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趙安業是個老實人,和他父親一樣是個悶葫蘆。他著急時間,又不出聲催促,就時不時抻著脖子往里探,整張臉就寫著三個字——“趕緊走”。 李介丘終于啰嗦完,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趙安業踏上了去寶塘鎮的路。 楊禾一直悶著不敢出聲,等人都走遠了,他才小聲嘀咕了一句,“對你真好啊,怎么突然就變了這么多?!?/br> 葉小塵沒有聽清,歪著頭“嗯”了一聲。楊禾卻沒有再重復剛才的話,只是笑著搖搖頭,提著水壺問,“要不要,喝點水?” 葉小塵也搖頭,示意不用。 楊禾無事可做,翻出了自已帶過來的針線簍子,開始繡手帕。這是要賣到繡坊的,楊禾的針線活兒很不錯,在繡坊能賣到很好的價格,許多小姐娘子都喜歡他的手藝,他家也就只靠這點錢撐著了。 兩個小哥兒就這樣靠在床上,時不時搭一句話,聊得開心。 再說另一頭的李介丘,他這次出門得早,沒有曬到正午時分毒辣的太陽,但屁股還是被顛麻了。下了牛車后,只覺得半邊身子都不是自已的,一瘸一拐地跟上了趙安業。偏偏趙安業坐慣了牛車,不覺得酸麻,又趕時間,一個勁往前沖,李介丘追趕得有些吃力。 等快到濟和堂的時候,趙安業才停下來,扭頭朝李介丘干笑了兩聲,說道:“也不知道掌柜在不在,他要好說話一些。要是不在……我師父很兇,怕他會壓價。到時候我去幫你說,盡量給你一個好價?!?/br> 還真讓趙安業說準了,濟和堂的掌柜不在。他師父倒在,正兇巴巴拿著戥子1往徒弟背上砸,嘴里還不干不凈地罵著。 李介丘皺了皺眉,沒急著進門。但趙安業趕著上工,也沒注意到李介丘的神色,已經著急忙慌小跑進去。 他師父姓朱,是濟和堂的坐堂大夫,醫術很受好評。 朱大夫看到趙安業,唰一下垮了臉色,冷冰冰罵道:“都什么時辰了!現在才來!你當醫館你家?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趙安業抿了抿嘴,沒有反駁,只是點頭哈腰地道歉,“師父,徒弟今天起晚了,下次再也不敢了?!?/br> 這態度已然是謙卑,可朱大夫臉色還是十分難看。 這大夫實在不好相與。李介丘記得時辰,他雖然在家拖了一會兒,卻也不敢害趙安業遲到,一直記著時間出門的。如今這日頭,明明離趙安業昨天提過的上工的時間還有一會兒。 朱大夫捋了捋胡子,拿吊梢眼睨著趙安業,陰陽怪氣地嘲諷,“朽木不可雕!如你這般好吃懶做,我看還是趁早別來了,學不出師,還壞了我的名氣!要讓外人知曉,少不得要說我朱懷仁醫術淺薄,不會教徒弟?!?/br> 在醫館里當著許多人責罵,趙安業已然羞得面紅耳赤,耷拉著腦袋不敢出聲。 李介丘看得直皺眉,有心想要站出來幫忙說兩句,可想著在醫館當學徒的是趙安業,自已一時說得痛快,可他還得在別人眼皮子底下討生活,只怕連累他被苛待刻薄。 猶豫間,李介丘還是忍著沒有開口。倒是朱大夫先注意到了,乜著眼睛看過來,輕哼了一聲,說道:“你又是誰?跟著他來干什么?” 趙安業這才提了神,立刻抬起頭,壯著膽子小聲說道:“師父,這是我村里的采藥人,他想來醫館賣些藥材。徒弟看過了,介丘哥處理藥材經驗老道,藥性保留完好,都……” “你放屁!” 趙安業還沒說完,朱大夫就橫眉豎眼又罵了起來。 “你村里都是些大字不識的泥腿子!還采藥?他分得清什么是草什么是藥嗎?趙安業,你好本事??!這都算計到醫館頭上了?怎么,月錢沒給夠!開始學著坑蒙拐騙了?” “也對!你這樣的蠢材還學什么醫!也就坑蒙拐騙才適合你!上次教你認xue,你記了一晚上都沒有記??!” 罵得實在難聽,李介丘攔住了還想說話的趙安業,斂容朝朱大夫說道:“罷了,我這藥也不是非賣給你。只是好奇朱大夫,如此師德,也敢收徒?倒是膽子大,不怕誤人子弟?!?/br> “你!你說什么?!”朱大夫氣得手指發抖,一直指著他,最后揮著袖子罵,“滾!滾出去!果然是鄉下來的泥腿子,一點教養都沒有!趕快滾!” 李介丘也不打算多留,拔腿就往外走,趙安業面露難色,看了看李介丘,又看了看黑沉著一張臉的師父,最后還是跺腳追了出去。 他扯住李介丘的袖子,只覺得無地自容,羞紅了臉,“實在抱歉……我師父他,哎他就是那樣的性子!他在氣我昨日休息回家了,可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回去看過爹娘,這也……哎?!?/br> 李介丘看不上那個大夫,他想了想,還是停住腳回頭看向趙安業,說道:“安業,你那個師父不是真心教你本事的,你自已該另做打算,別把時間耽誤在里頭?!?/br> 這醫館的學徒實在是難得的好活計,在四甲村那是人人羨慕的,可也只有趙安業自已知道,這醫館學徒的身份一點也不風光,反倒十分受氣。但就算如此,趙安業也想不出別的法子,總不能回去種地吧,那前面學醫的三年也是耽誤了。況且,他這些年待在醫館,是實實在在想要好好學醫,當大夫。 這話點到為止,李介丘不便多說,拍了拍趙安業的肩膀扭頭走了。他打算去回春堂,就是上次給葉小塵買藥的醫館,他和那里的坐堂大夫打過交道,人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