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師父?！本淋铍p指點了點，用靈力把三人拖進結界。

    垣渦瞥了玖茴一眼，玉閣主如此溫柔體貼，怎么養出玖茴這樣的徒弟？

    轟。

    破廟的屋頂飛了。

    唰。

    破廟的柱子沒了。

    轟隆。

    這下連神像都化為了齏粉。

    玖茴等人坐在空地上，捧著下巴看兩位仙尊打得天地變色，電閃雷鳴。

    “不愧是步仙尊，這招劍破九天，宛若天雷降世，蘊含無窮劍意?！?/br>
    “秋仙尊這招斬雪絕風更是妙絕，這招一出手，連風都停滯了?！?/br>
    神極門弟子：“……”

    不是，你們說得如此頭頭是道，難道是把人家劍譜偷回來了？

    “玖茴小師妹，你要不要把九天宗那三位弟子也拉進來？”落煙戳了戳玖茴的肩膀，然后指向不遠處的南砜等人：“我看他們仨撐得挺艱難?！?/br>
    玖茴搖頭，善解人意道：“他們宗主在外面跟其他宗主論道，他們躲在防護結界里面，會不會不太合適？”

    論道？

    垣渦挑眉，玖茴的用詞還怪體貼，兩位仙尊已經打得昏天暗地了，她都不說他們是在打架，而是說人在論道。

    誰家論道，是把一座廟宇拆得地基都不剩的??？

    三個時辰后，望舒閣弟子在結界里睡了大半，神極門兩個弟子也都困得睜不開眼，玖茴從納戒里掏出一包松子，給祉猷、垣渦各分了一把：“吃點東西，提提神?！?/br>
    有外人在場，師父要維持長輩形象，就不給她分松子了。

    垣渦打個哈欠，心情有些低落。已經過去幾個時辰，他師父都沒來找他們。力小勢微的望舒閣，卻愿意為弟子奔波，甚至舍下顏面向大宗門求助……

    “別在這胡思亂想了?！本淋钜豢丛珳u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沒有一種可能，也許你師父已經來了，可是看到秋仙尊與步仙尊以后，就躲起來了?！?/br>
    “你不必安慰我?！痹珳u苦笑：“不管如何，這次很感謝玉閣主帶來秋仙尊救了我們一命?！?/br>
    “我不是在安慰你，你看到那邊一直在發抖的草叢沒有？”玖茴摁著垣渦的腦袋，往左邊擰了擰：“來，仔細看看?！?/br>
    垣渦凝神望去，在草叢邊緣發現了一小片紫色衣角。

    想到師父素來喜穿紫色外袍，垣渦：“……”

    雖然很丟人，心情卻意外變好，垣渦別別扭扭向玖茴道了一聲謝：“多謝?！?/br>
    “真心想謝的話……”

    “你想也別想！”垣渦滿臉痛苦：“玖茴道友，這次我是真的沒錢了?！?/br>
    以前逢年過節他還會收一些小宗門小城主的孝敬，如今他改邪歸正，不僅不收孝敬，看到日子過得不好的老百姓，還要掏錢出來貼補一二。

    為了攢錢，他點心都舍不得買，全靠辟谷丹撐著。

    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過這樣的苦日子。

    “讓讓?！膘黹嗤蝗黄鹕?，拿著蒲團坐到了垣渦與玖茴中間。

    垣渦往旁邊挪了挪，不明白祉猷為何突然擠過來。

    “吃嗎？”祉猷攤開掌心，里面是剝好的松子。

    “吃?！本淋铧c頭，伸手去拿剝好的松子：“兩位仙尊該不會打到天亮吧？”

    祉猷維持著攤開手掌的姿勢緩緩搖頭：“困的話，靠著我休息?！?/br>
    “還是看著點好，至少等他們打得差不多時，還能去勸個架?！本淋羁粗鴮Ρ舜撕敛涣羰值臉幼?，嘆息道：“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看著他們死一個吧?！?/br>
    “無礙?！膘黹嗾J真道：“睡著了就不算眼睜睜?！?/br>
    “不是，兄弟，這是我們修仙界修為最高的兩位仙尊，他倆要是死一個，魔族跟妖族打進來，咱們可就危險了?！痹珳u感慨：“不行，還是得勸?！?/br>
    “你去？”祉猷抬起眼皮，表情疏淡極了。

    垣渦低頭沉默，當他沒說過。

    “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本淋畛酝晁勺?，喝了瓶露飲，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松子殼，往結界外走去。

    祉猷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

    “喂，你們小心！”垣渦沒想到兩人真的相勸，他焦急地對閉目養神的玉鏡道：“玉閣主，您快叫他們倆回來?！?/br>
    “沒事，秋仙尊與步仙尊德高望重，不會傷害他們?！庇耒R笑著安撫垣渦情緒：“不用擔心?！?/br>
    垣渦：“……”

    合著皇帝不急太監急是吧？

    見玉鏡重新闔上了眼睛，垣渦站起身，往結界外探了一步又恐懼地縮回腳，反反復復后，他咬了咬牙，悶頭沖了出去。

    剛跑出去沒幾步遠，一道劍氣掃過來，垣渦被撞飛回結界，脖子一歪，暈了過去。

    玉鏡伸手探了探他的靈臺，見他只是被震暈過去，并無大礙后，便放心地收回了手。

    倒是遠處的草叢瘋狂搖擺了幾下，沖出一個穿紫衣的老頭子。不過這老頭運氣不太好，剛鉆出草叢，就被兩位仙尊的靈力彈了回去。

    玉鏡：“……”

    “秋仙尊，步仙尊?！本淋顡沃话逊烙ㄆ鱾?，與祉猷擠在傘下，隔著老遠朝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揮手：“你們別打了，再打就趕不上吃元朔湯圓了?！?/br>
    “何為元朔湯圓？”秋華一劍劈開步庭的攻勢，轉頭看向縮在防御法器下的玖茴，眼神柔和了許多。

    “新年第一天被稱為元朔，凡人會在每年元朔的早晨，吃上一碗甜甜的湯圓，寓意這一年全家都會甜甜蜜蜜團團圓圓?！本淋畹溃骸靶履觐^一天就打打殺殺，寓意多不好啊?！?/br>
    “若是殺人見了血，豈不是寓意這一年紅紅火火？”秋華冷冷看了步庭一眼，雖然沒有收劍，但也沒有繼續動手。

    “平陵秋華，”步庭收起乾坤劍：“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秋華仿佛聽到一場天大的笑話：“我能要什么，我想要她活過來，我想要她好好活著，想要她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你能做到嗎？”

    “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辈酵ヮ^上落滿了積雪，語氣冷漠：“她早已魂飛魄散，無可生還，甚至連轉世的機會也沒有?！?/br>
    “是你害死了她?！鼻锶A劍指步庭：“是你們九天宗害死了她！”

    步庭看著她沒有說話。

    “不……”秋華踉蹌了一步：“是十大宗門以及天下所有生靈逼死了她?！?/br>
    “其實也不能這么說?！本淋钚÷暦瘩g：“天下生靈從頭至尾都不知情的事，也就不能怪他們?！?/br>
    “對，你說得對，天下生靈何其無辜?！鼻锶A面色蒼白，低聲呢喃道：“歸根結底，那是你我的過錯?！?/br>
    如果當年木棲沒有救她，她沒有把木棲從山中帶出來，那么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把木棲帶進繁華紅塵，卻沒有保護好她，這是她的罪。

    步庭暴露了木棲的秘密，讓她的血rou成為治療天下大疫的引，讓她的骨與魂成了十大仙鼎的材料，這是他的惡。

    罪惡之人，應一生活于悔恨，求而不得，終身不得解脫。

    “他們……不打了？”祉猷語氣里，有些許的遺憾。

    “小聲點，兩位仙尊能聽見?！本淋钭Я俗渥?，小聲道：“這是高手之間的心境對決，我們不能去打擾?！?/br>
    “我以為你是想聽故事?！膘黹嗍掌饌?，“按照長河師兄講的故事發展規律，他們應該再打一場?！?/br>
    玖茴：“……”

    你是懂得怎么拱火的。

    “咳！”玖茴把手搭在傘上：“請問二位仙尊還打么？”

    如果還要繼續打，就提前跟她說一聲，她好把防御法器撐開，免得被連累。

    再悲傷的氛圍與心境，在玖茴與祉猷的對話中，都顯得……尷尬與突兀。

    這倆孩子不像是來勸架的，更像是站在旁邊，看熱鬧吆喝的人。

    更讓秋華不解的是，她竟是對兩人生不起半點氣，只有滿腔的無可奈何。

    她收起劍，神情漸漸平靜下來：“放心，有你們在，打不起來了?！?/br>
    “謝謝秋仙尊夸獎?！本淋钚ξ溃骸斑@是晚輩們應該做的?！?/br>
    “這不是夸獎?！鼻锶A擺了擺手：“你們既已無礙，我該回去了?！?/br>
    “那水蛭妖……”玖茴指了指空地上縮在牢籠里的水蛭妖：“您若是想要殺它，晚輩愿替仙尊動手?！?/br>
    “罷了，一切都交給你們處置?！鼻锶A有些意興闌珊，她突然覺得一切恨與愛都沒了意義。也許她所有的快樂與回憶，都隨著木棲的逝去而埋葬。

    “從今日起，我將長居青嵐門，無大事不再出山?！鼻锶A望向步庭：“天劫已至，望步宗主好自為之?！?/br>
    秋華走到玖茴面前，伸手替玖茴拂去她頭頂的雪：“第一次見你時，我以為你的眼睛與她有幾分相似。不過我現在明白了，你與她毫無相似之處?！?/br>
    “這樣也好?！鼻锶A淡淡笑開，她看向玖茴的眼神無比溫柔。玖茴知道，秋華看的不是她，而是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

    “木棲初臨人間，便遇到糟糕的人，糟糕的事。你與她不同，也一定要與她不同?！鼻锶A取下鬢邊的一支發釵，放到玖茴手里：“此釵乃一件極品防御法器，希望它能護你周全，無病無災?！?/br>
    “秋仙尊……”

    “不必推辭?！鼻锶A把玖茴的頭發擦得干干凈凈，“日后小友若來青嵐門，我必掃榻相迎?！?/br>
    “兩位小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多多保重?！鼻锶A朗聲一笑，轉身就走。

    “秋仙尊?！本淋钭妨藘刹?，拉住她的袖子，在她耳邊小聲道：“幼時我怕曾聽聞，甘木若是心懷怨恨，食其果者，皆會七竅流血而亡?！?/br>
    秋華怔怔地看著她。

    “我想，她或許從來沒有怨過你，也沒有恨過天下任何人?！本淋詈笸艘徊剑骸耙苍S五百年前本來的大劫，應該是天下蒼生食怨果而亡，也說不定呢?！?/br>
    秋華失神地看著玖茴，她怔怔道：“你真的……不曾怨過我？”

    玖茴知道她把自己當成了木棲，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一個揖禮：“秋仙尊，請保重?！?/br>
    秋華回過神來，她看著眼前的玖茴，想要再說些什么，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保重?！彼毤毜乜粗淋?，把她從頭看到腳：“玖茴，你要好好的?！?/br>
    她終于清醒地認識到，世間再也沒有木棲，木棲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