己梳理好。 向斐然隨便編了一個毛?。骸拔秆??!?/br> “那你要少吃今天這樣的冷食和海鮮,很寒?!鄙堂鲗毢苷J真地說。 向斐然將筷子搭到青山狀的陶瓷箸架上,頷首:“多謝?!?/br> 抬起的目光,自然地望了她一眼。 她也是出門見朋友的休閑打扮,妝不濃,氣色尚好,穿一件簡單的純白色襯衫裙,看不出瘦沒瘦。 確認了她過得好,向斐然將這不動聲色的一眼移開了。 剛說完不宜食寒,服務生就端上了一盅甲魚清湯。一時間,這件名為山月的包廂里,又只剩下瓷匙和湯盅碰撞的清脆聲。 縱使冷氣足勁,方隨寧也覺得身上膩了好悶的一層汗??蓱z她絞盡腦汁使盡解數,也沒融化兩人之間那層客氣的隔閡。 他們看著,像兩個正在相親的人,而不是曾經相親相愛的人。 但是,又是誰靠吃安眠藥入睡,夜涼如水的深夜在庭院里徘徊。月見草有了新的簇簇叢叢,向著月亮盛開——又到了那年她來山里度假的日子。 八月,如此難捱。 因難捱,他干脆在月中那段時間搬離了山間。 方隨寧開始祈禱這個套餐快點上完了,如坐針氈中,她打開手機看了眼餐牌,昏厥過去:怎么還有十五碟! 日本和牛與白蘆筍一塊兒煎上來,方隨寧慢吞吞地嚼著,忽然靈光一閃,覺得抓住了好大一個可以展開的話題:“斐然哥哥,你的那個戒指?” 快說啊,快點說你定了戒指! 向斐然輕描淡寫地回:“退掉了?!?/br> 方隨寧:“……” 她徹底放棄了,余下十幾道壽司碟的時光中,她不再穿針引線,只負責先跟商明寶說說話,再跟向斐然說說話,至于他們兩人之間,一段對話也不再誕生。 終于熬到了最后兩道甜品環節,方隨寧簡直想山呼萬歲。 那兩道甜品是自制醬油淋冰淇淋,以及川上町白桃。但服務生最終送上來的是靜岡蜜瓜,對客人致歉道:“這批到的白桃不是很甜,所以換成了蜜瓜?!?/br> 商明寶勾了勾唇。 好像是天意,她連說明一句“他對桃子過敏”的機會都沒有。 坐立難安的兩個小時終于度完,依次起身,在包廂門口換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