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145節
商明寶這次清晰地說出了口:“愛,但沒有以前愛了,斐然哥哥,對不起?!?/br> 他的指尖一瞬間顫抖了起來,連著心的十指,連著十指的心,他分不清是哪里痛了。 堅定說著只要兩分就可以的人,自以為兩分就足夠他活的人。 “以前我好愛你啊,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的?!?/br> 是忍過的那千百次在交融時控制不住叫他老公的愛意沖動。 是幻想過的婚紗,挑選過的禮服。 是為他痛而痛,為他傷而傷。 “可是我變了,我變得自私,膽怯,懦弱。我拖著你,想讓你主動累了厭倦了主動說分手,我不配你愛,我沒有任何膽量,甚至不敢跟你說實話?!?/br> “我不在乎,babe,”向斐然語氣迫切地想要打消她的念頭,“只要是我能給出的,你想要我都會給,我沒有后悔,也沒有覺得累。再試試,好嗎?你只是沒以前那么愛,不是……不是不愛?!?/br> “我們都要停一停,斐然哥哥。這幾年,不是我被你的不婚主義壓迫著,就是你被我的期限追殺著,我們沒有哪一天真的好好地喘上一口氣。這段關系從一開始就是不健康的,不是我妥協,就是你妥協。你真的覺得做好準備走進婚姻了嗎?而不是因為這兩年我對你的淡漠感到危機,不是因為伍柏延讓你患得患失?你說你一刻不停地想,我心疼,你是不是想趕在考場鈴之前完成這份答卷?” 商明寶始終平緩地、溫柔地說著。 “為了我放棄你決定繼承的你mama的遺志,放棄那朵白堊紀的琥珀花,是健康的嗎?你那么聰明,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我并欠缺物質,也不需要這樣供養我,可是因為愛我,你爸爸是如此輕而易舉地拿捏了你,扼制了你。斐然哥哥,從那家公司退出來吧,我知道你跟他不是一路人,你不開心。 “斐然哥哥,”商明寶抬起伏在他懷抱里的臉,“讓我再看著你?!?/br> “再”。 多么寫滿離別的字眼。 向斐然的眼圈很紅,從未見過他這幅模樣,在深刻冷酷的臉上,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決絕。 “不要難過?!鄙堂鲗氀鎏е槪骸坝幸患挛乙恢辈蝗绦母嬖V你,我父母松口的原因,是建立在爺爺去世的基礎上的。我那天去看他了,我希望他長命百歲,有他在,你有回去的路?!?/br> 在這句后,向斐然不再能說出話,冰冷的唇緊緊抿著,目光一瞬不錯地停在商明寶的臉上。 也到了“再讓他看看她”的時候了。 商明寶抬起手,指尖觸著他蒼白的臉龐。 是不健康的關系,才會招來這么多的覬覦和進攻。愛不應該你追我趕,削足適履。 蹉跎掉的愛意,可以說回來就回來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試了,不能再憑著他對她的愛,就讓他在原地等。 “對不起,我沒能變堅強,沒能跟著你一起長大?!鄙堂鲗氃谛睦锔嬲]自己不哭,因為她已反復練習,畫上的是她最喜歡的妝。 “再見,向斐然?!?/br> 她退離一步,手腕一如往常被他拉住。 “你真的決定好了?!毕蜢橙痪o緊收著手,用力得根根筋骨分明,銳利的雙眼里沒有慌亂,沒有倉促,只有最后的決絕的平靜。 商明寶知道這是他的最后一次挽留。 她微笑著,寧靜的最后一眼:“我決定好了?!?/br> 他松手,眼睜睜看著她往后退了一步,轉身。即將要走時,他還是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她。 “別走?!彼Σ蛔屵@兩個字發抖。 商明寶轉過身,跟他緊緊相擁,憋了許久的眼淚決堤般地沖刷過她的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真的走了,推開他,頭也不回地走進曼哈頓匆忙的金色夜晚中,層疊的蛋糕裙擺在風中鼓蕩起弧度。 向斐然終于認出來她這條裙子,是當時動手術前的那一條。 他像她的心臟病,被告別在了注定要逝去的歲月里。 向斐然忽然看不清路燈,看不清月,看不清那些樓和樓標了。他的視網膜前模糊一片,像下了一場漫無止境的大雪,半蹲跪在地上時,不知道從心臟或者胸膛、肺腑里嘔出了一團什么東西。 “sir?”有人圍過來,他看不清,只聽到嗡嗡的人聲。 他問他是否要叫救護車。 向斐然擺擺手,說自己沒事。 “但是……” 路燈下被嘔咳出的鮮血。 他沒事。 他只是忽然間覺得眼前所有都是黑色。 他要等著這陣黑色潮退去。 第89章 分手后, 向斐然睡了這幾年來的第一個長覺——超過六小時。 很奇怪,夢里在趕飛機,腳步越來越匆忙, 穿越重重人潮。 “趕不上了”的焦灼貫穿了他的身體、攆著他的腳步。趕不上這趟飛機, 他這周就見不到商明寶了。 他必須趕上。 在趕不上飛機的恐慌中驚醒,第一時間是摸手機,想再看一眼自己的電子登機牌。摸了個空,反倒是身上的被子觸感松軟又陌生。 清醒了將近五六秒后,才看清病房環境。 “你總算醒啦?!狈诫S寧出聲, 到他床邊坐下,眨眨眼。 她剛好在紐約參加夏日戲劇節, 接到她mama向丘成電話后趕到醫院, 與他的同僚交接了下基本情況后, 就一直守在這里。 “你要不還是檢查下身體吧,回國以后?!狈诫S寧給他遞了杯水, “聽你同事說,你吐了好大一口血?!?/br> 在聯合國大樓的街角看到有人圍著,本著熱心助人的國人精神上前, 結果卻發現是他。下午還舉手投足充滿領導力的他,此刻半跪著, 一手按在心口,一手撐在地上, 鮮紅的血縱使在夜色中也足夠醒目。同僚驚嚇到, 以為他遭到搶劫或槍擊,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外傷口。 混亂中, 只聽到他反復地說著一個名字,以及“別走”。 向斐然對那些場面的記憶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記得是哪位同僚送他的。那個場面,整個場面,如何告別,她最后的眼神,裙子,完整又徹底地從他的意識里消失了,變成一段突兀的斷檔。 向斐然很自覺地喝下了半杯水,看了眼日歷,說今天下午還有兩場會,他得走。 方隨寧:“……” 她在這里守了整整一晚上都沒睡,向丘成都急瘋了,怕他有個三長兩短向聯喬也活不了,打了十幾通電話過來跟進。他倒好,睡醒了天亮了,要他媽去上班了? “哥哥,沒有人規定你在悲傷欲絕時也得保持冷靜和高效率,好嗎?”方隨寧公式化微笑。 “我沒有悲傷欲絕?!?/br> 他說著就要掀被子下床,被方隨寧輕而易舉地摁了回去——真是輕而易舉,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而已。 方隨寧:“你都虛成這樣了,就別逞強了吧?” 向斐然咳嗽了一陣,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了,說:“吃飯?!?/br> 方隨寧讓護工去買飯,就著他床沿坐下,安靜了一會兒:“你可以表現出難過和脆弱的,斐然哥哥?!?/br> 向斐然的堅硬有了一絲裂縫:“你都知道了?!?/br> “知道?!?/br> 她一無所知,情急中給商明寶發了信息。她來了,就在后半夜,在床邊坐下。 她的動作像演一出默劇,起初是將手貼上了他的臉頰,停了許久后,伏下身,將自己的臉與他的臉相貼許久,一言不發。 她跟方隨寧說了分手的事,方隨寧不敢置信,問她知不知道向斐然在籌備求婚。商明寶說知道,但是現在不合適。 “我看不懂你了,商明寶?!?/br> “是我的錯,我配不上現在的他。別告訴他我來過?!?/br> 方隨寧轉述:“昨天你一副馬上就掛的樣子,我發了消息給她,她告訴我你們分手了?!?/br> 向斐然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些波瀾,垂著眼:“她來過嗎?” 方隨寧知道他想聽什么答案,但她只能殘酷地撒了個謊:“沒有,就讓我好好照顧你?!?/br> 向斐然勾了些唇角,“辛苦?!?/br> 方隨寧想打爆他的腦袋:“你能說點人話嗎?” 向斐然安靜數秒,蹦出平平淡淡的一句:“方隨寧,我挺難過的?!?/br> 這就是他的人話了。 十二歲那年,談說月的葬禮后,回到山中,她吭哧走了好遠的山路,在他常去的那個山坡上找到了他。他什么也沒干,只是躺在草上曬太陽。暮春的陽光曬在他的臉龐上,從模樣看,根本看不出他經歷了什么。方隨寧那時不懂,十二歲衣食無憂的小屁孩能懂什么呢?問,斐然哥哥,你不難過嗎?那時的向斐然也說,挺難過的。 方隨寧忍不住問:“她有別人了嗎?” 可是看昨晚商明寶的表現,又不太像。她對他還愛著,她看得清楚。 她知道他們進行了這么久的戀愛長跑,聚少離多,又都處在學生轉向成人的劇烈變化階段,有諸多難關、諸多疑惑,孤獨感常伴隨挫折侵襲而來,而偏偏雙方又都那么閃耀、條件優渥,身邊絕不缺人雪中送炭、噓寒問暖,被人趁虛而入這種事情,雖然唏噓,但也算常見。 “沒有?!毕蜢橙蛔屗齽e亂猜:“是我們自己之間的問題?!?/br> “我不明白?!?/br> 向斐然扯了下唇角:“你跟你那位前男友分分合合十幾次時,我也不太明白?!?/br> 方隨寧沒料到他這種狀態下還能噎她,冷哼一聲,“少來笑我,說不定你們也分分合合?!?/br> “不會?!?/br> “可是你就是很愛她?!?/br> “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愛她的?!毕蜢橙荒抗馄届o。 他也不是生下來就被設定了程序,非愛她不可的。他無非只是要回到不愛她的狀態而已,跋山涉水,總有一天。 方隨寧不再特地開玩笑松泛氛圍了,正好護工送了餐食進來,向斐然略吃了一點,接了來自同僚的兩通慰問電話,問方隨寧:“真不能走?” 方隨寧指著門口:“你走到那兒試試呢?” 向斐然依言走了,單人病房不大,越過床,短短三步的距離,一陣暈眩猛然襲上頭頂。扶著門框平復了一會兒后,乖乖地回來。 “醫生都說了,就算底子好也不能折騰啊?!狈诫S寧叉起隨餐附送的一小塊蜜瓜。 “給我找點事做?!?/br> 方隨寧一臉“excuse me”,“玩手機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