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游戲機被小動物們給毀掉了。 你完全不明白它們這是發了什么瘋,怎么阻攔都阻止不了,只能慶幸游戲機沒有插上電……要不然今天晚上就能吃到燒烤全家桶,明天你就可以收拾收拾自首進監獄。 “你們這是怎么了啊……” 你略有些頭痛地看著地上的游戲機殘骸,這種程度修復要不少錢,你可支付不起。 “本來還想打游戲的,唉……但愿社區機器人能免費送我一臺?!?/br> 不過從某種程度而言,這也算是辭舊迎新吧。換一臺新的游戲機,就不用天天看著舊游戲機感時傷懷了。 你懷疑小動物們是受近期的異變影響,挨個搬到腿上輪番摸摸,它們卻又很快軟了下來,享受你提供的馬殺雞,一點也看不出任何發怒的跡象。 奇怪,沒有任何異變,為什么要跟游戲機打架啊……小動物的行為好難捉摸。 以前忙著上班沒有和它們時時刻刻待在一次,可現在不是了,它們能聽懂你的話,你自己又做不到揣著明白裝糊涂,那就必須想一個與它們進行有效溝通的方式。 它們既不能說話,也無法寫字,又不會使用光屏輸入文字。 高科技產品與精神系魔法道具你也不敢往它們身上用,萬一毀掉它們的大腦怎么辦?目前還沒有專供非人類使用的精神類產品。 那么,就需要一種簡易又基礎的方法…… 猶格·索托斯的眷顧讓你靈光乍現,你拿出一張紙,提筆在上面寫:是否能看懂我這個問話的意思?是請在“?”上按爪,否請在“×”上按爪。 這是一道小學程度的文字理解題。 你把這張紙和印泥放在它們面前,觀察它們的反應。 大家都在“?”上按爪,只有貝西是看了別的小動物都按“?”才跟著按下。 當然梅洛尼沒有爪,它用了尾巴。 也就是說,它們其實擁有與人類相近的思維能力,明白這張紙是你對它們智力的測試,只有貝西比較笨,傻乎乎地跟隊,但它至少還知道跟隊呢,不算真正的笨蛋。 “那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和你們確認,我就用這種方式嘍?”你揮了揮這張紙。 小動物們能點頭的都點了頭,不能點頭的也沒辦法點頭,總之就這樣敲定了。 你又與它們團在一起看了幾場古典歌劇,一直把下巴放在緬因貓的大腦門上——除了被你困在懷里的普羅修特,其它小動物都快被這歌劇催眠睡著了。 明明那個霸道黑幫它們看得很著迷啊,怎么到這就困了……你覺得這幾場歌劇要比那部霸道黑幫好太多。 幾場經典劇目過后,終于等來了社區機器人上門送藥劑,你喝完藥,向機器人索要一臺任索尼的游戲機。 沒過五分鐘,機器人就送貨上門了,并且附帶一條訊息:此游戲機僅供E等公民免費使用。 它的意思是,這只是借給你的,一旦你脫離了E等身份,社區就會將游戲機回收,供給其他E等公民。 你表示知道了,關上自家門,謹慎地打開機子包裝,決不能將它弄壞。 “你們可不能再搞破壞了?!蹦愦甏晗惹暗谝粋€上爪的普羅大貓頭,“這要是壞了,我一個月的工資全都沒了……尤其是現在還不清楚公司會不會開除我呢?!?/br> 普羅修特“喵”了一聲,也不知道它是答應了還是怎樣。 說起這個你就發愁,邊安裝游戲機邊繼續道:“要是被開除,我就養不起你們了,到時候特殊部門應該會把你們接走,再給你們找一個新的飼養員吧?!?/br> 至于你……估計在那個時候已經因為失去希望而被古神抹殺,或者被特殊部門處決,灰飛煙滅,死無全尸。 太慘了。 你忍不住腦補起以前看過的克蘇魯電影,自己和里面的那些倒霉小龍套一模一樣,連主角都算不上,況且那些所謂的主角也沒有任何好下場。 在你腳邊的里蘇特仰頭望著你,尾巴一下一下地蹭著你的腳踝,它大概是在安慰你,你低頭看著它,眼淚又要出來了。 如果這個時候能有人與你說說話就好了,小小地鼓勵你一下,或者把你給罵醒,怎樣都好。 讓你對未來多一些美好的期待,而不是怎么想都是悲劇慘狀。 你自知不能這樣悲觀,卻怎么也改不了。病人無法自醫,或許這個時代的大家都是這樣,大家都生病了——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就會完蛋,世界就會完蛋。 連曾經一度樂觀的無神論者米莉拉都投入莎布·尼古拉斯的懷抱,她那個時候到底是有多絕望? 你突然感到后悔,如果當初多關心一下米莉拉的心理狀況就好了,但轉而又想,那幾年你自己也忙得暈頭轉向,連自己都顧不上,哪有時間關心別人…… 誰都知道這個時期失聯意味著什么,被外神古神盯上無一例外就是一個死,誰也逃脫不掉。 是你以前過于鈍感麻木,用冷漠麻痹自己,覺得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做到袖手旁觀,好像這樣就能忽視那些異常,繼續做一個正常人生活下去,卻實則不然。 你早就有被污染的征兆,從迪亞波羅消失的那一晚起。 不,或許是更早,為什么時空之神猶格·索托斯會注意到你?因為你是穿越的。 迪亞波羅只是一起的導火索、催化劑,他最大的罪惡就是讓外神注意到了這個混合位面,但如果沒有他,外神就不會注意到這里了嗎?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被盯上只是遲早的事,即使不是因為他,也有可能是別人,甚至可能是你。 誰也逃不掉,都只是玩物罷了,這里只會成為神明的游樂園、怪物的屠宰場…… 你雙目放空,望著房間的某處發呆。 霍爾馬吉歐正瞧著你裝游戲機,你卻突然停了,他揚起卡哇伊的小臉,貼近蹭蹭你。 你恍惚地回過神,發覺自己似乎很容易走神……猶格·索托斯的眷顧比克蘇魯還要無孔不入,一旦開始想事情,精神力就會大幅度下跌,像是腦漿被抽干。 沒辦法干脆利索地做事,你只能動作溫吞地連接好機子,把舊卡帶清潔一下,插在里面。 新機子能夠兼容舊卡帶,少去了許多麻煩。那些A等B等公民沒有在白干活,你現在就享受到了科技進步的好處。 “要感謝他們啊?!蹦阏{試著新手柄,忍不住說,“公民等級越高的人就為國家付出的越多,雖然他們能獲得更多的金錢和更好的待遇,但也是被壓榨……” A等B等聽起來不錯,但實際上犧牲率很高。上一次的播報就是意大利的飛天意面神教降神成功,幾十個國家的特殊部門都跑去鎮壓從天而降的巨型意大利面怪,死傷無數…… 混合位面一旦發生什么問題,都是A等B等拿命去抵,還有那些終日泡在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員,猝死的也都不少。 任何事都是等價的。想要獲得更多,就要付出更多;想要在這方面成就更多,那么必定會在另一方面做出犧牲——因為人類的生命與精力是有限的。 “E等也沒什么不好?!?/br> 你突然悟了。 “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被國家養著,雖然物質條件最差,但好歹活得最久啊?!?/br> 就是不會實現人生價值,只能當個廢物。你又厭厭地想。 這個時代不允許擺爛,不管是家庭教育還是社會教育,都要求每位公民努力做好自己的事,完成自己的價值。 而不遵守規則的人,就會被剝奪勞動權利,甚至是失去公民身份。 可你是穿越的,這種觀念沒有束縛住你。一開始你就單純想著走哪算哪,能養活自己就行,根本沒想過要實現什么遠大的人生目標,或者達成自己不知道在哪里的價值。 努力讓自己活得好就行了,其它的你沒想那么多。 “或許……我還是希望能得到社會的認可吧?!蹦阕匝宰哉Z起來,“因為想要實現自我價值,所以才會與特殊部門簽下合約……這對C等以下公民是一條很好的出路,能為國家部門工作,以前我可是想都不敢想?!?/br> “可我到底想要實現什么價值?現在也只是活著而已……” 連堅持活著都很勉強了。 調整好手柄,你感到很累,過度的精神力消耗讓你覺得整顆頭部都扎滿了釘子,呼吸也上不來,你什么都思考不了。 抱起離你最近的里蘇特和霍爾馬吉歐,你將臉埋進它們的肚肚里。 蹭蹭蹭蹭蹭蹭蹭蹭蹭蹭蹭……充電完畢。 里蘇特和霍爾馬吉歐都沒有反抗,在你的懷里仰著小腦袋可可愛愛地看著你。 霍爾馬吉歐用它那又粗又長的毛茸茸尾巴輕輕卷著你的小臂,水汪汪的小玻璃眼睛直勾勾,還微張著嘴巴露出它里面藏著的粉嫩舌頭,你不禁覺得這只小熊貓是在勾引你,在它嘴上忍不住吧唧幾口。 把它親禿——你的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瘋狂的想法。 然而可惜的是,它的利爪已經足以一爪把你開膛破肚,你又去捏捏里蘇特的,它的也長長了。 你遺憾地把里蘇特和霍爾馬吉歐放下,轉而抱起正在舔毛的普羅修特,給它梳毛毛。 新機子需要先充滿電,趁這段時間給小動物們修剪一下,并不是你要打算把它們親禿,真的,你不是變態。 伊魯索迷迷糊糊聽見你要給普羅修特剪指甲,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蹦起來滾得遠遠的。 但它逃竄得太快,根本沒認準路,“咚”的一聲撞到墻上,你還有點擔心會不會撞傷,想要過去看看,可你剛站起身,它就立刻從仰倒翻過來身子,百米沖刺成功躲進了廁所,任你怎么喊它都不肯出來。 你只覺得無奈又好笑。 “伊魯索,別躲了,誰叫你自己不磨爪子,我給你買的玩具你都沒有用過?!?/br> 小兔子是家里指甲生長最慢的了,如果每天堅持磨爪子的話,根本用不著你剪,但它還就偏不磨。 總不可能是兔兔在欲擒故縱,想讓你哄著它? 你覺得更好笑了,把躲起來的伊魯索放置在一邊,先給乖乖普羅修特剪指甲。 剪完之后,你抱著普羅貓貓親親蹭蹭好一會兒,普羅修特這只緬因貓長得又俊聲音又嗲,怎么會有這么反差萌的貓貓。 依依不舍地放下普羅貓貓,接著開剪同樣是貓貓的里蘇特爪爪。 里蘇特簡直是宇宙級好乖貓,不像普羅修特那位大爺還需要你把它的指甲擠出來,里蘇特自己就會亮出爪子,主動配合你剪指甲。 你一邊夸里蘇特是“好貓咪”,一邊親吻它的臉頰,拿起梳子開始梳理它的毛發。你聽到它喉嚨里的呼嚕聲,盡管里蘇特從不喵喵叫,但它也從不遮掩自己的享受與喜歡,小動物的身體就是如此誠實。 再接著是貝西,作為同樣的長毛生物,你把貝西與兩只貓貓歸類到一起。 約克夏犬需要剪毛的地方就多多了,幾乎全都要剪,幸而它很聽話,就算有反抗的時候,只需要給它喂奶,它就立馬變得溫順了。 家里的奶飲不多了,你就給它開了一小瓶旺仔牛奶,貝西眼巴巴地盯著桌子上的奶罐,在你給它剪完指甲后,它可憐地對你“嗚嗚”兩聲。 “不行哦,要剪完毛才能喝?!?/br> 你點點約克夏犬的鼻子,把它按倒在腿上開剪。 每次剪貝西的時候,你都有一種自己在剪羊毛的錯覺,這次更加明顯了,你甚至清晰地看見小學音樂課上與同學練習《剪羊毛》的畫面。 “河那邊草原呈現白色一片~好像是白云從天空將臨~你看那周圍雪堆像冬天~這是我們在剪羊毛~剪羊毛~” 突然間陷入到某種奇怪的領域,你好像回到了那個還什么都不用過慮的年紀。 純真而又夢幻,沒有任何一絲現實的陰霾,不用為了生存出賣身體,也不必處處看人臉色。 手里抓住貝西的兩只爪子,你站在地毯上,拉著貝西開始瘋狂轉圈圈。 貝西慌張地叫喊起來,但你聽不到。四周都是羊毛,層層迭迭,像漂浮的云朵,你感覺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羊毛愈來愈多,你飛起來了,不知道自己會飛向何處。 “潔白的羊毛像絲棉~鋒利的剪子咔嚓響~” 你開口唱起來。 視野越來越暈、越來越暈,整個空間都旋轉起來,緯度在凹陷,空氣出現了無數根尖刺,那里有著不同尋常引力,你感覺自己的rou體正在扭曲,臉皮在被拉扯,仿佛快要被四分五裂、吸入那些漩渦當中。 “只要我們大家一起來勞動~幸福生活一定來到~來到~” 你倒在地上,直挺挺的。 感受不到一絲疼痛,貝西焦急地圍著你汪汪叫,可你聽不到,因為你的意識已經不在這里了。 你見到了宇宙。 無數個宇宙,無數個璀璨的光球,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的爆炸性畫面侵占了你所有的意識,你在被其吞噬、消化、過濾,最終經過一片無垠的瀚海,被放逐到另外的世界。 你看到了原本位面的小學同學,大家一起成群結隊地上下學,嘰嘰喳喳地擠進小賣鋪搶零食,她們還都是一個個稚嫩的模樣,隱隱約約能叫出幾個名字,但很多都忘了。 你左手拿著小布丁,右手拿著老冰棍,一點一點嗦著,等快到家門的時候,你趕緊把它們都咬碎咽肚里,生怕被親媽發現你一次吃兩根冰,然后陰陽怪氣兇你一頓。 想辦法擦了擦手,絕對不會讓親媽聞出甜味,按了自家門鈴,門開了,你正想喊一聲“媽”,卻看到已經有一個自己坐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 她一臉癡呆地盯著老電視機,聽到門口的聲響,慢慢扭過來頭,目光呆呆地望向你。 腦內部發生了大轟炸,空間自視野邊緣呈方塊狀坍塌,下面是流動著的星河,寵愛你的親媽融化成星之彩在宇宙間綻放出耀眼奪目的巨大光輝,但這個爆炸也很快被這冷寂的宇宙吞沒了。 腳下只有一條通向她的軌道,你也癡呆呆地看著她,宛如是一個鏡像。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你們是不同位面的同一個人,而在十五歲的某一日,你們的意識互轉了,抵達到對彼此而言完全不能理解的世界。 寵愛你的親媽一直在旁邊哭泣,問為什么自己的女兒會變得癡傻,為什么會突然變得不像是自己的女兒了。 聽著她的哭訴,你也忍不住泣數行下。 不是哪一個你都可以,原本位面的親媽的愛是獨屬于你的。 不是任何平行位面的你就可以替代,你的存在對于她來說永遠都是獨一無二,你是她唯一的寶貝。 你在混合位面度過了這么多年,根本不敢想象原本世界里的親媽是怎么熬過的。 與此同時,你也后知后覺意識到了迪亞波羅對你的態度,他或許愛你,但也愛她,他對你的愛是繼承自于對一個癡傻的愛,你很難以體會迪亞波羅曾經是如何對待她的。 十五歲的你突然變正常,他肯定有所察覺,但他卻沒有質問過你,為什么?是因為這里是混合位面,這種事時有發生? 你想不明白,這種錯亂的認知讓意識更加飄蕩,宇宙中的星辰皆在你周圍發光,可你望向的遠方,卻是飄渺無盡的黑暗與幽深。 你不認為被置換過來的迪亞波羅與從前的迪亞波羅是同一個人,可如果這個迪亞波羅還是對你很好,你還會繼續愛他嗎? ……這你也不清楚。 “不要多想?!?/br> 對面的她忽然站了起來。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br> 她說。 “這里的一切都是祂的陷阱,你一旦上當,就再也回不去了?!?/br> 癡傻的面容在此刻卻仿若一位年邁智者,她能夠屏蔽掉所有的精神干擾,因為她本身就不存在理智,也不存在任何感性。 “我們擁有相同的本質,我們的意志源于相同的靈魂,這點絕對不會變?!?/br> “所有人都是這樣的……縱使命運不同,‘核心’也永遠不會改變?!?/br>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你想追上她,卻突然覺得脖子好痛。 身體有了知覺,你努力睜開眼,視野里密密麻麻的小黑點正在消失,過了好一會兒,你才發現居然是梅洛尼下嘴咬了。 但你沒有力氣再同它發脾氣,四肢還在僵硬,控制不住。你怎么也想不起來剛剛發生了什么,只覺得整塊意識都很鈍痛,像是靈魂被誰用力撕扯過一般。 實在動不了,你繼續在地毯上躺尸。小動物們都圍著你,躲起來的伊魯索不躲了,連魚缸里的加丘也爬出來到你身邊,圓溜溜的章魚眼似乎很是擔憂。 ……有種白雪公主被小矮人圍觀的既視感。 “我沒事?!蹦憬┯驳卣f,“可能是哪個神來襲擊我了吧,既然我沒死,應該就沒什么大礙?!?/br> 但小動物們還是不散開,你怎么安慰它們都沒有用,也就閉嘴不再說了,你知道這些話只是在自欺欺人。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如果不夠幸運,剛剛你很可能已經死過了。而這種未知的情況,在未來很可能會發生無數次。 死神就候在你的身邊,等著收割你于無盡折磨中頹敗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