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當初沒有拜入大宗門，這么難熬的日子，她一天都過不了。

    “平日玖茴道友此時在做什么？”南砜不明白，大好時光不修煉還能做甚？

    “釀酒、釣魚、賞月、與師兄師姐們一起吃飯……”玖茴加快步子，離開了練武場，干咳兩聲補充道：“我們宗門窮嘛，需要摘花釀酒，賣魚換錢，有時候賣完魚回來天已經黑了，只能這個時辰用飯食?！?/br>
    “玖茴道友?！蹦享繜o奈嘆息一聲：“不知貴宗還需要多少靈石？”

    玖茴眨了眨眼：“需要得有些多，不過貴宗看著給就行，哪有尋求幫助的人，嫌棄伸出援手的善心人給得少，我們望舒閣可不是這樣的人?！?/br>
    “十萬靈石?！蹦享康溃骸叭ツ瓯勺诮o的是五萬?！?/br>
    “南砜道友，魔修、水蛭妖……”

    “十五萬?！?/br>
    “我們與南砜道友也算是一同患過難，一起躲過龜殼的好友?！本淋顡P了揚袖子，把上面那塊補丁晃了晃：“好朋友跟別人，那能一樣？”

    南砜深吸一口氣，把玖茴晃來晃去的袖子按下去：“玖茴道友，二十萬，真的不能再多了?！?/br>
    “哎呀，我就知道南砜道友大氣敞亮?！本淋钚ξ毓笆郑骸岸嘀x道友?！?/br>
    南砜揉了揉隱隱作痛額頭，大氣敞亮四個字，一字五萬，真是太昂貴了。

    不過……

    他瞥了眼玖茴與祉猷，原來他們把他當做……好友？

    走到鎮妖獄附近，玖茴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那只修為萬載的妖怎么樣了？”

    南砜搖頭：“我不清楚，平日沒有師父的命令，其他人不能擅自進入鎮妖獄結界?！?/br>
    “那我們去結界外面看看?！本淋钜膊唤橐猓骸爸饕馐俏页龅穆?，我特別好奇結果?！?/br>
    “隨我來?！蹦享开q豫片刻，帶著玖茴與祉猷往鎮妖獄走。越靠近鎮妖獄就越黑，層層疊疊的樹葉，把天空遮得密不透風，連月光都不能透進來。

    “小心腳下的臺階?！蹦享繌募{戒里取出一盞提燈，點亮后在前面引路。

    石階上長了一層苔蘚，不知名的野草野花從縫隙里鉆出，肆意地生長。

    “弟子們平日不會靠近這里，所以這條路幾乎沒有人行走?！蹦享拷忉尩溃骸扒皫兹障逻^一場小雨，這里就更濕滑了?！?/br>
    “你帶我們過來，會不會給你惹麻煩？”玖茴停下腳步：“算了，等明日我與祉猷拜見過步仙尊以后，再來此處吧?！?/br>
    南砜緩緩搖頭：“此處并非宗門禁地，只是不能隨意進入結界里，玖茴道友不必擔心。在九天宗里，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主的?！?/br>
    鎮妖獄上懸掛的銅鈴，在風中發出沉悶的聲響，祉猷開口道：“前方有人?！?/br>
    聞言，南砜加快腳步穿過樹林，看到了站在鎮妖獄結界里的步庭。

    他把燈掛在樹梢上，向步庭行弟子禮：“徒兒拜見師父?！?/br>
    “南砜？”步庭轉過身面向南砜，目光最后落在玖茴身上：“玖茴姑娘？”

    “晚輩見過步仙尊?！本淋钚卸Y：“晚輩冒昧前來打擾，請仙尊恕罪?！?/br>
    祉猷一言不發地拱了拱手。

    “此處陰寒，南砜為何帶兩位小友來此？”步庭對玖茴微微頷首，轉頭訓斥南砜：“你連待客之禮都忘了？”

    “師父，我……”

    “仙尊，是晚輩請求南砜道友帶我們來的，并非他的錯?！本淋钔白吡藘刹?，站在南砜身邊：“時隔幾個月，晚輩想來看看，這個惡妖如何了?！?/br>
    步庭沉默片刻：“此妖十分懼怕極惡之氣，近來已經虛弱許多。只是它桀驁難馴，擅挑人心，你們年歲尚小，不可踏入結界受它影響?！?/br>
    “晚輩明白?！本淋盥冻鰻N爛的笑容：“這么兇惡的大妖，能有懼怕的東西，真是太好了?！?/br>
    步庭走出結界：“天色已晚，兩位小友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再設宴款待二位?！?/br>
    “謝仙尊?！本淋罾死黹嗟男渥樱骸办黹?，我們回去?！?/br>
    “嗯?！膘黹嗳斡删淋罾约旱男渥犹吓_階，他抬頭與步庭的目光交匯，淡漠地點了點頭。

    在他眼中，仙尊與旁邊的雜草野花似乎并無差別。

    南砜送玖茴與祉猷回去后，就去見了步庭。

    “師父?！蹦享孔⒁獾讲酵ナ诌叺牟枥淞?，為他換了一杯熱茶：“玖茴與祉猷兩位道友，代表玉閣主來領扶助錢，午時過后才到的宗門?！?/br>
    “你答應給他們多少？”步庭食指輕輕在桌面點了點。

    “二十萬靈石?！蹦享拷忉尩溃骸熬淋钆c祉猷在鎮河鼎與水蛭妖兩件事上立了功……”

    “你做得沒錯?！辈酵ゴ驍嗨慕忉?，端起茶盞，用茶蓋輕輕刮著水面的茶沫：“玖茴與祉猷年紀輕輕便能突破元嬰境修為，對他們大方一些也無妨?！?/br>
    幾十萬靈石，對九天宗不過是九牛一毛。

    “望舒閣勢小力微，只怕是養不好這樣驚才絕艷的弟子?！辈酵ッ蛄艘豢诓瑁骸拔覀兙盘熳趯τ刑旆值娜艘灰曂?，即使他們不是九天宗的弟子?！?/br>
    南砜低著頭不說話。

    他對玖茴與祉猷，并無利用的心思。

    “浩劫之下，無人可獨善其身?！辈酵シ畔虏璞K：“待你成為九天宗的宗主，結識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你的助力?！?/br>
    “師父！”南砜面色蒼白：“徒兒并無此意?！?/br>
    “五百年前，我繼承九天宗時，剛年滿兩百歲?！辈酵タ粗享浚骸盀閹熛嘈?，你不會讓人失望?！?/br>
    “師父……”南砜怔怔看著步庭，不敢細想他話里的深意。

    他跪在步庭面前，以頭觸地：“徒兒只希望浩劫過后，師父得道飛升?！?/br>
    “起來吧，地上涼?！?/br>
    步庭輕笑出聲，笑聲蕭瑟嘲諷。

    像他這樣的人，怎么會有飛升的一日。

    夜深，天上黑漆漆一片。

    鎮妖獄外的結界流光閃爍，泛起陣陣漣漪。

    “誰？”赤泉察覺到結界的動靜，發出虛弱的聲音：“誰進來了？”

    結界里空無一人，它以為自己受了極惡之氣的影響，失去了正常的分辨能力，奄奄一息地倒了下去。

    鎮妖獄大門處的結界閃爍過后，樓梯間響起了腳步聲。

    嗒、嗒、嗒。

    所有關在鎮妖獄中的妖，仿佛都已沉沉睡去，沒有半分動靜。赤泉從地上坐起身，它盯著樓梯處：“是誰？”

    嗒。

    腳步在樓梯口停下，渾身血紅的赤泉已經可以肯定，這里站了一個人，只是對方不知用了何種手段掩藏了身形。

    “何方小輩，如此藏頭露尾？！”赤泉露出殘忍的笑：“沒有這座塔的機關封印，竟然有人敢來這里送死？”

    啪嗒，啪嗒。

    來人又走近了幾步。

    赤泉張開血盆大口，頓時無數血紅煞氣充盈整個屋子：“找死！”

    就算他受了極惡之氣的影響，沒有全盛時期的修為，但當今天下，仍舊沒人能是他的對手。

    一道綠光閃過，紅色煞氣盡數消失?？帐幨幍奈葑永?，傳來女子的抱怨：“好臭呀，這么大的妖，竟如此不講究?！?/br>
    赤泉不敢置信地睜開眼，連步庭都懼怕他的血泉煞氣，怎么會有人不受半點影響。

    “人？妖？魔？”它連連往后退，身上的禁制法器被它拖得嘩啦作響。直到后背抵住了墻，它才戒備地停下腳步：“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聽說五百年前，赤泉前輩被步庭騙進此塔，再不得出?！迸曉俣软懫穑骸安恢呛握鋵?，才讓前輩這樣厲害的大妖，落入了人類的陷阱？”

    “你是妖？”聽來者稱自己為前輩，又以“人類”稱呼其他修士，赤泉降低了戒備心：“你可曾聽聞過不死樹的傳說？”

    “當然?！?/br>
    “當年步庭那偽君子，便以甘木為餌，誘我入塔?！碧岬酱耸?，赤泉便深恨不已：“他說甘木修為高深，而我的血煞能夠克制她，只要我愿助他，事成后他取甘木果實，我得甘木內丹。誰曾想他竟是想囚禁我，替甘木除去我這個天敵?！?/br>
    “一個人，竟然妄圖幫一個妖?！背嗳薜秒p目滴血：“若是天下人知道他竟然與妖物勾結，定會受天下人恥笑，名聲掃地?！?/br>
    “可惜人與妖終究有別?！彼鼤晨齑笮Γ骸白詈笏麨榱巳祟?，還是犧牲了她。所以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妖永遠別期盼人類的真誠相待?！?/br>
    “你我同為妖族，你能進入塔中不被步庭發現，自然也能有辦法救我出去?！背嗳獪喩硌t，受到極惡之氣的影響，它身上的血rou已經腐爛：“只要你放我出去，我愿擁護你成為妖王?！?/br>
    “我曾聽聞一則傳說，當赤泉年滿一萬五千歲時，拜祭三次滿月，便能修為大漲，食盡方圓千里的生靈后飛升成仙?！迸勇曇舴路鹗莻€好奇的小姑娘：“外面都說前輩已經年滿一萬歲，不知前輩年歲究竟如何？”

    赤泉笑：“自然離一萬五千歲還有很多年?！?/br>
    “我明白了?！迸有α诵?，語氣天真無邪極：“原來傳說是真的?！?/br>
    “明日便是今年的第三次月圓之夜，前輩應該很期待明夜的到來？”女子的腳步聲又近了：“幸好極惡之氣消耗了前輩不少修為，不然晚輩還拿前輩沒辦法?！?/br>
    “撒謊，可不是好習慣?！币坏谰G色利刃從空中劃過，扎進赤泉的內丹之中：“前輩分明就誕生于一萬五千年的除夕，怎么能說離一萬五千歲還有很多年？”

    赤泉低頭看著插進胸口的利刃，這哪里是什么利刃，分明是一片……一片綠油油的韭菜葉。

    它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一片韭菜葉刺穿內丹，它咆哮著想要掙扎起身，內丹卻被韭菜葉硬生生攪碎。內丹碎去，身上的修為快速潰散，它幾乎連人形都維持不住。

    “你……你……”赤泉口中吐出無數血沫，它伸長手臂，試圖把藏在屋子里的人抓出來：“你究竟是什么怪物？究竟是什么身份？”

    “真是可惜，今夜的云層太厚，看不到月亮?！迸铀坪踉谖葑永镒铝耍骸安蝗灰材茏屇憧粗铝炼??！?/br>
    “你身為妖族，為何要幫人類？”赤泉不甘心自己死于無名之輩手中：“殺了我對你有什么好處？妖族勢微，人類處處刁難妖族，你難道要做妖族的叛徒？”

    “方圓千里之內，生靈無數，不僅有人也有妖。若讓前輩你渡過一萬五千年大劫，人妖魔三界豈有安寧之時？赤泉嗜血，難道你會因為對方是妖，會饒了對方性命？”女子語帶笑意：“所以為了天下蒼生，請前輩慷慨赴死?！?/br>
    赤泉氣得又吐出幾口血，要老子死，還要老子慷慨？

    妖族何時生出這樣的狗東西？！

    外面結界傳來動靜，女子嘆息一聲：“本來還想陪前輩多聊幾句，可惜現在有人來了?！?/br>
    赤泉知道她不會再留著自己性命，臨死前發出一聲不甘的吼聲：“你究竟是誰？！”

    “要不請前輩猜猜看？”女子笑嘻嘻道：“前輩不久前還見過我?！?/br>
    “你……”

    咚！

    赤泉倒在地上，化作了一灘血水。無數被它吞噬的生靈魂魄從血水中飛出，瑩瑩魂光在屋內徘徊，卻找不到出路。

    赤泉以不死為餌，誘生靈近其身，以天下生靈為食。一萬五載滿，食盡千里血rou，三拜圓月，望月飛升，化作妖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