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體弱多病 第61節
跑出最擁擠的主?街,溫久停了下來,她甚少有這樣劇烈跑動的機會,才跑一條街便體力不支,胸口起?伏不定。 “京城不是有放天燈的習俗嘛,”謝懷藺解釋,“我們去河岸放,那里地勢好?!?/br> 聽到要放天燈,溫久頓時心動,可河岸離這里還?有好遠,剛跑的那段距離已經?讓她腿軟,實?在沒力氣了。 謝懷藺一眼?看穿她的狀態,挑眉:“跑不動了?” “嗯……” 雖然不好意思,但溫久還?是如實?道來:“要不,我們雇輛馬車過去吧?!?/br> “街上都擠成那樣了,坐馬車的話,恐怕天亮都到不了?!?/br> “那怎么辦?” 謝懷藺勾起?唇角,用行動代替回答。 他俯下身,小臂穿過少女的腿彎,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溫久溢出一聲驚呼,懸空的不安讓她下意識地環住少年的脖子。 謝懷藺抱著她,還?能騰出一只手?幫她戴上披風的絨帽:“抓緊了,我們走捷徑?!?/br> 察覺到他的意圖,溫久心里咯噔,下一刻少年帶著她騰空而起?,躍上屋頂,乘著晚風奔跑在皎皎月輝中。 他所?謂的捷徑果真不同?尋常。 風呼呼地刮過耳側,但被謝懷藺的身體和臂膀擋得嚴嚴實?實?,而且從高處往下看,燈火通明的街景美?不勝收,溫久起?初的那點害怕也轉化為好奇,漸漸地開?始感到刺激和痛快。 這樣的體驗,也是她過去十幾年的人生中不曾體驗過的。 到了河岸,謝懷藺將她穩穩當當地放下。 少年體力超乎尋常,哪怕跑了一路也臉不紅心跳,反而是溫久因興奮有些氣喘。 她環顧周圍,岸邊也聚集了不少人,如謝懷藺所?說的在放天燈,也有的對著漂流而下的河燈許愿。 “聽說城里百姓都會對著燈祈福,我小時候一直想放,可惜爺爺和哥哥不許我出來,最多給我一盞花燈在府里游著玩?!?/br> 溫久的語氣有些感慨,也有些懷念。 兒時因病幾乎不能外出,但祖父和兄長也盡量彌補她,那時哥哥會買各種各樣的燈籠回來,牽著她逛遍溫府的角角落落。 現在回想起?來,祖父引以為豪的園林逛起?來頗有滋味,雖然她走沒幾步就累了,后面都是兄長背著她走,然后自己會在逛的過程中迷迷糊糊地睡著,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少女平靜地敘述往事,看似云淡風輕,可謝懷藺還?是能捕捉到淡然之?下的一絲遺憾。 “那今天給你放個大的,把?以前沒許的愿望都補回來?!?/br> 溫久不禁莞爾:“我攢了十五年的愿望,會不會把?你準備的天燈壓沉,飛都飛不起?來呀?” “肯定裝得下你所?有愿望?!?/br> 謝懷藺神秘地笑笑,兩指夾在唇間吹了聲哨子,河的上游頃刻亮起?灼目火光,下一瞬,溫久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住了—— 那是一盞大得不可思議的燈,被木筏托著順流而下,幾乎占據了整個河道,形狀像魚,但左右兩邊的鰭又很長,好像下一刻就要飛起?來似的。 仿佛為了印證溫久心中所?想,魚燈里的火光越來越盛,隨著幾下晃動,波紋四散,魚燈真的憑水而飛。 那奇形怪狀的燈外表碩大,飛起?來卻十分輕盈,兩條長長的魚鰭隨風舞動,仿若鵬鳥展開?雙翼。 那巨大的魚燈遮天蔽月,在人們驚訝的抽氣聲中,溫久看清了燈上的字。 人生久久,歲歲安寧。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卻包含了少年最純粹、最真摯的祝福。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br> 謝懷藺朗聲誦出一段古文:“你之?前讓我背的那些文章里,我最喜歡這一篇?!?/br> 他扭頭直視溫久,眸光熠熠,竟比星月燈火所?有的光加起?來還?要明亮。 “歲歲,生辰快樂?!?/br> 謝懷藺撫上少女的臉頰,嗓音澄澈。 “我希望你可以像鯤鵬那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飛,不要怕飛不動,我會一直托著你?!?/br> 溫久怔怔聽著,快要醉倒在那雙璀璨星眸里。 鯤是最大的魚,鵬是最大的鳥,他這是將最大的祝福寫在紙燈贈予她,載滿過去十五年里她不曾許的愿望。 “字寫得真丑?!?/br> 溫久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這么大的天燈,要用多少的松脂才飛得起?來???而且掉下來怎么辦,會不會燒到別人家的房子……” “放心,派人盯著呢。不會有事?!?/br> 謝懷藺捏了捏她的臉,敗下陣來:“未來夫君在你面前,你怎么還?想那些有的沒的?” 他手?指觸碰的地方guntang,溫久因那句“未來夫君”亂了心神,不自在地移開?臉,卻又被他箍住下巴,被迫仰頭與他面對面。 “該罰?!?/br> 謝懷藺俯下身,薄薄的唇瓣離得越來越近,溫久緊張地閉上眼?。 但那干燥柔軟的唇最終只落在她的額心,不帶任何旖旎遐思。 溫久聽見少年用低啞的嗓音說: “罰你——平安順遂,喜樂安寧?!?/br> - 另一邊,與溫久分開?后,宋彧走在直通皇宮的暗巷里,頭頂突然被一陣亮影籠蓋。 他抬首望向光源,瞳孔緊縮。 那大得滑稽的魚燈在夜空中緩緩飛行,其上大書?的八個字里,有四個字出自少女的名。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對比之?下,自己花了幾個夜晚制作?的六角兔子燈顯得寒酸又可笑。 他凝視著沒送出去的燈籠,倏地往地上狠狠一摔,靴底毫不留情地從上面碾過,脆弱的紙燈瞬間支零破碎。 和溫久青梅竹馬七載有余,他一直耐心蟄伏著,為此拼命克制本性,只為將來能堂堂正?正?地擁有少女。 溫久性子冷清,即便那些不知深淺的世家子腆著臉追求她,她也無一例外地拒絕。 宋彧能一直忍耐,就是篤信溫久不會對他人動心。 可是謝懷藺出現了。 那個天之?驕子明明擁有許多——榮譽、地位、家人的關愛和世人的敬仰,卻還?要恬不知恥地奪走他唯一的光。 被后來者居上原來是這種滋味。 宋彧目光森冷,一步一步朝暗巷深處走去,寬大的袖袍被風吹得鼓起?,發出近似嗚咽的悲鳴。 謝懷藺,你真是該死啊。 - 回去時街巷已空,謝懷藺怕溫久著涼,沒再用來時的方式,而是雇了輛馬車送她回府。 “到了?!?/br> 馬車停穩后,謝懷藺扶著她下馬,讓溫久疑惑的是,門房居然沒有像平常那樣出來迎接。 而且,整個溫府靜謐得詭異,好像風雨欲來前虛假的平靜。 “怎么回事?阿福跑哪兒去了?” 小梢也覺得奇怪,叉腰道:“難道偷懶跑去睡了嗎?豈有此理?……” 她正?氣勢洶洶地譴責門房不稱職時,便見負責看守大門的阿?;翌^土臉地出來,一見到溫久,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發生什么事了?” 但阿福支支吾吾的,躲閃著溫久的視線。 不安在沉默中擴大,溫久嚴肅追問:“阿福,說話?!?/br> 阿福泫然欲泣:“小、小姐,嗚……大爺、大爺沒了……” 溫久頓時愣在原地,連呼吸都忘記了。 “你說什么?” 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這幾個字:“我出門前爹爹還?好好的呢,阿福,你再胡說我就罰你了……” “是真的?!?/br> 阿福哇的哭出聲:“小姐離開?沒多久,老爺便投湖了,遺體剛剛才撈上來……” 湖、湖、湖。 是自己將跳未跳的那個湖。 父親代替自己,跳進那個湖了嗎? “歲歲!” 大腦一陣暈眩,謝懷藺扶住搖搖欲墜的她,眼?里是不加掩飾的擔憂和心疼。 溫久搖搖頭,示意自己不要緊。 什么放下心結,什么修補父女關系,都是她一廂情愿罷了。 父親哪里是看開?了,明明是再無法忍受對她的矛盾感情,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在母親忌日這天,追隨亡妻而去了。 所?以父親才會說,讓溫久替他看看當年和母親一起?逛過的燈會。 ——因為他自己永遠都看不到了??! 那句話不是父女關系的開?始,而是終結。 “歲歲,難受的話就哭吧?!?/br> 謝懷藺嘆了口氣,把?她摟進懷里。 溫久將臉埋進少年清瘦但結實?的胸膛,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