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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到八點,非常準時。 你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室內很溫暖,被窩也是。 還想繼續睡。 不愿起床,你在裹緊的小窩里蹭了又蹭,還想再賴一會,突然感覺這被子摸著不對勁,發現這不是自己常駐的小窩。 窗外直射進來的光線刺眼,你忽然想起自己已經不在學校宿舍里了。 你穿越了來著……意大利? 腦袋鉆進窗簾后面,室外是與中國截然不同的街景建筑,石頭與鋼鐵架起階梯形的坡度,橙色與黃色的老舊方塊簇擁在一起,有些破敗的同時,又殘留著工業時期留下的韻味。 不遠處就坐落著教堂與沿海岸的港口,船只嗚鳴,晨風送來了海水的腥味與樓下沒聞過的食物香氣,赤橙的太陽被架空于一片湛藍的天海,一望無際,海天相接。 沒有盡頭的藍讓你感到恐懼,轉而移開視線,望向別處。 樓與樓之間系的有三角旗子,離視線不遠的電線延長至很遙遠的地方,從海面飛上來的小鳥停駐在電線桿頭,左右眺望,看見目標似的揮翅飛走了。 空氣中有潮濕的氣流,這是一個冬季濕潤的地方,你試圖回憶地理知識,遺憾的是全部都忘光光。 床頭柜上原本放著的警服與破爛連衣裙都被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干凈的衣服。 你展開來,是一套女裝,里面沒有內衣。 看上去應該是兩位好心的警察先生買的,你在心中默默感謝了他們。 穿好這套衣服,型號有點大,你只能用腰帶系緊,以免走動的時候褲子會掉下去。 棕毛先生與阿帕基都坐在客廳里,見到你從臥室里出來,棕毛先生友好地對你說了聲早上好。 阿帕基正面容不善地盯著你,想要說道什么似的,但他的目光落在你身上還未下去的淤青,又把話咽了回去,移開了視線。 桌子上有面包籃和杯子,棕毛先生說這是給你買的早餐,你這才知道他們是一直在等你起床,看阿帕基很不愉悅的表情,他們應該是等了你很久。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可你不是鳥,你是條魚,起太早會被鳥抓走的。 『早上好?!?/br> 你慢吞吞地走到桌子旁,把餐盤挪過來,坐到遠離他們的沙發一角。 昨晚還不顯,因為有點夜盲看不清,但是現在看著他們,兩個身形高大的陌生男人正一同注視著你,你感到莫名地尷尬,頭皮發麻,心里不免生出了些膽怯。 他們救了你,但根深蒂固的恐懼無法拔除,以前還沒那么嚴重,可能是昨晚的遭遇導致它加重了。 『謝謝你們為我準備早餐?!?/br> 你努力不讓自己回避他們的視線,他們又沒做錯什么,還幫了你,不應該成為你懼怕排斥的對象。 我是外星人我是外星人我是外星人……你在心里給自己洗腦,很快脫離了這種驚恐的狀態,心情平靜了。 每位社恐人士都應該掌握這項技能,你在心里默默想。 棕毛先生安撫般對你溫和地笑,你還沒來得及回應,坐在對面沙發的阿帕基就突然站了起來,拿起你面前的杯子去廚房里加熱。 沒過一會,你就得到一杯香噴噴的熱牛奶。 『謝謝?!?/br> 你充滿感激地看過去,他居然還記得你要喝熱的。 阿帕基“嗯”了一聲,盡管臉色還是不好,但仍沒有對你說一句重話,只是提醒你飯前要去洗漱。 你點點頭,像只小烏龜一樣慢悠悠地起身去洗臉刷牙,等到再次坐到沙發上,牛奶已經涼透了。 阿帕基臭著臉又拿去熱了一遍。 他大約是沒見過像你速度這么慢的家伙,連你的室友們都憐愛地喚你“小蝸”,而你的下鋪蘇小憐則是“派小星”,室友還有“松鼠小姐”、“痞老板”、“蟹老板”和“章魚哥哥”,可惜目前還沒有人能夠勝任海綿寶寶一角。 『謝謝你,阿帕基?!?/br> 你咬著面包,口齒不清晰地說,胡亂發散著思維。 這口感味道與你以前吃過的都不一樣,這就是所謂的意大利本土面包嗎。 站在你面前的阿帕基沒有再回應你,從他表情不耐煩的臉上垂下來的目光似是在對你這只小烏龜無可奈何。 棕毛先生見你吃面包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就提議現在開始討論你接下來的去處。 ……居然沒人說你做事磨嘰,你很震驚,連自家親親室友都會催你呢。 你斷斷續續說明了對回中國還是留在這里的想法,但你自己定奪不了,只覺得不要成為乞丐就好。 他們用意大利語商量著你的歸處,你慢慢咀嚼不合口味的面包,一頭霧水地望著他們。 倒不是說意大利的面包不好吃,只是環境轉變得太快,你還來不及適應。 你對餐飲從未有過高的追求,一直以來都是能吃就行,因為就算有所不滿,也不會有人為了你的喜好專門去做合你胃口的東西……除了你那位像媽咪一樣的親親室友。 在你吃不下另一塊面包、準備轉戰牛奶的時候,棕毛先生似乎與阿帕基商量完了,告訴你他會免費幫你找一間房子暫時居住,在你能夠自力更生之前,他每月都會給你提供日常的資金幫助。 納尼?!紅豆泥deisu噶??大好人?。。。?! 夢想成為咸魚的你都驚呆了,棕毛先生真的不是菩薩轉世下凡來普度凡塵的嗎?你感動得眼淚嘩嘩,差點就要跪下來給他磕頭,再供上幾柱香了。 “如果我能回去,等我賺大錢了,一定會去廟里給你供奉一尊金身?!?/br> 你哆哆嗦嗦湊過去捧起他的手,現在你面對棕毛先生一點也不社恐了,活菩薩可不在社恐的射程范圍內! “……?” 棕毛先生被你這反應搞得一愣一愣,隨后又很親切地笑了。 『雖然我聽不懂,但你應該是在感謝我吧?!?/br> 棕毛先生用另一只手覆上你微微顫抖的雙手,雙目柔和地注視你。 『我想,不會有任何一位意大利男人會忽視您這樣可愛的小姐,尤其是您在脆弱時的求助,所有人在見到后都會選擇幫助您的?!?/br> 幫助個鬼,當時慘遭強jian的時候還有意大利男在一旁看熱鬧吹口哨呢! 你在心里吐槽著,表情仍然感動地望著他。 這就是意大利情話嗎?突然能理解為什么室友痞老板一直喊著要找個意大利男來一場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了。 雖然知道對方可能只是在說場面話,但是聽著爽啊。 在一旁的阿帕基好像是笑了一下,但當你看過去的時候,他就已經按下頭頂的帽沿,不讓你窺到他欣慰的表情。 決定好對你的安置,他們就要離開去工作了。 『多吃點,那樣你才能恢復得快些?!?/br> 阿帕基出門之前,看到你還剩了一塊面包,就向你做出了勸告。 你想說你吃不下,但又想到面包可以當成零食慢慢吃,于是對他點了點頭。 兩人出門了,你看著這間極其陌生的單人公寓,癱在沙發上開始發呆。 這里的日照很強烈,陽光一點也不溫柔地照射進來,房間內滿滿的都盛滿了光,沒有一絲陰霾。 盯著金燦燦的光柱,還能看到里面飄飛的塵粒,它們正在鉆石般的太陽吻下閃爍曦光。 雖然這種天氣在中國也不少見,但在這里卻給人一種很明顯身在異鄉的感覺。 你有些累了,與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異國異性,只相處這么一小會,你就已經感到精力嚴重虧電。 1999年的意大利應該是沒有貓咖,沒辦法通過擼貓來充電,可惜。 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發了兩個小時呆,你憋不住了,開始嘗試打開電視機。 全外語電視機你用起來完全懵逼,調了好幾次臺都是嘰里呱啦的語言,遂放棄。 手機沒有網絡,無聊地劃著屏幕,你開始后悔以前沒有下載一些單機小游戲,要不然現在還可以拿來消磨時間。 你又一次癱倒在沙發上,完全不知道這一整天該干些什么。 總不能繼續睡覺吧,昨晚已經睡夠了,現在根本睡不著啊。你是咸魚又不是睡神,過個半天再睡還差不多。 于是你又發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呆……終于,你實在呆不下去了,再繼續下去你就要患青年癡呆癥啦! 你起身探索這間單身公寓,正好到中午了(……能發一上午的呆你也是牛),順便研究一下1999年意大利的廚具,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你很可能要自己做飯,除非棕毛先生或者阿帕基愿意讓你蹭他的飯。 還好這些工具的基礎cao作差別不大,只是少了一些智能功能而已,比穿越到古代強。 令你犯難的是,冰箱里除了雞蛋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成品外,就沒有任何食材了,可是出門買的話……你沒有錢啊。 你突然發覺自己沒飯吃了。 返回沙發上,你一臉沉痛地咀嚼剩下的面包,這么大的面包應該夠你中午吃飽吧……?上午你又沒有體能消耗,應該不至于餓著…… 待你把面包渣渣都消滅干凈,舔了幾下手指,棕毛先生居然又回來了。 他說已經給你找好房子,現在只需要人拎包入住,你對此大為震撼。 這就是警察的效率嗎?你以為最快也要等到傍晚才行。 總之你的異世界生活就這樣開始了,有了棕毛先生的資金支持,你一邊克服自己的社恐,一邊試著過上某東洋黃毛都羨慕的平靜生活。 ……其實也沒有多么平靜。 社交恐懼快把你人給整傻了,從出生到現在的十九年里,你從來沒有過這么嚴重的應激反應。 本來心里已經做好了出門前需要長時間鼓勵自己的準備,結果你都花了三個小時了,握上公寓門把手的時候,你還是驚恐到大聲喘氣。 不敢開門,僅僅是把手放上去,那天晚上的遭遇就在你腦海里浮現出來。 在陌生的環境里差點被凍死,周圍人的冷漠旁觀與見死不救,被高大的男人壓在身下毆打侵犯,你忍不住跑去廁所,瘋狂嘔吐。 每個人的臉都蒙上了一層黑霧,他們在看著你笑,你越恐懼、越是痛苦,他們就越是開心。 你被關在車里,怎么掙扎都跑不掉,男人在qf,在o打,外面的男人在看著你笑。 空氣中好像缺失了氧,此刻你真的像條魚一樣,擱淺在海岸,抽搐起來。 你拼命抽動著鰓,試圖找尋自己賴以生存的養分,可有誰用繩子絞住了你的喉頸,越勒越緊。 你想呼吸,大腦的麻鈍卻已將你與外界徹底分離,根本來不及去做任何補救措施,你漸漸軟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喚醒你的是阿帕基。 你感覺頭很痛,耳朵里都是鳴響,全身都很痛,里衣濕透了。 阿帕基摸了摸你的臉與額頭,說要帶你去醫院。 他說是棕毛先生擔心你在異鄉生活不適應,棕毛先生自己又抽不出時間,就讓作為搭檔的他過來看看。誰知他剛進來,就發現你暈倒在廁所里,給他嚇了一跳。 阿帕基攙著你就要出去,你死命大叫不要不要,使勁扒著門。 你還沒做好思想準備,堅決不能出去,出去會死掉的啊。 如果不是阿帕基穿著一身警服,隔壁鄰居都打算報警了。 『不要耍性子!』 阿帕基吼了你一句,以為你在無理取鬧,硬把你拖出了公寓。 街上的人聽到你們之間的吵鬧,都瞄了過來。 視線扎人,你感覺有千根刺扎向了你,差點又一次背過氣去,腿一打顫,直接跪到了地上。 阿帕基見你面部失血,這才明白你是真的有點問題。 “Non?guardarlo!Ci?sono?pazienti?qui!Chi?ha?un'auto?Chi?ha?un'auto?!” 阿帕基把你攬在懷里,沖著圍觀的人群大聲說著什么,可大多數人都失望地散開,仿佛是沒了熱鬧可看。 只有零星幾個人過來對阿帕基說話,但你實在受不了,哭著哀求他放你回去。 阿帕基緊摟著你,深呼吸一口,對過來的人點了頭又搖搖頭,把你搬回公寓里。 你害怕死了,縮在沙發角里發抖。 阿帕基問你這是怎么了,你說你很害怕。 害怕觸碰到別人的目光,害怕自己孤立無援得不到幫助,害怕自己被侵犯了也只能無能為力地哭。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啊。 『對不起,我還是不適應?!?/br> 你流著淚道歉,阿帕基搖了搖頭,把紙巾遞給你,說你只是有些創傷后應激反應,遭受過性暴力的女性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的心理創傷。 阿帕基與棕毛先生打了一通電話,隨后告訴你,他們會每天抽出一定的時間,輪流過來陪你,帶你熟悉這一片區域,至少要保證你能夠進行正常的社交。 還沒從社恐應激狀態回過來神的你聽到“social”這個詞都快嚇瘋了,死死抱緊沙發靠背,恨不得縮進烏龜殼里再也不出來。 阿帕基不允許你縮進殼里。 誰都知道你這樣無依無靠的柔弱女性身處異鄉會是什么下場,更何況你還有副不錯的皮囊。 他們不是你的親人,也不是你的戀人,幫得了一時,可不會幫助你一世。你必須快些獨立起來,再找一份工作,至少能夠在這座城市獨自生存。 當然,如果你愿意找個人包養,那樣還能稱得上是衣食無憂。 但你不愿意被包養,咸魚是什么?是什么都不用做,躺著就能活。被包養還要時時刻刻在床上討金主歡心,那還不如餓死算了。 在棕毛先生與阿帕基的陪伴下,你的社恐癥狀減輕了許多。 雖然很緩慢,但是每兩三天都會減輕,棕毛先生一直鼓勵你,他很熱心,對你也很好,阿帕基表面上不顯,其實也很照顧你。 總體而言還是棕毛先生與你相處得多,你痛經了都是他來照顧你,這可能是水土不服造成的,你以前從沒痛過經,沒想到痛經會這么難忍。 一開始只是疼幾個小時,之后越來越長,去醫院看了之后,棕毛先生與阿帕基都禁止你吃冰喝涼的,保暖也必須要做好。 在此期間,三月是阿帕基的生日,你與棕毛先生都給他準備了禮物,你平日閑著沒事就做吃的,因為一直惦記著媽咪室友承諾的草莓蛋糕,你就直接自己做了,當做阿帕基的生日蛋糕。 『十九歲生日快樂?!荒憬o他戴上生日帽,『哇,你比我小一歲,我是jiejie呢?!?/br> 阿帕基對你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嘲笑還是在開心,不過你覺得,他應該開心更多。 因為這一天他的笑容要比往常多呢。 差不多過了大半年,你已經能一個人出門了,不再需要棕毛先生與阿帕基的陪護,但他們還是會來找你。 棕毛先生開始找理由與你約會,你覺得和他一起玩很開心,就答應了。 阿帕基逐漸疏遠了你,他像是在避諱什么,偶爾你在路上撞見他,邀請他一起玩,他也是找借口拒絕。 戀愛經驗為零的你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心事,只以為阿帕基是變忙了。 這樣的日子還挺快樂,在異時空遇見了新朋友,雖然還是沒有找到工作——因為他們不收沒有合法身份的亞洲人做員工,這你也沒有辦法,只能在家里練做好吃的,說不定以后還能開個餐飲店。 不過這里的治安不怎么好,不僅有流氓混混還有黑手黨,什么偷盜搶劫更不必說,之前路過小巷的時候還看到好多人在吸那個啥,如果真開餐飲店,感覺會被黑手黨什么的洗劫而空…… 六月份的某一天,你還像往常一樣等待面團發酵,手托著臉在廚房里發呆,突然聽到門鈴響了,就去開門。 阿帕基正站在門口,拿著一袋東西,低垂著臉。 他沒了往日那般沉穩但朝氣的神采,看著很是頹唐又不安。明明身后金色的光線正好,他卻像是淋了一場雨,身與靈魂都濕透了,彷徨無依。 『你這是怎么了?』 你請他進家門,阿帕基搖了搖頭,雙腳站在門框外沒有動,遞給你一袋東西。 你不明所以,打開袋子翻了翻,里面是一張銀行卡和寫有密碼的紙,還有一個黑色的看起來就很上世紀的翻蓋手機。 阿帕基告訴你,棕毛先生去世了。 “……?” 你抬起頭,愣愣的,一臉茫然。 阿帕基說棕毛先生是因公殉職,這袋子里的都是棕毛先生的遺物,棕毛先生之前就交代過,如果他死了,就把他的錢分給你和他的親人,手機也送你。 你一時不知道是該驚訝棕毛先生死了,還是該驚訝他居然把自己的東西都給了你。 這座城市太過危險,警察就是槍管里耗費的子彈,中國那么安全都還有許多年輕的戰士犧牲,更別提這個藏污納垢的地方了,棕毛先生這樣正義的人會因公殉職,在你看來一點也不奇怪。 會把錢給你,你也不覺得奇怪。因為棕毛先生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答應了要幫你,他就會盡力幫到底,從遇見他以來他都是這么做的。 你看著袋子里的銀行卡與手機,陷入了沉默。 你有在難過嗎?你也不知道。棕毛先生的死亡在這座城市一點也不稀奇,大家都心知肚明,高潔的人在這座城市一個不小心就會死去,因為這里容不下一丁點純粹干凈的寶石。 這都是能預料到的結果,又怎么會為此傷心。 你只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 阿帕基再沒有說話,你也是。他看起來魂不守舍,你也是。你們站在各自不同的位置,他沒有進來,你也沒有出去。嵌在墻口的門框低矮,卻像是割裂了兩個世界。 他走了,一個人。你也沒有再見過他。 你還是繼續過著普通又平常的日子,棕毛先生給你的錢足夠你在這里活個兩三年,你試圖再找找工作,然而還是無果。 某日,你與鄰居分享自己新做的披薩,他不經意間提起,聽聞那位以前經常來看你的白發警察因為受賄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現在已經服刑了。 你呆呆看著他,嘴里的披薩掉了都不知道。 鄰居拿紙幫你撿起來,說這種事在那不勒斯很常見,只是阿帕基太倒霉被揭發了,如果沒人撈他,他估計就要坐整這三年。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里的,等回過神,你就已經坐在沙發上,發了好一會的呆。 你在想什么?你也不知道。 窗外的海潮聲與鳥叫擾得你心亂,你去關上了窗戶,把窗口鎖上。 目光虛幻地四下張望,你站了坐,坐了又起,又從室友米莉拉買給你的小包里掏出自己早已沒了電的智能手機,就這么單單拿著,盯著黑漆漆的屏幕發呆。 像是只沒有歸巢的小麻雀,在廣袤無生的野路上躑躅徘徊,走走停停。 你轉來轉去,轉來轉去,發現自己始終活在另一個世界里,兜兜轉轉,仍不過是孑然一身。 你是一個外星人。 想要返回自己的咸魚星,可是承載心靈的飛行器已經被人偷走了,你不知道該怎么回去。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你好像回到了剛穿過來的時候,有點渾渾噩噩的,經常犯困。 可能是陽光太好了,又不想和意大利人練習塑料英語,漸漸的,你又悶在了窩里。 你覺得這樣挺好的,縮在自己的烏龜殼里,沒什么煩惱,也沒什么憂慮,不社交就不會有煩心事,也不會為別人的事傷心哭泣。 結果才過了小半年,你又遇見了阿帕基。 一開始你都沒認出他來,只是很困擾地挪動一大堆菜。偶然間瞥見有個高高瘦瘦的人一直在巷口里盯著你,那人穿著莫名其妙的深色開胸長衫,白色長發過肩,胡子拉碴的,手里還拿著酒瓶,歪歪倒倒地靠在破裂的石墻上,一看就是個落魄醉漢。 你還在想自己是不是被混混看上了,這可沒錢讓他搶。 但是因為他那個表情有點眼熟,你看了他好一會,才認出來他是阿帕基。 沒辦法,意大利人都長得太像了……亞洲人你都分不清,更別提歐洲人了。 他比上一次見面看著還不高興——也對,蹲監獄誰都不會高興嘛,你就上前請他來家里坐坐,順便幫你把菜掂回去,讓他嘗嘗你這幾個月來練出的手藝。 阿帕基什么也沒說,還是用那副沉悶又壓抑的表情盯著你,但行動上還是掂起那些菜,跟著你回去了。 你很好奇他怎么從監獄里出來了,是逃獄還是翻案,不過到底是怎樣其實都無所謂,看他那么不高興,你也就沒提這件事。 回到公寓,他也幫你處理菜,你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兩人一起合伙做出了意大利風味的中式料理,阿帕基把菜湯端到桌子上,你去盛米。 入座后,他一聲不吭地吃著,你問他味道怎么樣,阿帕基點了點頭,說是好吃的。 他簡直像變了個人,更加的沉默寡言,沉悶得快要沒有呼吸,看著可憐壞了。 你讓他在這里多住幾天,好好養養,他沒有贊同,也沒有拒絕。 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了一樣,生與死都置之度外,什么都不想管了。 他去洗了個澡,沐浴也沒能消除他渾身散發的疲憊與頹敗,你拿起鋼管上掛著的毛巾,給他擦頭發。 阿帕基以前還是寸頭,沒想到這么久不見,都長這么長了。 他說只在這里待一個晚上,你看了他一會,說至少讓我給你刮刮胡子吧。 你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這胡子礙眼了,顯得跟個四五十的老頭似的(夸張)。 阿帕基目光暗沉沉地盯著你,點了點頭。 你去買了剃須刀,回來的時候,他還是保持著那副頹廢的姿勢坐在沙發上。 活到現在你都沒給人剃過胡子,不過你幫室友刮過眉毛,應該差不多的吧……? 你舉著剃須刀,茫然地盯著阿帕基的胡子,不知從哪里下手。 這可以直接刮嗎?會不會刮傷啊,這胡渣看著比眉毛硬,力度太輕了會不會刮不掉啊…… 阿帕基嘆了口氣。 『用熱水?!?/br> 他指示你把毛巾浸濕,先熱敷一分鐘,再開始刮。 軟化過了,你把他的下半張臉想象成自家室友的眉毛,大膽地刮。 他不像以前那樣避諱著你了,眼神直勾勾的,但因為他的眼睛顏色迷離夢幻,沒有那么強烈的侵略感,不會讓你害怕。 只是你不知道他這樣盯你是在想什么。 阿帕基瘦了。 你看著他刮得半干凈的臉,沒頭沒腦地想。 他的眼睛沒光了。 阿帕基又嘆息了一聲。 『別哭了?!?/br> 他的手指在你臉上沾上你的淚,你覺得有點癢,疑惑地眨眨眼,不明白眼淚為什么會流出來。 沒什么值得你難過的,如果阿帕基真的受賄,那么他蹲監獄也是罪有應得,如果他是冤枉的,那就去翻案。不管怎么說,他現在都出來了,才蹲了小幾個月而已,比你之前關家里的時間短多了,沒什么好難過的。 你繼續刮著他的臉。 怎么也刮不干凈,就像棕毛先生與阿帕基留在你心中的痕跡,怎么也刮不干凈??赡苁悄愦胧┎粚?,或是手法不對,但是不論用什么方法,都刮不干凈。 手停止了,你呆呆地看著他的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不知是有幾秒,還是有幾分鐘,你分不清楚,阿帕基摘去你手里松松圈握著的刮胡刀,把你抱進懷里,就像他一開始從車里將你抱出來一樣。 他什么話也沒說,你也是。到了晚上,他讓你去睡覺。 你讓他去你的臥室睡,自己睡客廳。他不樂意,雙腿直接搭到沙發上,往后一躺,橫占住整個沙發,一點位置也不留給你。 好吧,你去臥室睡。 阿帕基沒有半夜偷偷溜走,他的性格也不會這樣做。他在你這里吃了一頓早飯,夸了句好吃,就要跟你道別。 『你要去哪里?』你問他。 他什么也沒有說。 他還是那副表情,愁苦,隱忍,又將要迸發,卻又生生忍住了,那樣的安靜,靜得像一灘死水,了無生息。 他還是那樣看著你。 『多過來找我玩呀,我一個人很無聊的?!?/br> 你對他說。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阿帕基站在門框外,陽光灑滿了他整個身體,他那副身軀卻是能將所有的光都吞噬掉一樣,照得進去,出不來。 『笑一笑吧?!?/br> 你沒忍住說。 『笑一笑吧,阿帕基?!?/br> 他沒有動。 那雙毫無神采與希望的眼光看了你將近半分鐘,躊躇的腳步半碾,轉身走了。 他沒有再來看你。 每周你都會收到一筆錢,轉賬人是阿帕基,你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就像你不知道他為什么來、又為什么走。 人與人的相遇總是充滿了離奇,世界光怪陸離,你坐在這里,目光飄虛地看著窗外隨著節日變換的旗幟,鳥在飛,海在叫,日月在奔跑,唯有你坐在這里,靜靜地坐在這里。 咸魚的日子就是這樣平靜,無數忙碌的人都追逐這樣的平靜,你沒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 無波無瀾,沒有什么能調動你的心,每天看看太陽在閃耀,聽風嗅雨,去廣場上逗鴿子,吹泡泡,停在路邊看貓睡覺。 這次的生日是你一個人過的。 沒有等來任何人,沒有祝福,沒有媽咪室友的草莓蛋糕,你呆呆坐在門口的凳子上,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你給自己做了一個草莓蛋糕,在外邊的店里買了一根蠟燭,插上,點燃,然后再自己吹滅。 你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誰都沒有來。 一個人的二十歲。 太陽繼續在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