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而且他們這一路上見到的實在太多了,無權無勢的人,在這里不是人,已經變成一件物品,可以任意買賣,甚至被當成食物,只為滿足那些不愁吃喝卻想獵奇的惡鬼。 有些人被親人販賣,淪為食物,有些人卻能動輒拿出十金百金乃至千金來滿足自己一個隱秘的欲望。 如此人性之惡的地方,膽敢當眾將公主當作物品拍賣,又有何稀奇的呢? 這時,忽然有人從后門一路小跑到朱管事身邊,對著朱管事一陣耳語。 朱管事微微一震,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直直就朝他們這邊望過來! 隨即,他露出笑容,大聲道:“踏破鐵鞋無覓處,這最后一件珍品,此刻就在我們席間,貴客既已來到,何不現出真身?” 他口中雖稱貴客,望向公主的目光卻已赤裸裸不掩飾打量評估,仿佛要將公主的面具連同衣服全都剝下,再把她扔到臺上去,與珍珠頭冠和王杖一樣,成為珍貴的物品。 陸惟和公主知道,他們暴露了。 仔細想想,他們兩人一路過來,破綻也不少。 洞窟里那兩個人,齊二和他的嘍啰,飯館老板娘,還有剛才誤以為他們是自己人,把他們帶進來的虬髯漢子。 以及,面具的差異。 在別人的地盤上,很難動不動就清除痕跡,甚至殺人滅口,所以任憑再細心謹慎,也不可能不留下一點破綻。 既然數珍會已經發現他們,那么最好的辦法不是坐以待斃,而是化被動為主動,殊死一搏方有轉機。 念頭一起,公主沒有絲毫猶豫,她的身形飄然離座,直取朱管事! 第19章 數珍會上的侍衛自然不是吃素的,他們看見公主一動,自然也都紛紛有所動作,但是公主身后,幾乎是同時,陸惟也動了! 他們進來的時候沒有帶長兵器,有也會被搜走,陸惟袖中倒是藏了一把匕首,但是這種場合匕首不太實用。 他伸手朝旁邊一抓,在旁人的驚呼中,直接抽走了剛才被拍下來的唐蘇合思王杖! “我的王杖??!” 競拍者驚叫起來,但此刻當然也沒人理他了,大殿里頓時混亂一片,許多人都趕緊抱著隨身財物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結果因為有些人帶來的黃金太多不易搬動,彎腰折騰時又被別人撞到,登時發生踩踏。 而陸惟這邊,王杖一掃,直接掃在撲向公主的侍衛身上,為她清除身后障礙。 事發倉促,一切發生不過眨眼工夫。 朱管事原本以為左右能攔住公主,孰料對方也早有準備,身形飄然若仙,蜻蜓點水掠過死角空隙,竟如入無人之地,眼看已到了近前,朱管事微微變色,扭頭與絳袍人說話,似乎讓他先走,絳袍人也起身了。 但公主豈容對方離開! 他們深入虎xue,為的就是這一刻。 公主動作極快,就連朱管事也只覺得眼前一閃,他大驚失色,不自覺伸手,似乎想要攔住對方。 然而,他只能抓住公主袍角,還抓了個空! 朱管事猜錯了,公主的目標不是他,而是他旁邊的絳袍人! 隨即,朱管事的后背被重重一擊,痛楚由四肢百骸蔓延,他痛叫一聲,抽劍回身迎戰,長劍打在王杖上,直接就崩裂了,震得朱管事虎口發麻! 這王杖雖是烏木,卻不是尋常烏木,還是鐵力陰沉木中的極品,黑中帶金,能抵銅鐵。 我入你奶奶…… 朱管事瞪大眼,來不及破口大罵,對方一杖打在他胸口,直接把他打到后退好幾步,胸口氣血翻涌。 陸惟知道公主肯定會先找絳袍人,他所要做的,就是制住朱管事。 絳袍人很可能是揭開數珍會背后秘密的關鍵,而朱管事,則是這里鎮場子的人,打人先打臉,擒賊先擒王。 兩人沒有商量過,這一刻卻有無言默契。 絳袍人那邊,他反應不慢,轉身就要跑。 但他剛轉身,就感覺胳膊被什么東西扯住。 他下意識往自己右手胳膊望去,卻什么也看不見。 這難道是什么妖術不成? 絳袍人露出驚恐之色,他隨即伸手去抓,卻抓到一條細如蠶絲的線! 竟是這條線牢牢箍住他的胳膊,讓他無法掙脫,連手也瞬間被絲線刮出傷口,血流如注。 這細如蠶絲,rou眼幾乎看不見的線,竟被當成武器。 要是這線套在脖子上,他現在豈不是連皮帶rou都被割斷了?! 絳袍人驚恐萬分,但他身手笨拙,而電光石火之間,公主飄然已至,纖手一卷,便將對方衣領連同脖頸都卷入臂彎。 絲線不知何時已經捆住對方雙手,絳袍人這下是插翅難飛了。 公主直接將他拖到角落里,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把劍,架在他脖子上。 因為那邊陸惟和朱管事已經大打出手了。 “你是宮里的人?!?/br> 公主一句話,就成功讓對方面具下的臉唰地慘白。 “你是北朝宮里人,還看著本朝公主被拍賣而無動于衷,是宮里誰讓你過來監軍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絳袍人聲音發顫,顯然是被戳中心事而心虛。 公主直接摘下他的面具。 一張面白無須卻又陌生的臉果然露出害怕神色。 此人二十出頭的年紀,十年前公主出塞時,他也不過十歲,入沒入宮都不一定,肯定不會是數珍會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你知道劍劃開皮rou,一時半會死不了,血慢慢流干的滋味嗎?”公主輕輕柔柔威脅?!澳悴徽f的話,這就是你現在的下場。你偷偷告訴我,我不告訴別人,好不好?” 對方嘴唇顫抖,卻不敢發出聲音。 公主:“你在怕什么?你看,朱管事已經自身難保了,你只要說實話,我可以保你周全?!?/br> 朱管事確實顧不上這個絳袍內宦了。 他正應付著來自陸惟和蘭花面具男人的雙面夾擊。 是的,方才那個出聲找茬的蘭花面具,在陸惟出手之后,也緊隨其后,加入戰局,他毫不猶豫站在陸惟這邊,直接堵住朱管事的退路。 但朱管事是地頭蛇,數珍會能在如此混亂的世道稱霸一方,顯然早已預料到各種意外情況,他豈能如此輕易認輸? 朱管事飛身后退,腳跟連踩三塊地磚,沒等陸惟察覺異常,頭頂與四周已經傳來巨響,箭雨從四面八方猝然而至。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陸惟分明瞧見這些箭頭藍光瑩瑩,顯然都淬了劇毒。 如此情形下,他當然不可能還不要命去追朱管事,只能先退一步,往箭雨空隙處閃掠。 偌大內殿,誰能想到這一片富麗堂皇,輕紗飛舞下,竟還隱藏如此恐怖機關? 原本綴在璧上燈上的夜明珠受其震動,紛紛掉落蹦彈,清脆悅耳。 霎時間,珠光寶氣與森森殺機相互交織,布滿致命絕美。 能來赴宴的人,自然是做了些準備的,起碼也會雇上幾個鏢師護衛,以防不測。 但即便身手不錯,在這樣天羅地網般的箭雨之下,也很難逃脫。 血雨飛蓬,紅色氤氳,尖叫聲,慘叫聲,瞬間充斥大殿,原本綺麗輝煌的極樂世界,竟轉瞬變成修羅地獄。 趙皇后的珍珠頭冠也好,能抵擋夏日炎熱的玉山也罷,都跌落淹沒在這片毒雨血海之中,無人注意。 陸惟和蘭花面具的動作很快,他們早在朱管事腳踏磚石,就已經發現異狀,心里有了防備,當頭頂響動時,兩人馬上掠向殿內角落! 這里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殿內四個角,前有圓柱遮擋,毒箭無法觸及。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眨眼工夫反應過來,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所以當陸惟閃入圓柱后面時,場內已是腥風血雨,九死一生。 他雖然看見公主似乎早就躲開了,但此時也無法確定人到底在哪里,只能舉目搜尋。 朱管事已經借機逃離了。 陸惟看了蘭花面具一眼,后者會意,閃身繞開地上毒箭,奔向后殿。 殿內四處都是哀嚎聲,但陸惟現在也顧不上救人,他得先確認公主安然無恙。 斜對面圓柱后面,公主正借著不引人注目的地形,在逼問絳袍人。 對面身份已經明了,是個年輕內宦,而且舉手投足顯然接受過宮廷規矩,可能官職還不高,所以離開宮廷跑到這里來也無人察覺,但絕對是有相當重要性的,因為他手上戴著的扳指,尋常人不會有。 可惜再有地位,也逃不過被滅口的命運。 公主道:“這些毒箭,你自己看見了吧。數珍會想要殺人滅口,你若愿意說實話,我還能保你一條命?!?/br> 對方咬著牙,似在掙扎躊躇:“你是誰,我憑什么相信你?” 公主笑了:“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我就是本來要被你們拍賣的邦寧公主?!?/br> 對方面露震驚,說不出話。 公主:“你們要殺我,我自然要看看,到底是誰想對我下手。我這人,好奇得很,總是喜歡看看新奇的人和事。你若是聽說過我,就該知道,在柔然這么多年,我能全身而退,必然也是有些本事的,想保你一條性命,應該還不在話下?!?/br> 絳袍人果然有些動搖。 公主也不再多說,過猶不及,但她心里已經有些著急了。 眼下情形,時間不多,容不得細細盤問,這人要是再不說,數珍會可能會有后招。 殿內哀嚎遍地,絳袍人也被扔在這里,數珍會根本不在意這些人生死。 絳袍人似乎也終于看清這一點。 他囁喏開口:“數珍會,在宮里有人,在京中權貴也有門路,他們能定期拿到宮內庫的珍品,也與南朝和吐谷渾有暗中交易?!?/br> 公主明白了:“這么說,珍珠頭冠和玉山,也都是宮中流出來的?” 絳袍人被她手中絲線勒得緊了,脖子上還有一把催命劍,不由喘息,卻不敢掙扎,生怕脖子不小心就斷了。 “玉山是,珍珠頭冠不是,那是從南朝內庫里拿的?!?/br> 公主:“那我呢?尋常權貴,天大膽子也不敢販賣公主,數珍會背后的人,恐怕不同凡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