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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只有怪人才能與怪人做朋友。 ——你是一個怪人。 自生出自我意識的那一刻起,你就發覺了這一點。 不容于世俗,不束于規則,倘若不給你理清一件事物的道理與邏輯,你就無法明白。 他們總說讀不懂你,說你冷得像塊冰,心硬得像塊石頭,無情得像個機器,冷漠得像個外星人。 唯獨不像個人。 但你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個人類,只是腦子比較笨,還沒到智力障礙的地步,一切都很正常。 自己是個再普通再正常不過的人,只是想法與周圍人不大一樣而已,他們卻始終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你。 你從不覺得自己心硬,你能感覺出自己是一個敏感的小孩,有一顆敏感的內心,自己只是不明白而已,為什么不可以好好告訴你? 親人曾向你解釋過,可你仍是懵懵懂懂,他們只能嘆口氣,說你缺了一塊。 他們交給你一本書,一本名叫《綠野仙蹤》的童話書。 沒多少朋友、每日過著枯燥生活的鄉下姑娘多蘿西被一陣龍卷風無妄吹到了魔幻異世界,旅途中遇上形色各異的小伙伴——沒膽子的獅子,沒有腦子的稻草人,以及沒有心的鐵皮人。 你隨意翻了翻,了解一下目錄與大致劇情,疑惑地望向自己的親人。 他們說,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總有一天,那個時刻會到來。 到了那時,你就會成為真正的一個人,一個完整的人。 但你不知道那一刻會什么時候到來,而當它來臨之時,自己又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如果小姐覺得自己奇怪,那我也一樣,我們都是怪人呢?!?/br> 眼前的黑發男孩靜靜淺笑著。 過了正午的太陽光,它在慢慢下沉,光輝在水面上閃耀的金路斑駁搖晃著,他此時還是黑頭發,在這光斑的照耀下,卻顯出金色似的,連結著這燃燒水面的搖曳的光。 你呆呆望他,在水中沉下身體,很想往回縮。 像只蛞蝓,被撒了一點鹽,想要縮回殼里,一轉身,蝸居卻不見了。 身體越來越往下沉。 喬魯諾變了臉色,他收緊表情,像二周目末尾時那樣盯著你。 不同的瞳色與外貌,卻用同樣的眼神抓住你,去窺探你的內心。 內核將要崩塌。 ——他藍色的眼眸亮得比開了刃的劍還要鋒利,它要切開你的內心,剝開你的軀殼,要去看里面到底存放些什么東西。 比試圖撬開殼的布加拉提還要恐怖。 淚滴濕潤發澀的眼眶,扒著浮板的手臂喪失了力氣,rou體與靈魂都仿佛無從反抗,你漸漸沉了下去。 『危險!』 喬魯諾急忙勾起你的手臂,用上力氣要把你拖上浮板,而你只想逃離他,遠離這個仿佛隨口說一句就能直達最深處的可怕家伙。 那里是你最柔軟、最脆弱、最不能見人的地方。 你在那里筑建了銅墻鐵壁,鋼鐵般的護盾層層把守,你不會再向他人訴說,你不會再去做無用的事,你不打算求助。 任何想法都鎖在那里,心情都鎖在那里吧,喜歡的、留戀的,通通都鎖在那里,只要不去看、不去打開,就不會被人發現,不會有人指責你,你不會再因為這些東西而受傷。 你很安全,可以安安生生地、過上平靜無人打擾的安寧生活。 只要縮在殼里。 “——!” 你被人從海里撈出來,那人拍拍你的臉,又探你的鼻息,你睜開眼,喬魯諾的臉色很不好,問你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那他又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大概知道他是無意的,但你就是不想與他說話。喬魯諾把你重新拖上浮板,拉著你往岸上游。 上了岸,你的身體還在抖,幾乎走不動路。喬魯諾攙扶你到沙灘躺椅上,讓你在這里躺著不要動,他去找布加拉提。 布加拉提過來,給你喂了藥,你覺得自己不是焦慮,不想吃藥,但布加拉提矢口咬定你這就是社交焦慮,不要否認。 你含淚吞下,縮躺椅上自閉了。 布加拉提給你摸摸安撫幾下,知道你現在不想理人,起身離開。 海風正刮著,濕咸的氣息躲藏在熱浪里,一波接一波。遮陽傘擋住天空正位的烈陽,你談不上多么喜歡這輪太陽,因為它耀眼直接的有些過分。 身體不再抖,你翻過身來,躺平。 喬魯諾沒有走,他還在你旁邊呆著,與你一同躺在另一張躺椅上,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拿著一杯淺黃色的飲料。 你問他喝的是什么,他說是檸檬甜酒。 喬魯諾遞給你讓你嘗嘗,這杯子里有冰塊,于是你只吸了一點點。 “噗……咳咳咳……” 你把酒還給他,捂嘴咳嗽。 剛入口時味道還只是加了糖的檸檬水,怎么咽下去就有那么濃重的酒精味。 頭懵懵的。 『沒事吧?』 喬魯諾過來拍拍你,你搖搖頭,問他這酒是多少度。 喬魯諾回答三十度。 你從沒喝過超二十度的酒。 視野的邊框迷蒙起來,你用力去集中眼睛,勉強可以看得清。 喬魯諾見你確實沒什么事,又躺了回去,他還在喝,看上去一點沒醉。 『意大利小孩可以喝酒……?』 你暈暈乎乎,只記得以前家長都不讓未成年飲酒。 『沒人管?!?/br> 喬魯諾的回復還是這么簡短,這很方便你發呆,你就繼續呆了。 過了一陣,喬魯諾嘆聲氣,說你一開始居然沒認出他,讓他有點受打擊。 “……?” 你聚焦去看他,他仍一口沒一口地吸飲料,臉上沒多大表情。 你努力回憶剛剛喬魯諾的語氣,與從前的作對比,因酒精而生銹的腦瓜子分析出來的結果是他在與你開玩笑。 喬魯諾轉眼瞧你,可能是你臉上的表情太呆,他松開吸管笑了一下,又給這個玩笑增添細節——他自認還是挺有魅力的,不只在街上,在學校也很受歡迎。 你待機了幾秒。 『是這樣嗎?』 『是哦。每天我上學都有女孩子圍上來,要和我一起吃飯,約會。她們還會因此吵起來?!?/br> ??? 你手指支起下巴,望天認真思索。 那場景你見過來著,意大利活雷鋒請你吃披薩,有好幾個穿制服的女孩子圍在他身邊。 所以喬魯諾是常理上的帥哥? 你打量起喬魯諾,他的臉你認不出來,但你知道大眾審美對帥哥的標準,除了臉,身材也要好。 從前你滿眼都是他的金發甜甜圈與愛心開胸,以及別在奇怪位置上的瓢蟲胸針,很難再注意到其它。 你的目光下移,震驚地發現他的肌rou居然是鼓起來的耶! 大胸肌……身上像是長了好多小面包,好夸張。 『我也有大胸誒?!?/br> 你意識模糊地托起自己的胸部揉了揉,喬魯諾嗆了一口,酒在手抖中灑了他一身,他別過臉去,捂上嘴狂咳嗽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草莓老師從遠處狂奔而來,按住你的雙肩瘋狂搖晃。 『不要做這種動作!聽見沒!不可以對別人做這種動作!』 福葛整顆腦袋爆紅,他看上去要著火了。 你腦漿也要被搖勻,順從他松開手,軟綿綿的胸部就此失去禁錮,反而跟隨小草莓的動作,更加劇烈地搖晃。 “Damn!” 福葛“啪”的一下捂住自己的眼,放開你,倒退好幾步。 喬魯諾總算咳嗽完,平躺回來,沒再看你。他面容平靜,只是臉頰稍有些紅。 你茫然不解。 『太、太刺激了……視覺沖擊……』福葛的語氣聽上去萬分艱難,『你別做那樣的動作……』 『哪樣?』你歪頭,再次揉自己的胸,『這樣?』 福葛這次雙手捂面。 為何身穿性感丁字泳褲的sao年會反應如此之大。 你望向他的丁字褲,那里竟然已經支愣起來。 大腦多年的信息儲備暫時無法處理目前的事況,宕機了。 “咳……咳咳!” 喬魯諾又開始咳嗽,福葛趕緊拿起地上的浮板,遮住襠部,他看上去尷尬得不想活。 你安慰他,青春期起反應很正常,他卻似在惱怒,瞪你一眼,抱著浮板拔腿就跑,一瞬間人便沒了蹤跡。 小草莓怎么又生氣了。 酒精的后勁讓你的臉也燃燒起來,好久沒有進入這種迷蒙熏醉卻又能思考的狀態,你摸上自己的臉頰,手涼涼的。 小草莓又跑回來,喬魯諾占著一邊的躺椅,福葛沒地方,就直接坐到沙灘上。 福葛問你是不是醉了,你軟軟地“嗯”一聲,他不再吱聲。 又過一陣,他問你,你和布加拉提到底是什么關系,是不是……是不是做了。 你懵圈又平淡地說只是把手借給他幫他手沖。 另一邊的喬魯諾又咳嗽起來。 福葛一口氣沒接上,扶著胸口大喘氣,艱難地問你為什么答應。 你不覺得這有什么,自己又沒受傷,也不需要動,單單借出手,完全沒問題。 『不不不,這有問題??!』福葛急忙糾正,『這和那個是同一回事!』 『哪個?』 “Ma……make?love.” 福葛好像很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說這種詞。 你不理解,怎么會扯到這種事情上。 草莓老師給你詳細科普了一遍邊緣性行為(Marginal?Sexual?Behavior),聽得你直撓頭。 要按這個標準,你不僅和布加拉提有過,和阿帕基還有棕毛先生也有過,和媽咪室友們也有過。 但你覺得自己做過的事應該被劃分到表達友好的范圍內,與表達愛慕無關。 『你這么想,可布加拉提不一定這么想?!桓8鹈鏌o表情地道。 你喊一聲布加拉提,福葛馬上堵你的嘴,有點小崩潰地問你這個醉鬼要干嘛,為什么要叫布加拉提過來。 布加拉提還是來了,福葛趕緊松開你,當作自己什么也沒有做。 你直言問布加拉提,他昨天是不是想和你zuoai。 福葛咳得頗為厲害,布加拉提也睜大眼,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說是的話,你會與我做嗎?』 『不會?!荒慵创?。 布加拉提啞然失笑,他似乎早已料到你會是這個反應。 『你是對的耶,草莓老師,以后我不會再把手借給別人了?!?/br> 你用手指戳戳躲在傘的陰影下的草莓老師。 『誰是草莓老師?!?/br> 福葛好像不想理你,拍開你的手,起身走了。 布媽咪摸摸你發燙的臉,給你一杯蘋果汁,你迷迷蒙蒙地吸。 米斯達也過來,嘴巴張張合合,酒精讓你聽不清,不知道他說了些什么。 他安靜下來,站你對面,背對著天上射下來的光。 同樣是黑發的青年,卻沒有像喬魯諾那般被太陽漂染成金發。他的一雙眼睛像是永無止境無底的黑洞,似乎一直在看你。 話嘮的米斯達不再說話,你都不適應。 這份安靜更讓你陷于困倦,蘋果汁還沒喝完,你就先沉睡過去。 耳畔還隱隱約約能聽見海波的鳴叫,沙粒躲匿在風與潮響里,似有若無地流淌。 一覺醒來,你對喝了喬魯諾遞給你的甜酒之后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這是喝斷片了。 造成這種后果,你不敢再碰酒,萬一喝斷片被人jian殺怎么辦。 『你這也太夸張了!』 正想邀請你喝酒的米斯達抱頭嚷嚷。 你嘴里含著檸檬片,酸酸的味道叫醒你還沉眠著的大腦,你趴在觀景臺的桌子上,覺得自己想象得一點也不夸張。 『有我們在,怎么可能讓你遭受那種事!』 米斯達抓著自己的頭發,穿泳衣時他倒不戴帽子,這種黑色毛絨短發在中國很常見,以至于你現在才發覺他的形象其實在意大利不多見。 那不勒斯人大多都是黑發黑眼,但會偏棕偏淺,沒有像米斯達這樣純正的黑,許多亞洲人都沒有這樣的黑。 是會吸入一切光與色彩,通常這樣的顏色會顯得無神,進而聯想到死亡。 這也是許多人面對這樣的黑會驚悸的原因,他們懼于死亡。 但你的心中從來都沒有這項概念。 福葛從布加拉提那桌過來給你布置作業,你癡呆的目光轉變為怨念,為什么出來度假還要學習。 草莓老師無視你的眼神攻擊,給你劃幾頁范圍,還讓你給他翻譯并背誦《聊齋》。 王德發(WTF)??? 你寧愿給他賞析翻譯唐宋詩詞也不愿意翻譯《聊齋》,文言文可比古詩詞難啃多了。 福葛眼睛一亮,說正好,《唐詩三百首》他也帶來了,好多詞句他搞不明白,正想問問你。 “……” 你捂住心口,深覺自己受到了內傷,血管里的血液在倒流,呼吸不上來。 早知道就說《西游記》,這里面《西游記》是最簡單的吧! 福葛興致勃勃,你心肌梗塞。福葛老師嘩啦嘩啦翻頁用書簽夾在他想聽的幾十首里,讓你每天選兩首講。 你看看書,又看看兩眼放光的福葛,很想把他的草莓頭擰掉。 福葛雀躍著回布加拉提和喬魯諾那邊,你強忍反胃,又拿來一片檸檬含進嘴里,翻開書。 里面都是中文注解與賞析,居然沒有英文,這是一本純粹的中文書。 共有二百多頁,福葛的筆記(意大利文,看不懂)密密麻麻寫了六十多頁,也就是說他已經讀完七十多首。 這才過去幾個月?——算了,你不應該用普通人的大腦去揣測天才的學習效率。 你頭禿地翻頁,漸漸回憶起初中時期背唐詩背到吐,又想起那些詩歌賞析題,你的腦殼突突痛。 又熟悉又陌生,半懂不懂,里面的注解讓你重溫許多知識點,你甚至還記起當年語文老師講的各種八卦,誰是渣男誰又被穿小鞋……這些都不重要。 就跟當初考試時腦子里循環放歌一樣,你現在腦子里也全是各種野史八卦。 若是在學校做題,你直接下筆如有神,賞析這種東西重在瞎編,套公式刷刷寫上,能不能蒙對全靠運氣。 但現在是要傳播知識,福葛那么認真,你絕對不能瞎編,他會當真的。 先把題做了,米斯達幫助你聽寫,你再把作業交給福葛,等批改與評講都完成,你咀嚼起最熟悉的幾首。 太長的你不想講,短的也不好講,詩越短,擴充的內容就越多,最好找兩首中等的。 就選李商隱的七言律詩還有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好了。 福葛布置的作業向來困難,說是古詩詞賞析,實際上也考驗翻譯水平與口語演講,這是三重折磨。 你在紙上列好大綱,拿著去找福葛,米斯達卻跟上來,要與布加拉提喬魯諾一起湊熱鬧當評委。 你簡直要吐血。 同樣是度假,為什么他們都在悠悠哉哉享受愜意慢生活,而你這條本該癱著的咸魚卻在絞盡腦汁搞跨國古詩詞研究。 但你轉念一想,他們這些黑幫人士整日槍林彈雨(?),自己只是失去了廢宅時間,而他們,失去的可是自由與生命??! 還是他們比較慘。 你的心平靜了,按照提前列的大綱一一給他們講——先是時代背景與作者經歷,接著逐字逐句翻譯,運用的修辭手法、詞類活用、某些字的意思與英文之間的差異,解釋引用的典故,最終落腳到詩歌的情感與主旨,以及在現代場景下詩詞的各類運用。 布加拉提與喬魯諾都是一種聽故事的狀態,福葛時不時提出疑問,偶爾喬魯諾也會。 講完后,你喝起水,其他幾人就此話題聊起來。 喬魯諾與布加拉提都對《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特有感慨,布加拉提對當時的現狀與群眾生活苦境更有共情,喬魯諾則對最后三句格外有感觸。 你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珠子在你講述那段時不停地顫動,閃映著同樣顫動的微光。 米斯達更喜歡李商隱的相見時難別亦難,他覺得好虐,相思之情是如此痛苦,愛是苦,恨離別,戀慕一個人得到的不是快樂而是患得患失如履薄冰的痛苦,自己的心神全部被對方牽引,夢也好醒也好,全部都想見到她,而與愛人離別,心就如暮春之風那般無力,枯萎又凋零,此世間再也沒有明媚的春與夏,甚至為這份愛,天塌下來也不足惜。 你都聽愣了,這什么戀愛腦發言,雖然他大部分發言都是從你的賞析里抄的。 米斯達心碎的表情過于真實,你懷疑他是不是對誰愛而不得。 福葛評價你的解說進步很大,不僅條理清晰,用詞表達上也更為準確、流暢,再過一段時間,你的英語就可以畢業了。 『真的嗎?!』你特別高興。 『是的,接下來就可以學習意大利語?!桓8鹇冻鲱H為欣慰的笑,你的表情瞬間垮了。 為什么?!為什么還要學意大利語?!英語還不夠嗎?! 遭受重大打擊,你失魂落魄,眼淚啪啪掉。 布加拉提驚訝地問你怎么哭了,你表情沉痛地說生活沒有了希望。 前方……前方那可是地獄??! 有了福葛的死亡(?)預警,你每日心情急轉直下,米斯達逗你也沒用,假期結束,福葛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你好久,最后告訴你今年不學意大利語。 你問明年呢? 福葛說明年考慮一下。 你撇撇嘴,這只是把今年地獄拖到明年地獄而已。 八月假期結束,重新回歸工作的日常,師傅問你玩得怎么樣、有沒有撈到帥哥,你微微一笑,表示每天都在被某位黑幫分子脅迫著背英語。 廚房師傅惋惜地搖搖頭,告訴你不要氣餒,你這么好的姑娘,肯定能有帥哥耍。 你呆,為何這位師傅總是執著于讓你耍帥哥…… 在主線劇情來臨前,你的生活還是無波無瀾,你沒怎么變,周圍這幾位黑幫分子卻變了。 米斯達開始找你約會,又是說附近有上中國電影的電影院,又是有合你口味的餐廳。 原本疏遠你的喬魯諾也來找你聊天,問你能不能給他做冰激凌,他可以幫你做別的事,但你沒有需要的事,有時間就能順手給他做。 他不同意,一定做交換,每次都會送你不同的花,或是一些巧克力與別的點心。 福葛莫名開始對你噓寒問暖,每天下午都主動送你回去,擔心這擔心那,你走路跑神絆一腳,他都要慌張個半天。 他是不是被上一輪的黃毛福葛附身了??? 布加拉提也時不時送你小禮物,什么路上看到的發夾覺得你戴上會好看,日常消耗品快用完也會提前替你補上,你想還他錢,他不收。 他們這些變化讓小蝸你局促不已。 你知道他們是好意,他們一直對你很友善,但現在太過了,你有點接受無能。 不同于其樂融融的“比奇堡”,這里對你而言還是個陌生的地方,他們是異國的陌生人,你從不討好他們,也沒打算與他們要好。 在你看來,他們這些過分的好意來得莫名其妙。 你只想保持適當的距離,維持自己平靜的生活,來也輕松,去也輕松,誰也不會打擾誰。 天上陡然間降下來一座糖果山,烏壓壓的糖果雨砸了一片,你捂著腦袋,四處蹦噠,都沒處躲。 沒有可以喘息的私人空間,你一旦悶在屋里時間長,布加拉提就會把你從被窩里揪出來,他不讓你縮。 比起吃那些有副作用的精神類藥物,他更希望通過心理治療來讓你恢復正常,可你不會覺得這些糖果甜,只覺被擠壓得喘不過氣。 自己的心只有那么一點,承受不住別人施舍的那么多的好意,你還不起。 棕毛先生與阿帕基資助你那么多錢,你還不起;布加拉提請你的游戲機與寫真,你還不起;陌生的阿帕基送給你昂貴的阿瑪尼口紅,你仍還不起。 最后留在心里的只有羞愧,因為當你有能力還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 你躲開糖果逃跑了。 上午工作完,你就從餐廳離開,搬著藤編小椅去上一輪經常去的巷子里,慢慢做題背英語。 不想寫就放下發發呆,小鳥落在與窗臺交錯著的電線上,它的頭頂是藍汪汪的河流,倒垂于天際。 小鳥扭幾下小腦殼,又展翅飛走了。 白云在地球的天罩上順風流轉,從巷子的夾角里望去,那就是一群群棉花聚成的帆。 偶有行人路過,在一旁的披薩店里點餐。斜對角的大叔開的是家書店,他養的一只貓,還有一只鸚鵡。鸚鵡就立在書店門前,而那只灰藍色的大肥貓,時常就在旁邊趴著。 另一側還有賣服裝的大嬸、修鞋的小哥……總之都是你眼熟的人,但你們互不相識,因為你只在這里坐著,從不向他們搭話。 會英語的只有那邊修鞋的小哥,其他人因為語言不通,不會與你多說,而那小哥性格內斂,也不會與你做多余的交談。 因此你才會選擇這個地方,這里的一切都恰到好處。 靜謐而又愜意,誰也不會管誰,平靜得連時間都放輕了腳步,蹲下來陪你一起仰望天河。 擾亂你心的人都被你從內心趕跑了,你不會再因他們煩憂,靜靜地呆在這里,望四周的光影隨太陽之軌跡愈拉愈長。 傍晚,他們都下了班,關上門。藍貓伸起懶腰,翹起尾巴,大搖大擺,蹦上窗臺回到家。 太陽也與你道別,時間向你揮揮手,終于只剩下你一個人。 背景里渺無人聲,你能聽得見自己的呼吸。 空氣在太陽墜落后轉涼,你該回去了,但你不想回去。 兜里的手機鈴響,持續的,不間斷。 這是有人打你電話,你的目光移向褲兜,持續幾秒,不想接。 視線從手機上移開,它沒落在哪里,你的心也沒落在哪里,單純在發呆。 漸漸的,天沉了,雨下了。 飄零的雨點在壁燈下拉成銀白的雨絲,淅淅瀝瀝,雨點打在皮膚上,涼涼的。 漸漸的,你的視野里只余下燈泡撒下的這束光,以及在光束下輾轉難眠、接連不斷的雨絲。 如果雨能睡著,它就不會再下了。若是天能睡著,它就不會再流淚了。 耳畔是雨滴肆意的傾打,漸漸地,它愈下愈大。 它下得大不大都無甚區別,它只是雨,僅此而已。 手機又響起,它接連地響,你不想接,不想聽,隨它如何震動、摔在地上,它被浸泡了雨,你也不管。 你不想管。 衣物竭染于空氣,而空氣浸泡在水里。 眼睛里只有光下的雨,耳里也是。雨幕能隔絕外界你不想聽不想看的整個世界,它為你建立一座自己的城,這里僅有你自己。 你想起這手機很貴,手摸向地面,把它找回,用衣服給它擦干,再卷進還沒濕透的衣擺里。 魚適應雨。雨才是魚的家。 你喜歡淋雨,水的潤澤中有它獨有的沉靜,任何的躁慮都會在這里消失,被凈化。 雨水在撫摸你,那在白光下的絲線讓你恍神間想起一個熟悉的人,他也同樣有這一頭雪白的長發。 那是誰?薩菲羅斯?格里菲斯?…… 阿帕基。 雷歐·阿帕基。 一個和雷歐奧特曼同名的人,你漸漸回憶起與他的過往。 好像是在打開內心的門,很模糊,它們被埋在很深的地方,你需要用自己的手去挖、去使勁挖,才能把他真正從深埋的地方挖出來。 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白色的頭發,身形高高瘦瘦,嘴唇上涂著詭綺的紫色,大晚上的,看到只會覺得那是一只縹緲不散的鬼。 他好像確實是一只鬼。 你在黑暗中睜著眼,雨水打進瞳仁里,你又閉上。思來想去,好像找不到他自己的事。 阿帕基的人生像是一個秘密。 不是說他自己是個秘密,而是他在你的世界中,存在得像個秘密。 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塊背景板,你與棕毛先生在一起的時候,與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哪怕是你與他在一起,他也沉默得溶于這周圍的背景。 除了他從一個警察變為一個黑幫,你對他一無所知。他噤口,他緘默,連他的呼吸都是輕的,你聽不見他的腳步,見不到他來,也見不到他離開。 他留下的只有一筆錢,烙下一段含糊不清的記憶,一句從別人口中聽得的不明所以的誓言。 你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他又是怎么想的,他只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把他認為你需要的全部都丟給你。 但他從沒問過你,你想不想要。 你或許是真的需要,但你又是真的不想要。 他該死的就是一個秘密,只存在于你的世界里。 “——!” 你聽見有人在喊你。 那聲音穿透雨幕,把你從錯雜凌亂的思緒中撈出,盡管你并不想出去。 巷口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米斯達的聲音落在你的頭頂,他用力扒住你的雙肩,問你為什么在這里。 他說布加拉提都找你找瘋了,打你電話你不接,他還以為你要尋死。 即使尋死又怎么樣,又跟布加拉提沒有關系。 布加拉提他自己都死了。 『雖然不是尋死,但離生病也不遠了?!灰恢皇置夏愕念~頭,接下來是喬魯諾微冷又平靜的聲音,『發燒了?!?/br> 窸窸窣窣,一件衣服套你身上,米斯達說你渾身都濕透了,肯定會生病,衣服又這么透,獨自在這里很危險。 他移開身子,卻沒讓雨水灑落,這是有人在撐傘。 米斯達讓你到他背上,他背你回去。你沒有動,你不想動,也不想回去。 回去回哪呢?那是布加拉提的家,又不是你的家。 自己只是個寄居蟹,寄宿于??眢w中的小丑魚,你都不知道自己還坐在這里干嘛。 不像愛麗絲有拼命挽留她的Dee和Dum,不似多蘿西有舍不得她的小伙伴,那些在乎你的人早就遠去了,一年、兩年……他們要么走遠,要么死掉。 如果時間不在循環,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他們死不死關你什么事? 愛死不死,愛走不走,你一點也不想關心。 喬魯諾把你抱到米斯達背上,你像是個水袋,米斯達扛著,把你扛回了家。 布加拉提什么也沒說,給你拿來睡衣,讓你先去洗澡。 溫水讓體溫下降些,你手里沒勁擦頭發,布加拉提幫你用鼓風機吹。 米斯達與喬魯諾先回去了,福葛又找上門,劈頭蓋臉對你一頓輸出,說你有夜盲還晚上不回家,是去找死嗎?!你知不知道他們有多擔心! 你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懶得對他們的指責做出反應。 幫你吹頭發的布加拉提說了幾句,福葛的氣郁才掩下,給你拿來體溫計,讓你夾著。 你確實在發燒。 頭部隱隱作痛,你深感困倦,卻又睡不著。你在沙發上呆著,布加拉提沒有睡,福葛也沒走。 隨他們怎么便,你不想再去想了。 第二天,燒便退了去。 心中的力氣卻仿佛被一燒而空,你沒有動力再去應付他們,電池虧損到不行,也充不上電。 強迫不愛社交的人去社交,下場也就這樣。 瘋狂補覺一個月,你的精氣神才勉強恢復一點。 米斯達這才敢與你搭話,一個月以來你都對他愛搭不理,現在終于能有點回應——你能敷衍地“嗯”一下。 喬魯諾見你好了些,也過來跟你說話——他的嗓音竟然變聲了。 有點低沉,剔除了童音,換了個人似的。 聲優倒還是浪川大輔,聽著像某個動漫男高……叫什么,元治? 至于同樣處在這個年齡段的小草莓,他的嗓子純粹是喊啞的吧,再這樣下去,會變成真正的鴨子的。 喬魯諾見你一直盯他喉嚨,問你怎么了。 你說變聲期最好少刺激聲帶,不然就會變成福葛那樣。 福葛不樂意了,他的嗓音怎么啦?! 『你再喊下去,就會從小草莓變成小公鴨?!?/br> 你一臉深沉地講。 小草莓憋住一口氣,沒喊,手倒是錘了幾下桌子。 青少年的成長變化遠不止這些,過一段時日,喬魯諾把自己的校服改造了。 熟悉的愛心開胸與瓢蟲別針,這就是青春期的叛逆嗎? 同樣是愛心開胸,布加拉提的領口是拉上的,喬魯諾的領口卻全然敞開,連拉鏈與紐扣都不存在。 你對意大利中學管理的松弛程度有了進一步認識。 喬魯諾還問你他這身裝扮怎么樣。 你無言以對,只對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希望他染發燙發后別頂著一頭黃金甜甜圈問你怎么樣,你不想打擊人,也不愿意撒謊。 他們沒再近距離擠壓你了,也許他們終于明白什么叫作社恐。布加拉提放你回巢,他說要是再逼你,你這個咸魚機器人恐怕就要報廢。 你表示他給你定義的前綴有點多。 平平淡淡的一年過去,你沒見著納蘭迦,也沒見阿帕基。 跨年的時候,他們去參加海邊的音樂會,你拉上窗簾,開著臺燈,縮在被窩里打游戲。 你cao控林克又一次打敗最終BOSS,這里的一切都是神明風之魚的夢境,林克喚醒風之魚,世界也將崩塌。 大夢一場,林克于海面的浮木上清醒,迷茫地四處張望,卻于高空中窺見那條并不存在的大魚。 在可湖霖島的一切神秘與冒險只有他一個人記得。 但渴望外界的瑪琳終于如愿以償,化作風魚,在燦爛的烈陽下飛。 完美通關。你放下游戲機,關上燈,裹緊被子入睡。 夢里,你回到校園里的“比奇堡”,媽咪室友們在嘻嘻鬧鬧地過年。 窗外邊是cao場上有留校的人放的煙花,噼里啪啦的,你臥在床上,繼續打之前沒打完的《塞爾達傳說?荒野之息》。 死掉無數次后,你終于成功救出公主,蘇小憐說牛逼牛逼,這游戲可以封盤了。 但你有點舍不得,呆望著窗外的煙花,也不知道自己在舍不得什么。 “你舍不得什么啦?2023年荒野之息第二部就出啦,很快的!”蘇小憐安慰你道。 2023年?很快? 你模糊地覺著,2023年離你還很遠。 一道劇烈的鳴響,你驟然驚醒,心臟砰砰直跳,拉開窗簾,黑夜被巨大的煙花徹底點亮,外邊的人歡呼著,唱起你聽不懂的歌。 手邊碰到枕邊的GBC,那不是NS,NS還留在2019年的宿舍里,你也沒能救出犧牲自己獨自鎮壓BOSS的塞爾達公主。 這里是2000年,離2023年,還有二十三年。 還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