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7節
豈知涼而沉的夜霧中,會突然傳來他聲線平穩的一句,“等等?!?/br> 第6章 商明寶心里猛地一跳,回過眸去。等他?等他干什么? 向斐然沒多說什么,徑直走向自己的臥房。再度推開門出來時,他手上拎了件軟殼沖鋒衣,黑色的,帶一層薄薄的抓絨內膽。 風往前涌了一涌,帶著夜香濃露和他的氣息,站定在她的呼吸前。 他把衣服遞過來:“穿上,晚上涼?!?/br> 商明寶扭頭看看近在咫尺沒多少步路的洋樓,又回頭看看他:“不是……回去睡覺嗎?” 見她不接,向斐然松手,將衣服很隨便地丟進她懷里:“如果你想看花的話?!?/br> 商明寶手忙腳亂地接住了,拎著領口展開,披到肩上。 向斐然:“好好穿?!?/br> “……” 可惡的愛管閑事的中年人! 商明寶敢怒不敢言,只好聽話地將胳膊套進袖筒。在對方定力很足的目光下,又將拉鏈也老老實實地拉上了。 他衣服很大,帶著某種清爽的香味,寬松而溫暖地擁罩著她。 向斐然伸出手:“手電筒?!?/br> 商明寶又將手電筒遞過去。向斐然推上開關,將光停在那叢月見草上,漫不經心地開口:“你眼前的這片叫海邊月見草,柳葉菜科,月見草屬,有些地方也叫海芙蓉,原產于北美墨西哥海灣,國內主要引種栽培在華南區域,做觀賞植物。月見草生命力很強,已經是很常見的野外逸生種,比如這里?!?/br> “什么叫逸生?”商明寶問。 “通俗來講,你可以理解為植物越獄。被規范引種的植物往往被人為栽培在植物園、花園或農業場所,但它們的種子越獄了,脫離了人為的掌控,在野外生根成勢,完成了基因的自我更新,并建立了自己的自在王國?!?/br> 商明寶臉色怔然,似有話說。 “怎么?” “舅舅,你懂得好多?!彼l自肺腑。 而且你原來可以講這么長的話? 她夸得很真誠,但對方臉色反而有些冷了下來。 商明寶有些尷尬,自顧自把話題接下去:“所以,我昨天摘的真的是野花,不是你哄我的?!?/br> “我沒必要哄你?!毕蜢橙坏暎骸斑@里一山之隔就是海,氣候和土壤都很適合它,出了院子往山上走上五十米,有更大的一片?!?/br> “為什么叫月見草呢?” 手電筒的光照著明黃色的花瓣:“謎底就在謎面上?!?/br> 商明寶明白了:“因為它們只在晚上開花,只有月亮才能看到,所以!”她握拳捶掌,像是恍然大悟,語氣十分雀躍。 有些人的笑意淡得仿佛就沒打算給人發現。 “是這樣。不過叫月見草的,也不都嚴格限定在晚上開,還有白天晚上都開的?!?/br> “晚上開好虧哦,都沒人看?!鄙堂鲗氞洁?。 向斐然回眸,視線拂過她臉,漫不經心地說:“不虧,有你在看?!?/br> 他還說了一些有關月見草的“常識”,那是商明寶從不曾見過的世界。低矮的,會匍匐在她腳下,可是如此美麗。 它們甚至建立了自己的小小王國呢。 但向斐然也沒有陪她多久,興之所致講完后,他便將手電筒遞回給商明寶:“行了,你自己慢慢看,除了要命的事別敲門?!?/br> 商明寶:“……” 感動蕩然無存了! · 看花浪漫,早起地獄。 翌日清早五點十分,鬧鈴響起時,商明寶只想掐死自己。 方隨寧已經出去練嗓子了,她是特意挑這個時候起床的,只為了低調地將沖鋒衣還回去。 昨晚又是三點多才睡著,好困,此刻含著牙刷都快站不穩。潑了兩把冷水讓自己清醒后,她換上家居服,素面朝天地就去了。 第一縷晨光尚未翻過山脊,院里彌漫著一股灰調的安靜,只有廚房炊煙升入到淡藍色的薄霧中。 正要去后院喂雞的蘭姨瞧見了她,笑著問道:“早晨,今天這么早?是不是隨寧吵你了?” 他們幾個工人對她很有好感,雖然至今只住了兩天,但她舉止有度很講禮貌,不見大小姐架子。 商明寶將手中的沖鋒衣挽得很緊,指指那扇緊閉的房門,輕聲問:“他醒了嗎?” 蘭姨笑起來,刻意壓低了些聲音:“還在睡呢,別吵他,他起床氣大得很,誰來也伺候不了?!?/br> 果然還是太早了嗎?商明寶白起一趟,打了個哈欠正想轉身走掉,眼前一扇門卻突然開了,露出向斐然穿灰色連帽衫的一身。 “在?!彼人砸宦?,聲音微啞。 商明寶趕緊捂住剩下的那半個哈欠。她很有點少女的矜持和美女的包袱。 “喲?”蘭姨吃了一驚:“今天這么早?” “沒睡?!毕蜢橙幌ё秩缃?,遞給她一個眼神。 蘭姨明白過來,很有眼力地借故走開??章渎涞脑鹤又皇O聝扇?,連只雞也沒有。昨晚上的月見草已經敗了大半,商明寶站在花叢前與他相望,心門緊著,一時忘了要來干什么。 向斐然一手撐著門框,另一手習慣性地揣在深灰色運動褲兜里,“找我?” 商明寶點點頭。 過了兩秒沒等來下文,向斐然耐心地追問:“所以,找我什么事?” 商明寶這才如夢如醒,趕緊穿過步汀。到了他跟前,她仰起臉:“衣服還你?!?/br> 向斐然接過這件沖鋒衣,沒吭聲。商明寶將袖口扯過半掌,主動且不好意思地說:“還沒洗,我不會洗衣服……” 運轉了一晚上的大腦終于在這一句里抽了風,向斐然極輕地失笑一聲:“小姐,沒人要你手洗衣服?!?/br>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商明寶大窘,不知道怎么解釋。 “你的意思是,你穿過的衣服,理應洗干凈了再還我,但你來做客,不好意思使喚工人,自己又不會洗?!?/br> 商明寶輕輕吸一口氣,不知道是被他的敏銳拯救了,還是陷害了。 奇怪,怎么臉紅? “只是穿了一晚上而已,不用這么客氣?!毕蜢橙浑S意地將那件外套卷了卷,目光在商明寶臉上停了一會。 她的倦色顯而易見,眼圈底下也有些青。也對,沒人比他更清楚她昨晚是幾點才回去。雖然很不解風情地命令她別敲門,但是誰一晚上都始終留了點心神在門外?直到她真的回樓去睡了,才心無旁騖地繼續工作。 “你這么一大早起來,就是為了還我衣服?”他勾了些唇,慣常的淡漠中滲出了絲戲謔。 兩人有著相當的身高差,令商明寶覺得他的垂視如有實質。 少女千折百回的心思難開口,卻又被他戳穿了:“你想避著方隨寧,不想讓她知道你跟我有來往?!?/br> 商明寶心里咯噔一聲,金光微渺刺破云層,也仿佛勘破了她。 是的,她不知道怎么跟方隨寧交代。雖然方隨寧只有只言片語,但對這個舅舅的厭惡卻毫不收斂。 少年人的友誼坦率而斬釘截鐵,喜好和厭惡都得在同一條陣線,商明寶覺得自己這點小小的往來好像背叛了這個新朋友。 把衣服還了就好了,以后再也不準失眠,更不準深更半夜下來看花!發誓! 向斐然,一個憑智商跳過了中考、高考,高一就被top2預定并眼也不眨拒絕了的人,只花了短短一秒就理清了來龍去脈。 她仍把他當成是方隨寧的舅舅——在看清了他的臉之后。 恍惚之中,商明寶像是聽到了一聲微嘆。 這姑娘眼神不太好。 或者對于男性樣貌與年齡衰老的正相關有一些違背常識的誤解。 向斐然下完診斷,臉色莫測。腦袋緩慢地轉著。要解開烏龍的話,現在是很好的機會??墒撬F在電量耗盡,天塌下來當被蓋。 不重要,睡醒再說。 - 將沖鋒衣扔上衣帽架時,清風揚落,一陣少女暗香鉆入鼻尖。 一向清心寡欲的男人鬼使神差地咳嗽了一下,喉結微咽。想了想,多此一舉地把那件衣服壓到臟衣簍深處。 - 山里消遣很少,時間在寫作業的無所事事中度過。 這里安靜極了,到了午后,一切動靜更像是被日頭吞沒,只有風吹草浪。 在彼此分享了一堆偶像明星的小卡海報后,方隨寧側耳傾聽,循聲望向窗外。 黑色紅旗車已經駛出了院子,在山路上行駛一段后,沒入到濃翠的密林中。 方隨寧把小卡一撒:“等我五分鐘!” 興沖沖地去,興沖沖地回,兩手一拍書桌:“來吧baby!我帶你去個地方!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們就把課題定在植物上!快走,機不可失!” ——向斐然的標本室是私人重地,閑人不得擅入,她原以為剛剛那臺車是向斐然開出去的,沒想到意外之喜,向斐然早在兩小時前就被導師召喚走了! 兩人一前一后,噔噔噔半跳半跑地下了樓梯,格紋百褶裙角在日頭下蓬蓬揚起。 “我叫babe,不叫baby……”蟬鳴聲中,隱約傳來少女的強調。 “知道啦!baby!baby!bb!略略略~” 向聯喬三樓書房的窗扇正開著,乘風送入年輕人的好時光。 兩人在一字排開的平房前停下,商明寶的氣息顯而易見比方隨寧急促,心跳也有些沉,但她氣喘吁吁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 “冇啊?!鄙堂鲗氁贿呅σ贿厓墒謸紊舷ド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