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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jo乙)不?;厮莸膬砂倌暝诰€閱讀 - 44(米斯達∶?)

44(米斯達∶?)

    好重。

    有東西壓在身上。

    想要呼吸,呼吸道卻被擠壓,吸不入氧氣。

    無法使自己的胸腔與腹部起伏,胃也是。軀干肌rou涌上一股纖維被撕裂的痛感,你不清楚現在是怎么了。

    但這也比被喬可拉特肢解好受太多。

    強忍當下的疼痛與一時間感知上的回溯,完成任務的念頭碾壓過這些,你盡全力睜開眼,眼皮濕黏黏,睫毛糊在了一起,辨不清外界。

    幸運A會將你拋至合適的位置,可這是在哪呢……漆漆黑下著雨,耳畔只能聽聞歇斯底里的雨踏聲。

    里蘇特……

    你記得要找到里蘇特來著。

    “睜開眼!快睜開眼!”荒木的吶喊穿越雨點,“里蘇特路過你了!快向他求助!”

    你努力伸出手,指尖碰到那個即將要踩上來的黑色皮鞋。

    對方停止半空的腳步,腳底從你手上移開。

    “對!就是他!快求助!現在的他會幫助你的!”荒木喊完,又小聲嘟囔一句,“……大概?!?/br>
    連原作者都不確定他會不會救……

    缺少氧氣,意識就快要不清。

    嘴里發不出聲,不斷有液體從喉嚨里往外流,只有自己的手還堅持接觸他的鞋與襪,不可以停。

    他終于動了。

    身上的重物被挪開,你抓緊時間呼吸,再不呼吸就要玩完了——結果一口把血倒吸進鼻腔。

    這算哪門子幸運A?!

    “別昏!別昏!”

    荒木飛呂彥的叫喊還在你腦邊叭叭叭——

    終究還是昏了過去。

    醫院的消毒水氣還是那么重,又有沿海岸的濕咸,與歐洲病人發酵幾百天似的濃厚體味。

    你不喜歡醫院。

    用意大利語溝通很麻煩、開藥要花很多錢、不喜歡服用硬灌或生吞的苦澀又副作用極大的藥。

    這些都不是令你難受到下意識回避的理由。

    管子插在咽喉里,下面也是。就和那時的一樣。

    討厭管子,討厭身體被莫名其妙的外物入侵。稍微動彈一下,就很痛。

    你一點也不想痛。

    睜開眼,眼前還是模糊?;秀钡囊黄?,隱約分出幾道白光中的投影,你下意識以為是他們——

    這一點也不好,你應該下意識認為那是醫生和護士,而不是他們。

    不應該把他們的陪伴當作理所當然。

    不可以習慣他們在自己身邊這回事。

    想忘掉他們,可他們的身影卻在四處盤旋,過去早該遺忘的記憶再一次、不知第多少次糾纏起你。

    福葛趴在床邊,握著你的手,喬魯諾在另一邊看著吊瓶,米斯達與布加拉提靠在墻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知道他們都在想些什么。

    福葛可能是在愧疚,其余你什么都不懂。

    他們為什么要陪你呢。

    為什么非要拉你出去玩呢。

    這些都沒有意義不是嗎。

    忘掉,忘掉忘掉忘掉,快點忘掉他們,記住他們對完成任務沒有任何好處。

    遠離他們、離他們越遠越好。反正還是會結束,那么重新相識有什么意義呢!

    而后他們什么都不會知道,不會知道你在想他們,不會知道你現在有多么痛。

    眼淚不斷地往外流,你感覺現在的自己好矯情,這樣的矯情好沒有用。

    別再想了,什么都別想。

    疼痛籠罩之下,你閉上眼,漸漸昏睡過去。

    昏昏沉沉,睡睡醒醒,醒來之時就斷斷續續地痛,周圍的言語聽不懂,也不知是誰在說。

    總有一個與純白不一樣的黑白身影,黑與白的交錯,恍惚間憶起是布加拉提,可那怎么可能呢,怎么會是他,不應當是他。

    你不想是他。

    不想再見到他了。

    視野還是模糊,但慢慢能分得清。

    這道影子是有規律的黑白,橫排的一道一道,與雨滴狀波點的紋樣不同,是符合刻板印象里的理科圖形。

    你記得暗殺小隊隊長里蘇特就是穿著黑白條紋的褲子。

    荒木飛呂彥早與這邊斷聯,你又要開始一個人應對這些。

    再度昏睡幾次,在你徹底清醒的時刻,拔出胃管。你的眼淚從眼角流下去。

    想吐,但是沒辦法吐。

    天至黃昏,那個黑白相交的人就來了。

    與動漫相同的特征,哲學氣息濃厚的皮帶裝,好似束縛衣,你還以為他在搞艾斯愛慕。垂著金屬球的兜帽下是銀白色的短發,醒目的黑色眼白,與紅色的瞳仁。

    護士與他道幾句,他只點了頭,沒講話。

    你對暗殺隊的角色都不了解,只記得是反派、給主角團送經驗的。里蘇特死于與老板的對決之戰,印象里是個冷靜理智的角色。

    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意大利語你全聽不懂了。

    英語還是懂的,漢語也沒問題,唯獨新學的意大利語,大腦仿佛被挖去一塊。

    是掌管語言的功能區出問題了嗎?還是這是降低理智值的副作用。

    沒再出現奇怪的幻覺,反而是意大利語丟失了。

    豈不是要重新學意大利語?不要啊——

    里蘇特聽得懂英語嗎?你的包呢?你好像沒放進去現金來買英意詞典,怎么辦?怎么辦?

    你包呢?包呢?

    正當你張皇失措、腦袋一團亂、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做,幾名護士圍上你,掀開你身下的被子。

    又是拔管子。

    然而這一次,你連喊出聲的力氣都沒有,只睜大著眼,生理性淚水自眼眶不停流。

    疼。

    你疼過很多次,每天晚上都在疼,比這要痛得多,可再拔一次,你還是會感到疼。

    你不想經歷相同的事。

    相同的無用、相同的疼痛、相同的苦。

    手背上的留置針插在血管很痛,吊瓶里的液體通過長長的軟管與粗針管流入體內。

    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白華華一片。僅有一張床、一個人、一架吊瓶,與插在手上的針。

    這些都沒有用。

    感知沒有用,心情沒有用,這些都對任務沒有幫助,你的這些感受有什么意義呢。

    一切都消失。

    飄旋的意識回歸現實,你冷漠地躺在病床上,漠然地放任眼眶里的淚流。

    你的心情什么也沒有。

    每日傍晚,那個黑與白交錯的人都會來看你。他就站在門旁注目你片刻,有時為你喂飯的護士正巧在,會對他說幾句,有時沒有,他只待幾分鐘,便離開。

    但是他每天都會來。

    你不懂殺手,殺了人的人會在意別人的生命嗎?你也不懂別人為什么要幫你,實際上所有人都可以不理睬你,任隨你生死。

    你只能片面地以為他們是好人。

    那么,救了你的里蘇特算是好人嗎?

    你疑惑著,等到你身體康復,他去辦出院手續、付完所有的醫藥費,你此時確信,他就是個好人。

    不然你想象不出他救完你還幫你付錢的理由。

    “Bag……”你追隨里蘇特的腳步,手背輕觸他的衣袖,“Did?you?see?my?schoolbag?”

    雖然不清楚為什么骨折能這么快好,你姑且認為是體內黃金體驗的力量在起效。

    里蘇特轉頭看你,你手里比比劃劃,大致這么大,“A?traveling?bag.”

    “……”

    里蘇特保持著面無表情(你目前只見過他這一種表情),幾秒過后,他皺起眉。

    “對、對不起……”

    你放開對他衣服的接觸,那只手慌張之余擋在了嘴前。

    他看上去非常不耐煩,你不清楚自己的面部識別功能有沒有辨認錯。他是任務關鍵目標又是個殺手,你不想招惹到他。

    終于懂了日本人為什么非要斯密馬賽,不管怎樣先道個歉,至少自己心里過得去。

    他應該聽不懂中文,你換成英語。

    結果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Could?you?uand?English?”你又問他。

    “I?know.”

    里蘇特那金貴的嘴唇與喉嚨終于發了聲。

    謝天謝地,能溝通。

    和動畫里聽到的聲線沒區別,非常低沉獨特,沉到地底巖漿的那種低音炮,尾音的金屬音質比較強。但不會給人燥熱或者煩躁感,只很冷靜。這是哪位聲優,你好像沒聽過他的其它作品。

    里蘇特說見過你的包,但是在車底,當時他只把你送去了醫院,現在過去大半月,包和里面的東西應該早就被人瓜分完了。

    ???

    你傻眼。

    不是,你金手指沒了???

    什么破爛開局,被車碾壓重傷,金手指還沒了,你哪記得那么多劇情,關鍵情報全在筆記上!

    甚至現在說起里蘇特,你對他其余的印象就只有他的替身是一群伢牙樂,萬圣節主題的那種。

    你現在的崩潰不亞于當初小組作業組員寫完稿子交給你,讀完一遍發現對方寫的是一坨精致的粑粑,而你第二天就要登臺生動形象地詮釋這團精雕細琢過的粑粑。

    死吧,殺了你吧,結束吧,謝謝。

    你呆滯地自動跟隨在里蘇特身后,等回神,里蘇特已經停下,背包就躺在你們面前的馬路。

    咦?沒被人拿走啊。

    稀奇到詭異,依你對意大利街頭風氣的了解,在你被送去醫院后就應該有人過來找包并把它賣了。

    面不改色的里蘇特也感到驚奇(可能只有一點),平靜地講那個包是在你手下突然出現的。

    你∶?

    難道說,離開你之后包包是隱身狀態,所以才不會被人奪走?

    這樣的金手指還差不多。

    你檢查背包,里面該在的東西都在,沒問題。

    里蘇特轉身就走,你跟上他,鼓起勇氣詢問一些基礎現狀。

    現在是1992年,對照時間表,就是里蘇特為侄子報仇的那一年。

    問著問著,路過一個小巷,里蘇特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你茫然在原地,站了一會,明白他這是在人少的地方使用了替身能力,將他自己隱身。

    里蘇特的替身能力在加入熱情組織之后才擁有,本該在1995年,時間線提前了。

    他是想甩掉你嗎?

    不論里蘇特如何打算,你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不然平白浪費自己的SAN值。

    你的理智值還能撐幾輪?

    不知道。

    低頭打開平板找動畫里暗殺隊據點的建筑樣貌,同時根據網友實地考察找到的相似的地方,尋到疑似暗殺隊的住址??汕昧碎T,里面是別的住戶。

    不是這里,你繼續找。

    沒有錢買飯吃,行走消耗體內的能量,你早就饑腸轆轆,但你沒辦法。只能繼續尋找,直至落日夕陽,天上降下兩輪太陽。

    又出幻覺了。

    眼前浮現一層層搖蕩的波浪,波紋擾亂視覺中的空氣,一切變得模糊而透明。這其中出現了光的影子,赤日于波浪中淌下一條連貫的紅色絲線,如同RPG游戲中才會呈現的指引。

    你跟隨這條紅線,抵達一扇門前。

    線與波紋的幻象消失,太陽也徹底墜落。你敲了敲門,無人回應。

    好餓,胃好痛。你是去力氣,蹲了下去,幻覺與饑餓下的尋路已經將你的體力與精神掏空。

    黑夜里,除了門口被燈光照耀的那一小塊,你什么也看不到。你蜷縮在門與臺階的旁邊,腦袋枕著手臂,犯起迷糊。

    下一步,你就要睡了,也可能是餓昏。

    “Che?ci?fai?seduto?qui?tutto?questo?tempo?”

    里蘇特的聲音。

    你聽不懂,抬起頭,請求他給你點吃的。

    你看不清他什么反應,總之他放你進去了。與動畫差不多的客廳布局,你撐在黑皮沙發上,很快就癱軟。里蘇特從冰箱里拿出來一包三明治,丟到你面前的桌上,你拿起來吃。

    太冰涼,胃很不舒服,但你不敢對他要求什么,更不可能提出讓他幫你燒開水。

    勉強填飽肚子,你請求他收留你。

    『我可以為你做飯,之前我一直在餐廳和面包店工作,吃過的都說好?!荒阏f,『我也可以打掃衛生?!?/br>
    里蘇特坐在你對面,沉默一陣。

    他沒有回應你的這個請求,反而問你怎么找過來的。

    你說跟著一條紅色的線。

    聽起來這個回答很精神病,但他沒再問,只盯了你幾秒,叫你伸出手,一邊就行。

    你在他面前攤開自己的左手,他抓過你的手腕。

    緊接著,手掌皮膚下漸起沉重的痛感,逐步變得尖銳。你咬緊牙關,另一只手抓上自己的臉。這讓你想起布加拉提有用替身試探你,不過布加拉提沒有真正打上來,里蘇特可不會像布加拉提那樣溫柔。

    這才像個真正的黑手黨。

    刀片突破皮膚的屏障而出,手心敏感而纖薄的皮層被由替身能力變出的刀片分割,刀片就半插在皮膚與rou里,你渾身都在抖。

    眼淚與呻吟聲都不會令他停止,你也沒想過會因自己表現得軟弱而讓里蘇特停。他不可能停,否則不可能成為暗殺者們的組長。

    『你看到了什么?』他仍捏著你的手腕,語氣平穩地問你。

    『有一塊刀片……插在里面……』你顫抖著說。

    『你知道它是怎么來的嗎?』他接著問你。

    『魔法……超能力……』你回答。

    接著,便是無言的沉默。他始終用他那雙不同于常人的眼睛盯著你,你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赡苁窃谟^察你、辨別你,但你只想著這樣的疼痛什么時候能夠結束。

    終于,里蘇特站了起來,把桌上的紙巾盒推給你,又去拿來了醫療用品,把刀片拔出去,給你處理傷口。

    就算是用碘伏也很痛,你控制不住淚水,又不敢吵著他,只無聲地哭??p合也不給你打麻醉,中途你就趴到桌子上,全身都在抽搐。

    他給你打了針,又給你丟來幾盒藥,讓你吃一片。你半暈不暈,倒桌上擺爛,他沒管你,轉頭去干他自己的事。

    你很快就痛昏,一覺醒來,眼睛干澀。抖著手撥來藥盒,意大利文看不懂,許是消炎藥一類。

    里蘇特不至于給你下毒,下毒你也沒轍,重開唄。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你順水吞下去藥,繼續趴桌。

    睡過去,醒過來,自己躺在一間臥室的床上。里蘇特不在,你四處找一遍,有好幾間臥室,只有這一間有布置,這就是里蘇特的房間。

    好巧不巧,正有九間。這里是迪亞波羅派發的員工宿舍?迪亞波羅就是想要一組九人小隊?

    你覺得這種想法說得通,不然為什么恰好有九間房。

    手心的傷口還在疼,沒有那么劇烈。昨晚好好睡了一覺,現在的精神清醒一些。

    里蘇特沒答應讓你留下來,昨晚那個舉動,應該是在試探你,或是測試。他給你療傷,也許是你通過了的意思?

    不知道。

    手上的傷讓你沒辦法做任何需要雙手配合的事,你也沒厲害到能單手做飯,還是在忍受疼痛的情況下。

    無事可做,忍痛也需要力氣,你吃完他留下來的三明治(怎么又是三明治),躺沙發上刷平板,打兩局《保衛蘿卜》,很快又睡了。

    你是餓醒的。里蘇特已經回來了,他正坐在斜對角的單座沙發,手里拿著報紙。他見你醒來,昂首示意桌上的晚餐。

    又是三明治。

    雖說你不貪口欲,但你并不想頓頓都冷待自己的胃,迫切地希望自己的手好,好大做一頓。

    平板放沒電了,吃完三明治,喝了水,你問他哪里有插座。拿出充電線給他看雙頭插頭,他指向電視機旁邊,你過去,在后面找到一排插座。

    『說說你的情況?!?/br>
    等你插完,里蘇特才開口。

    又到了面試環節,你腦袋還有點懵,沒睡醒,想到什么說什么。異世界穿越、時間回溯、保護、拯救世界、SAN值……聽得里蘇特直皺眉頭。

    平板充了會電,開機,你給他看未來科技。

    智能手機給他耍,當然沒有網絡,他看不到什么,反而看了一堆你的個人隱私。

    你不喜歡這種感覺,被人扒光了站在別人面前被別人審視。這與普遍意義上的“扒光”不一樣,僅僅脫去衣物裸體,你倒是還好,但是挖出心臟就是另一回事。

    rou體只是rou體,一層物理層面的保護殼,在層層迭迭的殼子之下,才是真實的你。

    里蘇特放下手機,沒多大反應。

    『你還有事隱瞞沒說?!?/br>
    他僅道了這一句。

    你略有苦惱。

    萬一你給他劇透完,他直奔迪亞波羅那送死怎么辦?有這個可能。

    『就是,你們小隊死完了,我就被甩回來,要救你們?!荒闩貞?,慢騰騰道,『這個時候的你比較好說服?所以我才會回到這一年,之前我只是回到了1999?!?/br>
    “……”

    里蘇特只看著你,你看不出他有任何反應。

    『繼續?!凰f。

    『就我一睜眼就被壓車底下了,我猜可能是因為那樣能激發你的同情心?!荒愠掷m瞎猜,『如果是1999年,我感覺你噶了我的可能性大,雖然我不認識你也不了解你?!?/br>
    “嗯……”

    里蘇特本人沒別的反應,僅從喉嚨里發出意味、不明不知是贊同還是怎樣的語氣詞。

    『繼續?!?/br>
    見你也沒反應,他重復。

    你呆。

    繼續啥子呀?

    突然懂得布媽咪你問我答式盤問的好了。

    『你問我答吧?!幌挑~魚你表示很頭禿。

    他終于露出幾分驚訝的神色,轉而平復原本的表情,說沒見過你這么不能說的女人。

    意大利人均社交恐怖分子是吧。

    你無意識摳摳褲子,這褲子還是里蘇特當時去醫院給你送的,因為睡裙爛掉了,病員服醫院要收回去。

    多好的人吶,掏了醫藥費還贈你一身衣服。

    總之,他問什么你答什么。除了他們怎么死的具體發生了什么你猶猶豫豫沒有答,其余你都說了。

    『你想讓我收留你,相互合作到世界末日的那一日,解決世界末日?!焕锾K特一句話總結你的需求。

    你點頭點頭。

    他說可以。

    這里的房間你暫時選一間住,他會向老板暫時隱瞞你的存在,等隊員到齊,你就搬出去。如果你錢不夠,他可以幫你找住處。

    不過他不養廢物,既然住在這里,就履行你之前提出的條件,家務由你負責,生病的時候可以休息,需要多少錢找他報備,還有你隱瞞的事,最好早點與他坦明。

    可以。你點頭,等你想清楚了就會告知他。

    十八歲的里蘇特看起來唬人,實際上很好說話。

    『可不可以換家店買?』你單手拿今日份三明治,愁眉苦臉,『這真的不好吃?!?/br>
    里蘇特驚訝于你能憑口嘗出來同一家店,點了頭,問你想吃什么,你點這個那個這個那個,晚上他回來,都給你捎來了。

    你看著面前桌上堆積的零食小山,震撼不已。

    『你說的那個牌子的火腿沒買到?!焕锾K特給你講,『路過的那家超市已經售空了?!?/br>
    大好人吶!

    你捂臉眼淚汪汪,不愧是幸運A,每場開局都能遇到大好人!

    『……你哭什么?!焕锾K特微微撐大了眼。

    『嗚嗚嗚你人好好啊?!荒銣I流成黃果樹瀑布,『給我付醫藥費還給我衣服還買這么多吃的,等我以后賺大錢,我就去廟里給你塑金身供奉?!?/br>
    “……”

    你嗶哩吧啦一通,沉默的里蘇特更是沉默。

    里蘇特看了眼你被他弄傷還疼到發顫的手,又看了眼你,表情不變,轉身就走。

    他肯定沒有在心里說你有病。

    里蘇特不像某一位布媽咪總管你,這樣一對比,布媽咪的掌控欲似乎有點強——不讓你干這不讓你干那,逼你起床逼你出門,搞得你再也不想和他同居了。

    里蘇特就完全不管你。

    手傷沒好什么也干不了,洗澡也很麻煩,你基本上就癱著刷手機刷平板、刷著刷著睡去,頭癢得不得了才去洗,每次洗澡,都會讓手再度受傷。

    碰著、磕著或是滲進去水,疼得你好幾個小時緩不過來,總要疼到大半夜。

    里蘇特洗澡比你勤,因為他每次回來,要么風塵仆仆,要么沾上血。他洗完澡身上甜甜的,你路過他,都會停下聞一聞。

    你以前不會注意這個,但前兩年血腥氣聞多了,這么清新的香味就想多感受片刻。

    懷念福葛老師和喬魯諾身上的香氣,奶香奶香。

    『你在聞什么?』他問你。

    『甜?!荒愦?,『沐浴露、洗發水、洗衣液?』

    『沐浴露?!凰?。

    『什么味的?』你好奇。

    『柑橘?!焕锾K特回。

    你∶?

    柑橘哪有這么甜?

    『不一個味啊?!荒惆櫭?,相信自己的鼻子。

    “……”他看著你,『那就是荷爾蒙?!?/br>
    你∶?

    還有激素味的沐浴露?激素什么味?激素有味???

    在你的究極迷思中,里蘇特轉身走了。

    如果是福葛老師或是愛學習的喬魯諾,又或是布媽咪,肯定會給你解答。

    時而里蘇特工作閑暇之余,也會自己做飯,叫醒你去吃。他做的比他從外邊買的好。

    家常飯就是不一樣。

    『你的手怎么還在抖?』里蘇特停下手里的叉子,『還在疼?』

    他突然這么一問,你有點愣。

    不知他這是什么意思,你無辜地望他,輕輕點頭。

    『忍受不了就告訴我?!凰龅钠鹕?,去別的地方,又折返回來,朝這邊丟來一盒藥,『吃一片?!?/br>
    藥盒上的標識還是看不懂,你吞一片,接著吃飯。吃完飯過一陣,傷口不痛了。

    是止痛藥。

    里蘇特在刷碗,你跑過去,說謝謝。他側頭看你一眼,嗯一聲。

    你看他在廚房忙活,猶豫片刻,還是去沙發上癱了。

    以后的家務活多得是,現在能不干就不干。

    里蘇特和布加拉提挺不一樣,布加拉提像家長,管這管那,里蘇特更符合室友,和平共處互不打擾。

    像室友的室友才是好室友。

    就這么癱一個月,《保衛蘿卜》、《憤怒的小鳥》、《小鱷魚愛洗澡》和《割繩子》都通關,你徹底無所事事?,F在不工作也沒法打游戲,都不知道怎么消耗時間。

    幾乎十年的時間。到了2012,就要近二十年。

    一旦閑下來,就又開始想他們。

    控制不住。別想了,別想了。你搖搖頭,可不管怎么給自己洗腦,都控制不住。

    夜里,又是喬可拉特與死掉的阿帕基。你原以為自己已經跨過那道坎了,結果他們又出現在夢里。

    手心的傷口更是發痛,左腿的關節傷也再次復發。

    冰涼腐敗的血rou浸泡的感覺讓你想吐,口腔里塞滿了大大小小的rou球,它們又開始了,嘻嘻哈哈蹦跳著,要往你的咽喉、你的胃里鉆。

    不想再經歷那些,不想要再回憶。只要和人類接觸,那些初出苗頭的幻象就都會消失。

    你急需要一個人類。

    一個活著的人類,讓你知道自己還在真實的世界里,讓你還保有人類的認知。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真的是外星人嗎?真的是一條魚?不管是什么,那些似乎都沒有意義。

    你不敢去深想任何東西。你一開始什么都不深想,是福葛老師逼你的。二十年、二十年,你今年已經多大了?等到了2012,你就快要五十歲。如果這一次失敗,你又要等待將近二十年。你的人生能有多少個二十年?你受不了,你不敢想。

    長壽的人活到一百歲,也只有五個二十年。再也見不到包容自己的家人,回不到“比奇堡”,吃不到媽咪室友做的草莓蛋糕與新學的布朗尼,蘇小憐吃火鍋時說的那些對未來的憧憬,你一個也達不成。你連新游戲都等不到,那些系列的后續,你的《塞爾達傳說?荒野之息》還未通關。

    這個世界、那個世界,所有一切的未來都與你無關。

    別想了!不要再說了!別再叫了!

    你想把自己的腦仁挖出來,顧不得自己受傷的手,撞自己的頭。只要把腦子挖出來,你就什么也不用再想了。

    “嗚……嗯……”

    你跑去唯一人類的房間,用手砸他的門,胳膊也好痛,你用力砸?;秀遍g稍微恢復了點理性,你扭轉它的門手,門被打開。

    掀開他的被子,砸到他身上。你感到自己很硬,自己成了一件物品,沒生命的外殼。你想把自己那層玻璃質地堅硬的外殼砸爛,讓里面的透明液體流淌而出。

    『你干什么?』

    他被你砸醒了,你肯定砸了他滿頭包。他要推開你,但你使出八爪魚絕招,死命攀在他身上,他要是使力扒下你,你就拿牙咬他。

    他終于安靜下來,不再動。緊貼著活著的人,是活著的人類。他的身體很熱,有皮膚與肌rou的柔軟,跟你的一點也不相同。

    『你睡?!荒惆l抖著說。

    他捂住自己的額頭,『你這樣要我怎么睡?!?/br>
    你不吱聲。

    冰涼的空氣里都是你的喘息,偶爾顫抖的吸氣,以及不止的淚。因為疼痛而使勁扒他的身,每吸一口都是赤裸裸的血腥,那些血氣仿佛成了一根根小鉤子,鉤進你的內臟,鉤得你皮開rou綻、血rou模糊。

    只有流血的時候,才能感覺到自己是一個還活著的生命。

    “Who?are?you?”你問他,急迫地問,“Who?are?you?”

    ——Risotto?Nero.

    他回應你。

    你進入到一個奇妙的場地。

    身體如嬰兒般蜷縮,浸泡在濕潤的血里,卻很是溫暖。你的精神是站立著的。后方是散放暖光的房屋,窗口有一個男孩向你揮手。前方是沒有道路的野地,郁郁蔥蔥,左邊飛著裝載魔法師的熱氣球,右邊伸向幽謐深暗的叢林,一只懷揣鐘表的白兔正朝那里跑去。

    “要遲到啦!要遲到啦!”

    白兔的叫喊愈來愈響,正如同催促死亡的鐘。你拔腿就跑,趕著白兔的背影,朝不明目的地的前方狂奔。

    你不知道為什么要跑,你絆了一跤,膝蓋蹭破了,你爬起來,繼續跑。自己在恐懼,你怕自己趕不上。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趕什么。

    “要遲到啦!要遲到啦!”

    身后的房屋愈漸矮小,最終被郁郁蔥蔥的野地吞沒,直至望不見。你把一切都拋去腦后,身為同學的布加拉提與阿帕基,不學無術的親戚米斯達與喬魯諾,最后仍向你揮手的納蘭迦。布加拉提總會幫你,可他總是要走;阿帕基想當人民警察,可他遲早要走;米斯達想要找你,可他還是走了。

    你也會走的,你和他們不處于同一條時間線。你感覺對不起納蘭迦,他把你當好朋友,他對你那么好,可你還是把他丟了。

    頭頂金燦燦的太陽變為了喬魯諾金燦燦的腦袋。

    他一句話也不說,他能滲透一切的目光就讓你恐懼。

    “不要看我!”你朝他大喊,嗓子撕扯到很痛,“不要看著我——!”

    “為什么要走?”

    喬魯諾亮閃閃的臉龐流下幾滴亮閃閃的光,金色的光變得哀傷,“我們都很想念你?!?/br>
    “閉嘴!”你尖叫,“閉嘴閉嘴閉嘴!我不要聽?。?!”

    你不想聽,你不想看。

    跑進前方幽深的叢林,樹木枝葉高聳茂密,將那恐怖的白光擋在綠頂之外。

    你趴到一根粗壯的樹樁上干嘔,嘔到內臟都要吐出來,而這具身體里什么也沒有。

    白兔不知跑去了哪,這里只有歪歪曲曲的土路。方才的叫喊與干嘔讓你頭暈、通體發麻,你抹一把因情緒激動而自動流出來的淚,站起身往前走。

    只有一條路,你就順著它走。還沒走幾步,眼前從樹溝溝里蹦出來一盤東西。

    一盤墨魚汁燴飯。

    “Risotto?Nero.”低沉的嗓音幽幽說著,“Risotto?Nero.”

    這個你知道,墨魚汁燴飯。

    它嘖一聲,仿佛厭棄于你心中的想法,重復道∶“Risotto?Nero.”

    墨魚汁燴飯。

    “Risotto?Nero.”

    墨魚汁燴飯。

    “……”

    “……”

    你們二者沉默以對,誰也不愿意讓誰。

    飯就是拿來吃的。

    你的手里出現一柄勺,正要挖它,它匆匆轉身,蹦跳蹦跳著跑了。

    “啪嗒”一聲,你睜開眼,自己歪七扭八地攤在床鋪,剛剛把一旁的里蘇特一腳踹下去。

    昨夜被你當抱枕的大活人從地板上坐起身,亂糟糟的銀白頭發不知被誰(別問了就是被你)搞成了雞窩,里蘇特手臂撐上掉了大半的被褥,用那雙看不出情緒、只存在于二次元的黑紅眼睛盯你。

    “I'm?so?sorry.”你自知理虧,道個歉先。

    『你最好是?!?/br>
    他嘴角抽了下,面部肌rou似乎也在抽動,你終于從他一成不變的表情瞧出幾分情緒。

    這人居然沒罵你耶。

    『你生氣了?』你問。

    『看出來了還問?』他反問。

    你瞄著里蘇特額角的一塊青,略有心虛。

    『你不罵我嗎?』

    “……?”里蘇特皺起眉,些微張了下嘴,又閉上,再度開口,『我不是那種素質低下的爛人?!?/br>
    你“哦”。

    沒話再說了,里蘇特與你對視幾秒,就起身去衛生間,你在床上癱著,可他門還沒進,你就被昨晚的恐懼所掌控。

    你不明白這是怎么了,四周都是眩暈,幻覺又來了,一只漆黑的巨爪攥緊體內的心臟,只有離活人近一些,它才遠離你。

    “?”

    里蘇特回頭看扒在他后背上的你。

    你松開手,驚恐地看著他,你不知道怎么辦,和里蘇特又沒有關系,自己這樣會影響他。

    他進去洗漱,你蹲在門口,等他出來,你又跟著他。

    沒有再貼著他,但你跟得很近。

    一直跟到廚房,里蘇特回頭,『你不去洗漱?』

    你已經被不知從哪來的恐懼搞傻了,只驚恐又呆滯地看他,緩了一會,你讓他陪。

    明眼看出他的困惑,可是他不走,你腳下一步也挪不了。

    『你就站在門口……』你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保持一點點距離就好?!?/br>
    他雖然覺得你莫名其妙,但還是陪你了。里蘇特站在門邊看你在牙刷上擠上牙膏,你又受不了他的視線,叫他不要看你。

    “……”

    他轉過頭,但他的神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你單手刷牙洗臉,又關上門解決生理需求,急匆匆洗完手,打開門,他還在門口,你心下放松了些。

    『行了吧?』他問你,你點頭。

    整個早晨你都跟著他,稍微離遠點,你就眼前昏花,止不住地發抖喘氣,心跳極速到幾乎將要衰竭,恐懼,又想哭。

    真實的你納悶至極。

    他做飯刷碗你就在后邊看著,他換衣服你也要鉆進他的屋,頂多捂上眼睛,他去衛生間你也要在門旁候著,里蘇特出來,看待蹲地上你的目光逐漸難以言喻。

    最后他出門,你的腳步停在陰影處的門框邊,他沒有直接走掉,而是回頭。

    他好像想了什么。

    你覺得人類一旦反常,就一定是想了些什么。

    而你不知道眼前這個人類在想什么。

    『我晚上就回來?!凰酪痪?,『你有想要我帶回來的東西嗎?』

    你保持驚恐狀地搖頭。

    里蘇特又盯了你幾秒,才走掉。

    門沒有關,你低頭注目地面在陽光下愈漸遙遠的影子,腳尖往白光稍微試探一下,都被燙到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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