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幻象

    “貝莉卡上等兵！貝莉卡上等兵！醒醒！”

    身體被搖晃著，姬藍霖悠悠醒轉，她的思維仍然混沌不清。朝身側看去，只見一個留著銀色馬尾，面容清爽的年輕女子正朝她爽朗地笑著。不同尋常的是這名女子身著半動力盔甲，她坐在艙壁靠椅上，膝蓋上還放著把長長的自動步槍。

    姬藍霖環視一周，這才發現自己正在一架飛行器內部，擁擠的機艙內容納了三十幾名士兵，她們膚色發色各異，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是年輕的女性。她發現自己也穿著同樣的裝備，膝上的狙擊步槍閃著金屬的光澤，很是刺眼。

    “果然你也不喜歡這型步槍吧！我也是！連防反光處理都沒做的武器算什么！真不明白設計者怎么想的！給敵人當靶子？不過話又說回來，誰知道新聯會突然宣戰呢？”女子又道。

    姬藍霖想詢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張口卻完全發不出聲音，試圖挪動右手，卻發現手仍穩穩放在槍托上，她這才明白自己并不是這身體的控制者，只是在這軀體的視角上而已。這是夢嗎？姬藍霖疲憊地想著，她似乎忘了很重要的東西，卻完全回憶不起來。

    “女士們！到站了！記得把新聯那群狗崽子揍出屎來！”飛行員的提醒引起士兵們一陣哄笑，身側的女兵收好馬尾，合上頭盔，回頭朝姬藍霖豎了個大拇指，就縱身從艙門處躍了出去。

    運輸機的高度并不高，士兵們離地數十米時紛紛向落點射出了預先裝填的榴彈，一團團數米高的凝膠體在地面炸開，它們相當于緩沖介質，完全卸去了士兵下落的沖擊力。姬藍霖隨后也一頭扎進凝膠體內，她感覺這些淡藍色物質粘稠無比，幸好沒幾秒就自行揮發了，否則得花不少時間才能脫身。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本能地知道這些榴彈是緩沖凝膠彈，爆炸時能瞬間膨脹產生大量粘稠緩沖介質，以卸去相當一部分沖擊力。不僅如此，它也是凰合士兵們危急時保命的有效手段：如果實在無處可逃，那就在腳下扔枚緩沖凝膠手雷吧——介質能卸掉不少彈片和沖擊波，對子彈也有削弱作用。

    清晰地感受到身體被粘滯的狀況，這真是個奇特的夢，姬藍霖這樣認為。

    她們降落在一片廢墟上，姬藍霖視角所處的身體所有者，名為貝莉卡的女子剛一站穩，半空中就響起了尖利的音嘯，通訊頻道中立即有人發出炮擊警告。這名上等兵三步并作兩步，迅速撲倒在一堵破損的承重墻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同時響起，碎石泥土紛紛砸在盔甲上哐哐作響，還好這是更注重殺傷面積的非制導榴霰彈，因此不會識別目標。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抖掉身上塵土，小心地矮身靠住墻沿。

    【所有組員注意，準備躲避第二輪炮擊】

    貝莉卡幾乎是跑著滑進附近一個大彈坑的，姬藍霖注意到這個彈坑幾乎深達三米，她很難想象這里之前遭受過怎樣的轟炸。幾乎同一時間第二輪炮擊也如期而至，上等兵立即緊張地貼住坑壁，雖然頭盔削弱了爆音，但坑底不斷跳動的浮土還是讓人無法安心。

    等這輪炮擊結束后，指揮者才命令轉移，士兵們快速躬身穿過廢墟。姬藍霖注意到之前用來掩蔽的承重墻已經被炸平了，她這才恍惚意識到如果剛才沒有更換掩體，將是何種后果。

    士兵們在另一個位置重新集結后，指揮者并未立即下達下一步命令，直到幾分鐘后她才從廢墟中小跑出來。通過貝莉卡的視角，姬藍霖發現她手中還拎著幾條發帶。組長徑直來到貝莉卡面前，將這些發帶塞入她手中。

    “她們的遺體我草草處理了下，也許以后能有機會回來，你先保管好這些，畢竟你是最可能活下來的人?！膘o默半晌，她又在私人頻道中補充道：“行動這么快就暴露了，我有預感會不太順利，不過，其實這樣也不錯，畢竟這是我們的宿命……如果，我是說如果，其它的標示也由你保管，如果有機會就帶回去給她們吧，這樣一切都了結了?！?/br>
    組長的聲音有些熟悉，原來她就是那個留著銀色馬尾的女子，而貝莉卡卻仍沉默著，她接過手中染上血色的發帶，點了點頭。

    “好了！我們還有8個小時！為了逝去的姐妹！”

    “為了逝去的姐妹！”大家齊聲響應。

    再之后姬藍霖的意識又恍惚了，她隱約目擊到漫天的槍火，接連倒地的凰合士兵，還有不斷收集標示的貝莉卡；前來阻擊的新聯士兵死光了，又有一批沖上來，一層樓高的新聯雙足機甲用機炮收割著生命，轉眼就被燃燒榴彈灼成了廢鐵……

    終于到了最后，或許是因為淅淅瀝瀝雨水的清涼觸感，姬藍霖的思維漸漸又明晰開來。貝莉卡正伏在一棟矮樓頂層的凹陷處，她緊繃著身體將狙擊步槍架在墻沿上，扣下扳機，用完最后一顆子彈后，這才徹底放松下來。將損壞的頭盔取下，女兵往后仰躺著舒展四肢，貪婪地呼吸著帶點涼意的清新空氣。

    一縷被雨水沖淡的血絲繞過耳際，連姬藍霖都感受到了雨水沁入內臟的清涼感，而貝莉卡什么都沒做，只出神地注視著頭頂黑壓壓的烏云——那是新聯氣象武器（注3）的成果，是用來阻止凰合轟炸與偵察的屏障。

    她知道在比烏云更高的同步軌道上，一支凰合艦隊正等著她的信號。確定新聯量子通訊中心的位置后，凰合行星工程艦就會使用重載電磁線圈炮進行精確打擊，而任務失敗將會啟用第二方案，對目標區域進行大范圍轟炸。

    吃力地瞄了眼任務鐘，離時限就剩十分鐘了，而她距定位點至少還有十公里，看來任務已經失敗無疑。貝莉卡將思緒移開，她還有其它事要做。

    費力地翻開背囊，她掏出一些飾物，其中有發帶，墜飾，耳環，還有枚發夾——那是組長的標示。這些飾物雖然形態各異，與同調互感效應增強裝置也非常相似，卻唯獨沒有鑲嵌棱玉。有些不舍地解開馬尾，貝莉卡將自己的標示也放入其中，曾幾何時，上面也鑲嵌著那代表著伴隨與約定的晶石呢。

    【倒計時五分鐘】

    任務鐘不合時宜地提醒著，貝莉卡不得不抓緊時間，轟炸也將波及這里，她必須想辦法保存這些標示。將已經失去意義的定位儀扔掉，她將飾物通通放進儲存定位儀的堅固真空保存箱中。

    【倒計時三分鐘】

    貝莉卡焦急起來，以至于連旁觀狀態的姬藍霖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了，上等兵圍著矮樓走了一圈，直到看到樓下一側的豎井后，這才舒了口氣……

    【倒計時一分鐘】

    所有事都辦完了，上等兵感到一陣輕松，她選了個舒服的姿勢仰躺著，雙手枕在腦后，姬藍霖的視角也被迫朝向遠處的天空。

    “這是一對雙生姐妹，jiejie播撒希望，meimei收獲哀傷……”

    “她們將思念喂入蛇腹，又將巨蛇首尾相連……”

    “記憶被凝結成光，過往則永不逝去……”

    輕吟的歌聲漸漸飄遠，化為無物。

    不論或遠或近，此時所有新聯防空武器都全力動員起來，四面八方的光束，火線和導彈編織成繁復的火網，瘋狂地向天邊傾瀉而去。不祥的隆隆聲并未止歇，防空導彈的爆炸聲卻越來越近。終于，一顆流星似的物體撕裂了云層，它劃出一道白熾的尾跡，勢不可擋地向地面墜去……

    注3：氣象武器，指利用科技手段，人為制造地震，海嘯，暴雨，山洪等自然災害，改造戰場環境，以實現軍事目的的一系列武器總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