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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絕不是在可憐他們。 非要比,你比他們可憐多了,他們至少有自己的住所,體現自己價值的工作,身處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的家。 他們有自己的歸處。 你呢,你可什么都沒有。 有,又怎樣? 一旦開啟回溯,就什么都沒了。 什么都會消失,自己會消失,他們會消失,記憶會消失,什么都…… 比起可憐他們,還不如多可憐可憐自己。 突然想吹泡泡機。 你遙想很小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在封閉的小浴室里吹泡泡。那里悶熱、潮濕,像是人為制造的熱帶森林,由鋼鐵與瓷磚制成,彌漫的都是白濛濛的霧氣。 將沐浴露擠在自己身上,用手臂連成一個環,將自己想象成泡泡機。 只有自己的幻想是自由的。自己想飄去哪就飄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沒人給你制定規則,你不用拘束于這狹小的盒子,你的靈魂充滿了自由。 用嘴呼出一口,從魔幻的彩色薄面上吹出一個巨大的泡泡。 多么美麗的泡泡,它們在白霧中一閃一閃,堆迭成泡泡山。你多希望自己也成為泡泡,想飄去哪,就飄去哪。 但是不可能。 那時的你多想擁有一支自己的泡泡機,這樣便可以融入班里的小團體,同她們一起吹泡泡。 而不是自己腆著臉向別人借,背后還要被她們到處說道。 為什么要想起這些事。 有用嗎? 于房間的半空飄著,被關押在這狹窄、黑暗、破舊的牢籠里。 又醒了。 還是晚上,夜空藍紫色的光穿透你的意識,隱隱生出疼痛。 他們沒將客廳的窗簾拉上,是忘了嗎? 意識在波狀的空氣中起起伏伏。你凝望玻璃窗外絢麗奪目的夜。 夜晚相比白天,總是最容易被人忽視。那不是人類常態活動的領域,它黯淡、空虛,人們總說月亮瑩瑩的光是太陽的附屬。 你討厭太陽。 原因有很多,太多了,雜亂且無序。你好想拉上窗簾,可你沒有手臂。 為什么倒霉的是自己? 為什么不開心的總是自己?為什么被排擠的是自己?為什么被欺負的是自己?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心中有一百萬個困惑,沒有一個能在此刻被解開。 再怎么想,也沒有意義。 事實就是事實,現實就是現實。追溯源頭,不過是答疑解惑、說服自己。就如這窗簾,拉開就是拉開,閉合就是閉合,就算知道為什么拉開還是閉合,也改變不了它現在的狀態。 人能做的不過是適應當下,在現下的狀態去做各種事。 或者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想做。 地殼在運動。 地球它本身就在運動,一直一直,如流水般的時間,不間斷。 轟隆隆的鳴響,就仿佛有巨大的怪獸在地底沉睡,又仿佛,地球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怪物。 自己也是一個怪物。 一旦關閉視野,自己的感知就與這顆星球同化。 聞樹木之生長,植物的根部居于土壤中吮吸,生命是多么貪婪,為了活下去,不斷從外界與同樣生活的外物汲取自身必要的養分。 好似那些早已從你身體里逃離的蟲。 自己也是。仍在mama肚子里時,通過臍帶奪取mama的養分。自己與那些想要吃掉你的蟲有什么區別?或許那些根本不是蟲,僅因自己對生命誕生時攜帶的殘忍,而產生純天然的恐懼。 一通瞎想而已。 這些全都是幻覺,由猶格力量的使用形成的副作用。任何玩過COC跑團的調查員,都知道不應該再往下深究。 不應該再思考,不應該再想象,不應該再感知。 可自己控制不住。 想要逃跑,卻沒有四肢;想撞墻,卻沒有具體的頭顱;想尖叫大喊,卻是連一張可以開合的嘴都沒有。 耳朵也沒有,沙子與地脈的回響卻蠶食著你的聽覺。沒有手臂能拿來堵住雙耳,沒有雙耳,什么也沒。原有認知中可以逃避的行為,全部都失去可cao作的余地。 自己怎么不能是AI?想關機就關機,也不會因為自己無能為力而產生負面情緒。 AI不會感受到哪里難受,不會覺得吵鬧,不會生產煩惱。 昏沉地睡眠。 你不知道自己是真睡了,還是自己給自己洗腦、自己為自己催眠。 他們那無聊的生活軌跡不曾改變,你亦然。 隱隱約約能感知到他們,整個住所都處于你的感應區。他們有時會碰到你,蹭過你,或是你被他們的身體撞碎,消散在空氣里,再一次凝合。 自己會這樣慢慢地消失嗎? 也許有一天,自己爛掉之后不會再長回去了。 那也挺好的。 然而,你聽見“當”的一聲。 那道聲音穿刺你的耳膜,你在這一刻,終于感受到自己肢體的存在。 不是源自別地,而是自我的軀殼——半透明的“玻璃殼”跌倒在地,無法自行起身。 唯在固定的視野里看見自己宛如玻璃一樣的腿,透光的手與茶色的地板相撞,擊出堅硬的觸感、清脆的響聲。 咚、咚、咚。 沉悶的,似腳后跟與地板的碰撞,高度差引發的重力敲擊。 眼睛無法眨動,視野中出現一雙赤裸纖薄的腳——骨頭與筋顯現在表皮之下,連接纖細的腳踝。你的眼珠往上瞟,那是穿著睡衣、頭發還亂糟糟的梅洛尼。 他平時會戴一條黑紗質地的眼罩,只露出他的左眼。其實把右邊遮臉的長發掀起,也可以看清他的右眼,因為那上面只覆蓋一層薄薄的紗。 梅洛尼蹲下身,他的發絲下垂,如柳條撫水,輕撓你的面頰。他的手指撐在你身體的附近,那張外國人的臉漸漸挨近你。 意大利人的臉普遍偏長,這是為什么? 他在打量你。你這才發現他的眼皮薄到可以透出血管,雖然這種發現沒毛用。眼球布滿樹杈狀的血絲,你猜他天天熬夜打游戲。 智能手機還未出現就成網癮少年,以后可咋辦呀。 邀請他一起趴網上當網蟲算了。 梅洛尼也有綠瑩瑩的眸子,與喬魯諾幾乎一模一樣。淺金的睫毛未染成同發色的淡紫,細細密密地于他的眼瞼交叉,這樣貼近你,你只盯他露出的這顆眼睛,會以為是從前某一個喬魯諾。 記不大清。 你忽而憶起一件久遠的事。他渾身是血,像塊破布娃娃,被搬到擔架上。張開那只凝血的眼,在與這相同的纖薄之下,一顆綠瑩瑩的眼珠轉向你、注視你。 你不知當時的他是怎樣的心情。 他在想什么,他有感到痛嗎?他會感謝自己被救嗎?他有意識到自己被救嗎?他為什么看你,你又為什么要救他呢? 如果那一次你無視了他,也許他會被別人救,之后被喬魯諾殺死;也許他就那樣死了,布加拉提他們少了一名敵人。 你正隨意地發散想法,梅洛尼的手指按上你無法轉動的眼珠。 沒有痛感。 這具身體似乎僅有一層簡單的類似玻璃的物質,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他開口說了什么,你聽不懂,只能透過他墜成瀑布的紫色發絲與他對視,梅洛尼閉上他有些裂紋的嘴唇,將你抱起。 像瓷器一樣的嘴唇。 人的嘴唇都有這樣的裂紋嗎?是皮膚的紋路?你以前沒注意過。 你的身體對梅洛尼似乎有點重,卻也稱不上費力。 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初見時他那副瘦弱到營養不良的模樣,衣服下露出的手腕都能看清骨頭。假使有這樣一個人總在你眼周晃,你會忍不住往他胃里多塞點東西。 太礙眼了,與進門不換鞋上完廁所不洗手一樣喚起你的強迫心理。 梅洛尼一步一步抱你上樓,他沒進他的房間,而是進了里蘇特那間。他把你丟床上,也許對他而言真的重。 身子在床上彈了兩下,隨即陷進被子。兩人說著些什么,里蘇特的手劃過你的鎖骨,帶來一道擴散癢意的劃痕,似天上劃過的一駕紙飛機。很想撓,動不了,只能忍。 屋內的空氣包含里蘇特身上甜甜的味道,還有被子上被太陽曬焦的螨蟲尸體,以及窗戶外剛下過雨后,樹木腳底下那圈泥土的腥味。 實際上根本沒什么螨蟲尸體,里蘇特聞起來甜也只是因為他的費洛蒙合你口味。 現實根本不如文學描繪得那般浪漫,鼻間嗅入的氣息是分子,被子上的“太陽味”也只是紫外線將被子里的某些物質分解、形成新的化合物罷了。 理科生眼中的世界會不會很無聊? 你發著呆,想,也許無聊才是生活的常態吧。 又想睡覺了。 潮濕,炎悶,除了喳喳鳥叫、輕風擾亂樹葉的秩序、捆綁窗簾的墜子敲打窗臺,便是耳畔回響那兩人說著你聽不懂的語言。 半是沉醉,半是醒?,F實與迷幻的虛境分裂,又像跳舞般旋轉、混沌地融合。你被梅洛尼杠在肩上,眼前延伸出一道長長的、被幻象曲解、歪歪扭扭的廊道。 墻上頭的鏡中冒出一顆人頭,變魔法似的。伊魯索深棕色的發辮垂落在鏡子框外,活像兩對兔子的長耳朵。 你與他赤紅的眼眸對視,他看著你,不轉頭。視網膜上的顆粒感太嚴重,你無法辨察他的表情。 意識斷片,似乎只過了一秒鐘、一眨眼的事。你躺在梅洛尼的床上,他坐在你旁邊,背靠枕頭,在筆記本上敲打著。 看起來像聊天室,你試圖從頁面中尋找時間日期,離你太遠,右下角的標識不清晰。 之前有過科技水平提前,這一次也是嗎?你不知道國外什么時候有網絡聊天室,之前用里蘇特的電腦,沒見有類似的軟件。 梅洛尼和別人聊得起勁,鍵盤啪啪的,表情也逐漸變態。你上次見如此之變態的表情還是在黃油里……好吧喜歡玩黃油的梅洛尼能是什么正經人。 你也不知道為啥里蘇特會給你買NTR黃油,他懂這個嗎?也可能是店家推薦。 瞎想一堆,漸漸聽到了電腦風扇排熱的嗡嗡響。 電腦的屏幕藍光襯著他面色蒼白,窗簾半拉,只透進一點陽光,沒得暖意來調和。 這次你真睡了,睡醒,身邊換了個人。 你醒,對方沒反應。沒鏡子,你也不知道外人是如何看你。 你只知自己沒辦眨眼,也沒法轉動眼球。 之前以為自己可以轉動,結果并不。只是視野的變化讓你有能轉動的錯覺,實際上完全固定。 自己不就成那個……那個。 心里沉默,身旁的霍爾馬吉歐放下貓,側過來,開始撫摸你的身體。 你:…… 一對爪子在你身上下其手,被觸摸的感知印在殼子上,你還只能接受。他或許不知道你醒了,他們也許認為你在沉睡。敏感的部位被他隨意地剮蹭,讓你回憶起剛來到這里的時候。 恐懼。 那具巨大的黑影又一次從記憶的深洼處襲來,你可能永遠也無法忘記他。 你希望自己忘掉,那段可怕的經歷,那個惡心又恐怖的粗野怪獸。自己永遠都無力反抗,不管是在現實,還是在夢中。自己沒辦法變成游戲里毀天滅地的魔法師,用阿瓦達索命報復那些傷害你的人。 為什么要這樣。 他為什么要摸你。那個壯漢為什么要強jian你,眼前這人又為什么要玩弄你。里蘇特為什么要與你發生那種事,米斯達為什么想要做呢,布加拉提又為什么想要觸碰你的胸。 身體無法緩解你的恐懼,沒辦法喘氣,沒辦法發抖。感受到私處被他的手指入侵,你很想流淚。 不是覺得委屈,不是因為害怕,只是想要排泄自己被憋在意識里的情緒。 霍爾馬吉歐退了出去。 他沒再做任何事,不說話,也面無表情。你不知道他為何這樣,不知道他是因為好奇,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念頭。 什么也不敢想。 每次醒來,身邊就換一個人。你什么也沒想,過多的想象與猜測只會帶來不安與惡心。不想要那些情緒,你想拋棄它們。 漸漸摸清規律,誰在家,誰便陪你。與之前好似沒什么區別,他們干他們的事,與你沒有交集。偶爾,還是有點變化。 有人會趴在你的胸口,聽你心跳,但你沒有心跳;有人會用手試探你的鼻吸,但你沒有呼吸。 目光凝望墻壁懸掛的時鐘,它一圈一圈地旋轉。 對外界的感知時而強烈,時而模糊。有時聽見房間里旁人的心跳聲,有時像是跌入一團迷霧。 下雨了。 你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不知剛在干什么的加丘放下他手里的東西,打開窗戶,將手放向屋外。 涼嗎?你想問。 你喜歡雨。喜歡它在濕熱天冰冰涼涼之感,喜歡水在坑坑洼洼的地面留下一葉一小葉的鏡子,世界在鏡面反轉,地下另有一片天空。 你討厭雨。雨水形成的絲線令你想起另一個人,細細的線在天空底下閃著另一種刺目的光。 加丘暫未卷起的短發垂在他的肩,柔軟得如雨絲一般,比藍天更要淡的淺藍,沒由發膠固定,它們于雨水之下,沉靜地貼他的臉龐。 你睜著眼,做了一場夢。夢見自己回去了,回到1999年或者2000年的某一天。 那天,微微陰霾的天下著小雨,你剛幫看板娘收拾完爛攤子,布加拉提就來店門口接你。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與他說話,你在這具身體里,看著這雙腿在他的身旁走路。 布加拉提撐著傘,西裝褲下筆直的雙腿修長,配合你的腳步,沒邁開多大的步子。這雙锃亮的皮鞋躲開爛路上的積水,而你不會,你故意跳進去。 嘩啦——濺起水花如同潑向岸邊的海浪——弄濕了他的褲子,雨水澆濕他深藍色的短發。 你忽而抓住他的手。 忽然,邁開雙腿,跑了起來。愈跑愈快、愈跑愈快,你拉著他、拽著他、拖著他,腳下濺出的水愈發響亮,兩個人的腳步比鋼琴鍵上交錯的手指還要快,雨滴與水花降下一節節音符,你沒有回頭,不曾回頭,不回去看他會是怎樣的表情。不愿意、不想、不可能。 你想逃離,想要丟棄。離這里遠遠的,離這里的一切都遠遠的。過去發生的事、未來將會發生的事,全都拋得遠遠的,讓他也遠離這一切。 跑出城市,跑出森林,躍過懸崖,趟過淺淺的湖泊,腳下沒有鞋,身上沒有衣物,披頭散發,你的頭發在空氣中亂甩,他也是。 你們滾下郁郁蔥蔥的草坪,沒有任何遮掩,沒有任何修飾,你的身體與自然界相融,赤誠地、靜靜地,向著頭頂白燦扎眼的太陽。 你轉過頭。 他倒在那里,不是一頭深藍色的頭發,白色的發絲鋪滿整片草地,綠葉與他的長發卷在一起,風輕輕吹起草地,葉子親吻他腐爛的臉頰。 與皮rou融化下的骨頭。 你想吐。 你想尖叫,你想大喊,你不知道為什么,你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要這么難受,為什么忘不掉,這么長時間,明明不記得對方長什么樣,這份感覺為什么仍然存在。 驚醒過來,你想傾訴,你想給媽咪室友吐槽,你想給mama講,你想給爸爸講,你想去找布加拉提,你想去找福葛,你想寫日記,想把這糟糕的夢傾瀉出去,像瀑布那樣,像從高樓一躍而下,不讓它們儲存在自己的大腦里。 是不是把杏仁核切掉就沒事了…… 一只手貼上你的臉。 你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溫熱的,柔軟的,傳遞過來他體內的心跳。 “Lacrimazione.” 他沉沉地說著,垂眼看他自己的手掌心。加丘將你腦袋下的枕頭抽走,晃過你的視線,才發覺,這塊枕頭已被你的淚水潤濕了大半。 它仍在流。 不愿意斷絕,你沒辦法控制它。這似乎成了唯一宣泄的手段,突破物質的桎梏,它流了出來。 “Perché?piai?sentire?a?disagio?” 加丘拿來新的枕頭,墊在你的頭下,語氣像是在詢問,但他用一張方塊毛巾蓋在你的眼上。 他之前被你搞得脾氣那么爆,你還想著他可能沒什么耐心,結果竟然反復地幫你擦淚,一直到暫時流干。 可能是沒別的枕頭了,他不得已才這么做。 他會覺得很煩嗎? 你想著,之前看他的煩躁都寫在臉上,此時此刻,卻什么也沒有。 窗外還在下雨。 暴雨接連下了三天,你不知道這在那不勒斯算不算正常。這里是什么氣候來著?溫帶海洋?地中海? 又不記得了。 這種問題,草莓老師應該給你解釋過超過三次。 本來你是堅定的“事不過三”黨。 這些原則早就被打破了。 有時你會想,這樣的繼續有意義嗎? 他們死了又怎樣呢?跟你有關系嗎?荒木被詛咒又怎樣,誰讓他發刀子,那是他活該啊。 憑什么讓你去拯救這個世界,憑什么讓你去拯救他。就因為你沒掏那幾萬塊錢?他算個雞毛???你一個沒畢業的普通大學生哪有那么多錢。 連你的夏季小吊帶都是99塊包郵。 “普通”在這個世界上沒什么選擇權。 就像美國普通人決定不了真正代表他們利益的權貴上臺,因為權貴本就不在乎他們。每個人都是一根草,都是一塊機器零件,一場大火可以把人燒死,一場大水可以把人淹死,一場饑荒可以把人餓死,嚴寒酷暑可以把人凍死曬死。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哪個人會發動戰爭,誰也不知道有誰拿著槍就在陰影里站著,誰也不知道擁擠的電車里會不會有人突發奇想想要強jian。一顆核彈殺死人輕而易舉,行星撞擊對人類的毀滅更是輕易。 ……為什么要想這些呢。 都怪福葛,都是他天天給你講那些無聊的歷史政治宗教哲學,就算早與他分別,留下的印記也難以擦除。 假如有心靈橡皮擦就好了。 什么都不記得,是不是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在乎,只完成任務就好了呢。這樣就可以早早回家,早早回歸原本的正常生活。 ……原本的生活,正常嗎? 不知道。 什么也搞不懂了。 自己現在就是個植物人,全身癱瘓。以前不明白這類人的感受,現在徹底明了。 無助地躺在床上。 ——就像是自發的保護機制,人在煩惱的時候,通常會做些什么,來掩蓋或是緩解自己的情緒。有的人是做些實質性的事,有的人是睡一覺、吃吃喝喝玩玩,追劇追番、聽音樂,等等。 如果不做些什么,就會一直被自己的情緒纏繞。 討厭這種感覺。 何不試著冥想呢?突然冒出這個念頭??赡惆l呆好一陣,也不知該如何冥想。 不懂啊。 若是能多下下雨就好了。 陰雨天,聽著規律的雨聲,就宛如傾聽地球麻麻祂溫柔溫和的心跳。 “今天我又殺人了?!?/br> 又來了。 留在家……不,應該說是據點吧,你不知道在他們心里算不算家。你記得網友們都說這里是據點。留在這的貝西坐在普羅修特旁邊,心里卻是對你傾訴。 你的身體恢復了點生命痕跡,具體表現為有些許心跳與呼吸。心臟與血管淺淺地顯現出來——梅洛尼認為你有意識,所以拿起鏡子對著你的身體讓你看。 他甚至嘗試用針頭插進你的皮膚里抽血——你的皮膚還是如玻璃般僵硬,扎不進去。 真是塊油餅啊。親眼目睹過他興奮地打NTR路線的你惱于他居然把你的存檔給蓋住了,這讓你怎么接著之前的進度玩?! 待你身體復原,一定要先揍他一頓。 “殺人好可怕……內臟的感覺好惡心……還是很想吐……” 貝西之前不是已經想開了嗎,那么有干勁,怎么又回來了。 他在你的精神領域里哭哭啼啼,你的內心一陣無語。 所以說,他為什么不聽你的,退出組織去開奶茶店? 貝西聽不見你內心的想法,只有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不斷地朝你哭訴。你最討厭聽超過三次一樣的話了。你比他痛苦得多,你比他更急需解決情緒問題。你沒能力解決他的問題,可你也沒辦法表達自己的拒絕。 他擾得你睡不著覺,幾天下去,你崩線的神經產生一瞬間要把這噪音源滅掉的想法。 半夜,貝西終于睡著。你的聽覺系統里閃過過電似的酥麻,隱隱作痛。 關你什么事呢。 “mama……mama……” 貝西在他的夢魘中流淚。 你聽見他一抽一噎的哭泣,他的手攥緊你身旁的床單,感受到身下布料被迫運動出的褶皺。 你聽見他哭到反胃,貝西從短暫的助眠中驚起,跑去衛生間里吐。 每一次出勤,貝西每一次回來,夜里他都要驚醒。你不知道他之前是不是這樣,因為之前你睡著的。 約莫十次左右,他開始自殘。 起初只是輕微地劃痕,你親眼看著他用剪刀在他手心上刮,后來,他開始戳他的手背。 再后來,他被普羅修特扇了一巴掌。 你聽見普羅修特似在罵他訓他的聲響,聽見貝西要蓋過對方的嘶喊。他沖回房間,砸上門,撲上床,倒到你身上,進你的懷里痛哭。 他就這么哭。 房門被普羅修特一腳踹開,他把貝西揪起,又是一耳光、單方面的吵、單方面的挨罵。 胃里翻江倒海。 你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很多,早就忘了的,那些惡心的讓你反胃的事。你感到胃很痛,渾身都很痛,你想起那把剪刀——你差一點就把剪刀捅到同學的臉上。 想起來自己為什么在QQ空間罵他,因為他對你做了什么。記不清了,都有誰,很多人,加起來不下十個。打過你,罵過你,他們卻什么事也沒有。 為什么不能反擊。 你不明白,他們欺負了不只你一個,為什么周圍人都攔住你,不攔住他們。 為什么要眼看你被欺負,等到你反抗,又一擁而上,阻止你反擊。為什么,為什么。你的手指顫動起來,你想重新握起剪刀,捅到那張臉上。 好像不止一次。 記不清了。 春季讓你的心情非常糟糕。 從前是幻覺與疼痛,如今是單純的糟糕。 你感受到自己精神領域內不受控的不穩定,不明白猶格·索托斯力量的副作用到底何時才能結束。 身體在物理意義上緩慢地恢復,皮膚漸漸有了顏色,漸漸變得柔軟。梅洛尼能把針頭刺進去,抽出一部分血。原來自己還有血,有時你都以為早就流干了。 也是,有呼吸,有心跳,當然有血。自己的身體機能正在恢復正常的運作。 除了必要的搬運,伊魯索從不觸碰你,普羅修特也同樣。不知為何,他們像忌憚你的存在,或是在意,總之表面上忽視你,實則回避你。 后來就不行了。因身體恢復,他們必須給你洗澡,給你修剪頭發,否則就要忍受你的身體逐步被大自然玷污。 你不理解某些人在意個什么勁,索爾貝和杰拉德從來不在意你的存在,他們能一邊給你洗澡,一邊在旁邊交歡。 這樣的氛圍才讓你舒服。 你的存在沒有給別人帶來不快樂,別人的快樂不受影響。他們自顧自地愉悅,你只需在一旁呆著,感受氛圍里暖色調的輕松。 現實里旁觀G片蠻好笑的,讓你回憶起在宿舍里與媽咪室友們互相坑著圍觀品鑒BH8(鄭重聲明:不要因為好奇去搜!知道的也不要在這里詳說!我們要維護互聯網神圣干凈的領地,不宣傳、不擴散不良信息,本人在此道歉and懺悔)。B站惡搞一個比一個生動形象,每次你們都邊笑邊吐,由此可見“比奇堡”是個變態聚集地。 別人看G片都是愛愛嗯嗯,只有你們跟犯病一樣專找獵奇重口味尋刺激。 這么一比,你好像沒資格吐槽梅洛尼,他玩的NTR游戲還是里蘇特買的呢。 他們終于要給你穿衣服了。 ……嗯,娃娃。自己就像是那種娃娃。你也終于等到點有意思的,觀察他們給等身娃娃換裝的反應。 他們每個人的審美都不一樣,就算杰拉德與索爾貝關系如漆似膠,給你換上的衣服也不盡相同。 霍爾馬吉歐、普羅修特、梅洛尼、里蘇特,給你換上的衣服偏性感,加丘與伊魯索給你換上的偏清純。想不到啊里蘇特,這人悶sao。 貝西沒給你換,你算是看明白了,他就純屬普羅修特腿部掛件。 這群沒一個能聽見你的腦內吐槽,殊不知你早已給他們每個人都按了個外號:索爾貝——連體嬰兒1號,杰拉德——連體嬰兒2號,里蘇特——悶sao俠,霍爾馬吉歐——社交恐怖分子,伊魯索——偽自閉兒,梅洛尼——Hentai桑,普羅修特——掌摑俠,貝西——蘿卜頭,加丘——暴嬌醬。 之前你對里蘇特的蓋章是“獨行俠”,這次你靈機一動換了。普羅修特是“翠果,打爛他的嘴!”,但因字數太多你懶得想遂換?;魻栺R吉歐純現充,伊魯索是內向人里最現充的人,梅洛尼外號多了去,從一堆不咋滴的稱呼里選擇稍微能聽的“Hentai?!?,是你對其人格最大的尊重。 Hentai桑不負眾望,獨占你,在你身上搞研究。 獨占你就意味著要處理你的所有生理需求,他看起來很興奮——不如說他第一次見到你就很興奮,對他來說是多了一個玩具,或是可供研究的實驗品。 你猜的。結合網友們的分析,你只能想到這些。 梅洛尼為你換衣服的動作還很生疏,這應當是第三次,以后還會有無數次。估計他是第一次真正照顧人,你知他喜歡教育小孩,但在此刻,你總覺得他可能更想變性當媽。 但其實按年齡,你可以當他的媽了。 現在是幾幾年? 身上插著與梅洛尼電腦相連的針,不愧是二次元,科技還沒到未來,就已經出現這種三次元沒有的東西了。你的目光移向發著光的電腦,桌面欄上顯示,1999年6月14日。 正是你前幾次回溯的年份。因為是在這一年,所以身體才開始恢復了嗎……? 這串日期沒什么特別,就算有,你也沒印象。筆記本桌面的神秘頁面你看不懂,不過里面類似醫療檢測的畫面,你多少能猜出來這是你身體傳遞到軟件里的投射。 每當你產生想法,其中一行就會大幅度波動,像這……樣……緩……慢……地……想,它……的……浮……動……會……很……慢,現在這樣快速地想它的浮動就很快。 有點好玩,探測你的腦電波嗎。嗨嗨你好呀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嘿嘿嘿~大象~大象~你的鼻子為什么這么長~哦嘞哦嘞哦嘍露~ 你想一堆亂七八糟的,讓那一行波動也變得亂七八糟。梅洛尼低頭看你,開口說了什么,聽不懂。 睡了一覺,醒來,就是梅洛尼給你洗澡。Hentai桑竟然沒對你動手動腳,那么這個頭銜是不是應該發放給霍爾馬吉歐? 一開始,還是很不習慣。 不管是被他脫衣服,還是被他撫摸。倘若娃娃有靈魂,它們會恐懼嗎?但其實強jian這種東西獨屬于人類社會的概念定義,它們沒有人類的認知,也不會產生抗拒吧。 是這樣嗎? 梅洛尼將你抱起來,放入浴缸。身上的泡沫被水面過濾,白花花的泡沫漂浮在水面上。他沖洗起你的頭發、洗你的臉,自來水沖進眼眶,你感受到酸澀的脹痛。 他的拇指停在你的嘴唇上,沒繼續動作,水一直流。 生理性淚水從眼眶排出,他關掉花灑龍頭,接著給你洗。洗完,他抱你回床。 他自己也洗過,兩個人身上都盈滿花香,混合的香味,約有兩三種。 梅洛尼沒再給你插上針,而是點進他的聊天室,與群友沖浪。你的感知在鍵盤的敲擊聲與他的呼吸聲中逐漸模糊,入睡,就這樣日復一日。 這是位情緒極其穩定的mama。在他的細心照料下,你的身體非常健康。適應了他對你身體的接觸,你也就不再產生應激。 梅洛尼的香味與暖意伴你入眠,盡管他心里或許不這么想。他會觀察你的身體,但不會進入,盡管你看到他在網上觀摩一些性交視頻,但他沒對你做任意一樣。 內心的不安全感減少了許多。 自己沒辦法動,又恢復生命狀態,這意味著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掐死你。即便是一只螞蟻、一只蜘蛛爬進你的體內,都極可能將你殺害。 他很注意這些,不論他的初衷是什么,他將你保護得很好。 這樣的輕松沒能維持多久。 精神領域傳來貝西強烈的心聲,據點被送入許多“藝術品”,而由貝西指認,那是索爾貝與杰拉德的人體切片。 你當然知道是誰切的,你也被切過。 只不過過去得太久,已經記不大清當時的感受。 痛嗎?肯定會吧。 讓你疼痛的東西太多了,那只是一小點,早就被汪洋泛濫的海水淹沒,不值一提。 當你得知這件事,你是什么感受呢? 生氣嗎?因為你早就劇透給里蘇特,讓他保護他們。生氣于他不信任自己嗎。生氣于又一次失???又一次脫離自己的掌控? 你仔仔細細地端詳自己的心,像是觀察食材健康與否那樣詳盡,抬起頭來,發現,什么也沒有。 “誒,你看了沒,昨晚新聞發了,那個誰死醫院里頭了?!?/br> “誰???” “就那個十一高的啊,那個男孩,誒,就是坐你前面的那個?!?/br> “哦,瘋啦的那個?!?/br> “哈哈,他家長都鬧到學校去了?!?/br> “誒,他瘋了是什么樣啊,我聽說是撕試卷,自殘?用筆捅自己?吃試卷橡皮?聽說他是在醫院里自殺了?!?/br> “誰知道,指不定是他爹媽把他逼死的,趁他死了再訛學校一筆?!?/br> “說不定是學校不做人呢,不過我聽十一高挺自由的呀,都不強制早讀晚讀?!?/br> “誰知道呢,新聞就說他死了。誒,放學去不去玩?離出成績還有好幾天呢?!?/br> “走啊走啊,去哪?死呆子你也給我去,不許當死宅?!?/br> 她們談論著與你相關的話題,你不曾插進任何一句。 你只回憶起考場上的那一幕,在那個被校長稱為“寒門最后一次跨越階級”的決斗場上,坐在你前桌的男生突然站起,將試卷撕裂成了兩半。 啊,他死了啊。 你記得他的呼吸,記得他翻試卷的速度比你快,記得他在試卷上擦擦寫寫的頻率。他穿著深藍與深紅的拼接T恤,因為高考不讓穿太復雜的衣服。 這樣一個人,他死了。 你們很快把他忘一邊去,就像你那時埋頭沉浸于寫自己的題,僅有那么一瞬間會分神想: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之后的那段假期,非常非常偶爾短暫的時刻,你會想:如果當初發瘋的是自己、死掉的是自己,會有人在意自己嗎? 是不是自己也像他一樣,只會成為同學們口中隨隨便便笑著的談資。 非常之偶爾,你會想起小學時路過的大樓。樓下佇立著高高矮矮金色的樹,樹葉將水泥地鋪上一層金箔。樓上站著一個人,樓下立著一堆人。 當他倒下來的時候,那被風吹拂的一霎那,你想,會有人在意自己嗎? 倘若死掉的是自己。 人的腦袋像切西瓜那樣,像很久以前流行的手機游戲《水果忍者》。沒有誰會在意與自己無關的人吧,就算死掉,真正難過的也只有關系親近的家人與朋友。 因為你只是個默默無聞的普通人,一切故事中的小人物、NPC、龍套,觀眾不會將目光聚集在你身上,不會將感情匯集于你的生死。 上了大學,早就將這些無關實際的想法拋諸腦后。你很忙,忙著學習彈鋼琴,忙著學習繪畫,忙著學習跳舞,忙著做手工作業,忙著做幼兒園3D環藝,忙著追動漫、補游戲、刷視頻…… 也就現在閑到連消遣都沒有,才會在記憶中重新拾起這些頁子。 mama有爸爸,爸爸有mama,他們是彼此之間你無法插入的關系。朋友們有各自的朋友,等畢了業,就互不聯系,各奔東西。人一輩子能遇上多少人呢,很多;人一輩子能建立多少段關系呢,不知道。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呢。 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一旦往深處挖掘,發覺里面空蕩蕩一片,什么也沒有,那里只有黑洞洞一個坑。 就只覺得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