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善高中輟學了。

    段成禮還是依舊上學，并且考到了市里有名的音樂學院，優異的成績讓他拿下了不少獎學金，也開始能夠買得起一臺屬于自己的鋼琴。

    可段善知道，溫和有禮優等生只是段成禮的外表，他的內心并不像他所展現出來的那樣溫良無害。

    段成禮面對每個人都十分有禮貌，可是段善曾經看到過段成禮滿臉是血地看著急匆匆回到家的他，然后面帶意味不明的笑容，開口說話時語氣里全是高興——

    “小善，爸爸mama死了哦?！?/br>
    “小善，我們自由了?！?/br>
    “小善，等你再長大點，哥哥把你送到一個更自由更適合你的地方好不好？”

    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所展現出來的形象根本就不符合他平時面對外人那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段善跟著冉志強游走在社會，他心里并沒有把冉志強看作是自己的老大，只是擔心像冉志強這樣的不正常人會危害社會，然后一旦出現問題時方便他及時制止冉志強的行為。

    段善有時候也在心里覺得自己的行為好笑。

    他有時其實也會贊同冉志強的想法。自己明明都混黑道了，竟然還在堅持莫名其妙的正義。

    可是他記得，與金虎的約定。

    他至今搞不懂金虎是怎么死的，明明生前那么強大的一個男人，突然間就出意外死了。

    金虎十分信任段善，曾經跟段善說過自己的常居住所在哪里。在事發的第一時間，段善馬上去了金虎的房子里，可卻沒看到金虎的尸體。

    他翻遍了金虎的房間，最終只看到了一張紙條。

    段善沒把冉志強看作是領頭人，可冉志強卻好像把段善看成自己的小弟，每次出門都要帶上他和其他一眾小弟拉幫結派，似乎這樣才顯得威風。

    那個冉志強經常上街打架斗毆尋釁滋事，但過于嚴重的燒殺搶掠還沒做出來過。

    有一天，冉志強在調戲一個似乎還在上學的女孩子。

    “小meimei，還是單身吧？”冉志強捏著女孩的下巴，說道：“想不想和哥哥我這樣的人交往？”

    女孩也不怕他，只是狠狠瞪著他：“放開我！我哥哥是警察，他比你厲害多了！”

    段善眉頭一皺，急忙按住冉志強的胳膊，說道：“阿強，之前不是說不能動女人和孩子嗎？這個女孩，兩者都占吧?！?/br>
    冉志強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是你和金虎的做法，我這種人才不在乎什么老弱病殘呢！”

    但是幸好，這一次還沒釀成大禍。

    女孩趁他們說話的間隙逃走了，冉志強也覺得無趣，繼續找人打架。

    段善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做到幾次進局子又安然無恙地出來。

    有一天，他拿著一張照片給段善看。

    照片的男人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還相當年輕，整潔合體的黑色警服襯得他身形挺拔，一整個人的氣質陽光正氣。

    “知道他是誰嗎？”段善難得看到一向喜歡瘋笑的冉志強難得有不悅的表情：“他叫裴懷真，是海江市警局的一名警察?！?/br>
    “嗯……”段善看著裴懷真的照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怎么了嗎？”

    “你不覺得……這種人很惡心嗎？”冉志強咬牙恨恨說道，“天生就能出生在優越的家庭里，還能當個官兒玩玩，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從來沒有像我們一樣吃過底層的苦……”

    “這有什么？”段善不懂冉志強憤怒的點在哪里，相比于冉志強，他顯得更加無所謂：“我們以后混好了，也照樣威風?！?/br>
    “威風？”冉志強嗤笑一聲，“我們要威風，要吃多少的苦？可有些人根本就不用吃苦，生下來就威風！”

    “那又怎么樣？”段善不以為然，“我們多走了這段路，人生不比他們更精彩？再說世界那么大，人人都一樣多沒意思?！?/br>
    冉志強只是咬牙切齒地死死盯著裴懷真的照片，沒有說話。段善不明白他到底是嫉恨裴懷真還是嫉恨這個世界所有家境優渥的人，但無論哪種他都想不明白，冉志強為什么會對這些人有這么大的恨意。

    難道這個叫裴懷真的警察，是個很不好的人，因為冉志強多次打架斗毆，就私下對他拳打腳踢實施虐待的那種黑警？

    然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段善見到了裴懷真真人，打消了他的想法。

    裴懷真根本就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相反，他還輕輕拍著冉志強的肩膀，無奈地笑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少點打架，我們局子里的人放你出來，都是相信你能夠成為一個好人所以才這樣做的?！?/br>
    冉志強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轉頭，面對一臉友善的裴懷真，極為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謝謝你啊，裴警官?！?/br>
    段善靜靜地在一旁看著，他發現這個叫裴懷真的警察，所表現出來的一舉一動，帶給他的感覺都相當友好、善良、正義，面對多次打架斗毆的混混冉志強，也并沒有表現出來絲毫的歧視之色，相反還堅信他走對了道路后能夠成為一個好人。

    “我們放你出來不是因為怕你，而是看你以前的記錄還不算太過嚴重，要是能夠走上正路一定能成為一個很好的人?！迸釕颜嫘Φ?，“加油吧，冉先生。早點金盆洗手，你要是有困難，也可以來找我?！?/br>
    裴懷真說完，抬頭又看到了段善。

    “啊……我知道你，段善?！彼焉频匦Φ?，“你也一樣，早點走上正路吧。如果有困難也可以向我尋求幫助，我會讓大家都得到幸福?！?/br>
    “幸?！?？”冉志強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怎么個幸福法？靠嘴上說說嗎？”

    裴懷真面對他的嘲諷不以為然，只是低頭露出了一個陽光溫柔的笑容。

    “我嗎？如果是我的方式……應該會想辦法讓海江市的大家都得到幸福，貧困的人吃飽穿暖，也有資金能夠外出游玩，不被困在固定的一個地方，然后看看美麗的大?！?/br>
    “噗嗤?！比街緩姽笮α似饋?，“哈哈哈，裴警官，你還真是天真??！海江市貧困的人那么多，你要怎么做？”

    “我知道……所以我想慢慢來，又想盡快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迸釕颜鏌o奈地笑道，“我應該會分批吧？幾十或一百個人一波，然后逐步想辦法讓他們都富裕起來……慢慢的大家都能夠幸福?！?/br>
    “哈哈哈，不愧是當警察的，你的格局還真大！”冉志強嘲笑道，“像我們這種人，只要自己幸福就可以了，哪還管得了別人！”

    裴懷真也沒生氣，只是拍了拍冉志強的肩膀，說道：“好了，下次不要再讓我在任何有關違法的事情里看到你了?！?/br>
    裴懷真走后，冉志強的目光先是靜靜地跟隨他的背影一段時間，隨后又轉移到自己抬起來的手心。

    “裴警官啊……難道沒人跟你說過，在事情沒有達成之前，是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別人的嗎？”

    他垂眼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低聲碎碎念著什么，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他手心交錯復雜的掌紋，像是在思考自己以后道路的軌跡，又或是生命的長度。

    在裴懷真徹底離開他的視野后不久，冉志強轉頭，又將目光移到了似乎在低頭沉思的段善身上。

    “段善，你不覺得……剛才那種人，很惡心嗎？”

    段善不以為然。

    “你跟他有過節，做這種職業，恨條子很正常?！?/br>
    “不，不止是他的身份……”冉志強死死咬住嘴唇，說：“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著什么‘要讓所有人都幸福起來’的蠢話，好像還以為自己多偉大似的……這種生來就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會懂得我們的感受……”

    段善不懂為什么每次提及到裴懷真，他的情緒都這么激動。

    冉志強看起來，對這個世界生來的優越者沒有好感。不但沒有好感，還一副恨透了的樣子。

    然而，冉志強還是沒有遵守承諾，依舊是天天打架斗毆，連帶著段善跟裴懷真都熟絡起來了。

    裴懷真無奈地扶住額頭，一手搭在段善的肩膀上。

    “段善，目前為止我還沒查到你有什么犯罪記錄，你是什么原因混金虎幫的??？”裴懷真無奈一笑，“真是的，缺錢找我啊。干嘛用這種方式……”

    “不，我現在已經不缺錢了?！倍紊瞥谅曊f道，“我加入這個幫派的目的是……劫富濟貧?！?/br>
    裴懷真的動作僵了一下。

    隨后，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陽光而明媚，像是沒有任何心事正值朝氣的十幾歲少年人，舒展的眉眼之間好似下了一場暴雨后天邊出現的一道彩虹，令人心曠神怡。

    “那你的目標……和我的還挺像的?！迸釕颜嫘Φ?，然后轉頭看向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說道：“我的夢想是能夠讓貧困的人、孤獨的人，海江市的大家……都能夠幸福?！?/br>
    裴懷真和金虎真是不一樣啊。

    段善想著。金虎是教育他以后有了家庭要讓妻子和孩子幸福，而裴懷真則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夠幸福。

    他想，也許他更偏向金虎的觀念，他沒那么偉大，他只要自己和自己的女人幸福就夠了。

    以及，在再危險的情況下，都能保護好她，都能讓她在安全的同時感到幸福。

    不過，段善對裴懷真的第一印象，也很快就改變了。

    一段時間過后，某一天，段成禮打通了一通電話。

    段善聽到段成禮對電話另一頭笑著說道：“哎呀我聽說了，你這個警官有夠變態的啊，現在是在搞一些專殺貧困戶的計劃嗎？我弟弟也很窮，把他送過去給你玩玩吧，哈哈。聽說你好像之前認識我弟弟？”

    段善突然間預感到了什么，忍不住皺起眉頭。

    然而還不等他反應，他突然就兩眼一抹黑，昏了過去。

    等到醒來的時候，他入眼的不再是熟悉的場景布置，而是一座陌生的島嶼。

    他整個人癱倒在地上，一抬眼看見裴懷真背對著他，手上還握著短刀，刀尖還在滴血。

    而在他的腳下，尸橫遍野。

    才短短十幾天不見，裴懷真的氣質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微微轉過頭，逆著光段善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相比從前冷淡了十倍不止——

    “嗨?！?/br>
    裴懷真的臉上和衣服上都被濺上了大量血液，他的軍靴鞋底反復碾壓在一個男人的手背上，段善清晰地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好久不見啊，「金虎幫」的段善?！?/br>
    【番外-雙子（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