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半個時辰前,風至回到官驛,公主已經睡下,她也不打算打擾公主安寢,準備等明日再稟告刺客自盡的事情。 結果,那古怪的動靜就響起來。 夜半寂靜,聲音像極了女人在哀鳴,斷斷續續,時有時無。 難怪劉復會害怕,連風至和雨落這樣在柔然見過不少場面的人,也聽得毛骨悚然。 經過一系列事情,風至現在已經不覺得抵達張掖郡就算是安全了,刺殺既然失敗,難保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也許在他們到京城之前,都無法徹底脫險。 “我見公主在里屋沒動靜,似乎睡得很沉,就讓雨落在外面守著,我自己則出去看看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br> 風至描述很詳細,劉復聽得入神。 官驛外面也有軍士駐守,白天的事情發生之后,李聞鵲就加派一倍人手,將官驛護得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那個詭異的聲音,許多人都聽見了,卻沒有人說得出聲音來源。 官驛的老吏也沒睡著,聽說風至要巡查四周,忙喊了兩名軍士陪她一塊。 四人在官驛外饒一圈,什么也沒找著,來路上還遇到陸惟派過來問候的人。 眾人空手而歸,風至習慣性先去公主那里看一眼。 結果她就看見,原本應該守在外面值夜的雨落,對她回來毫無反應,竟像是暈死過去。 風至二話不說沖到內室,果然發現床鋪里空蕩蕩的,公主殿下不知何時竟失蹤了! “我平時夜里斷不可能睡得那樣死,更何況我也聽見那哭聲了!” 雨落也急得滿頭大汗。 “當時我守在外面,明明提著精神,不知怎的就睡過去!” “殿下肯定出事了,快找人吧,去找李聞鵲過來!陸惟,我們去公主寢室看一眼吧!”劉復很著急,沒等陸惟說話就趕忙喊起來。 陸惟看著他著急忙慌下榻套上外衣的動作,又看了風至一眼,見對方似乎松一口氣的反應,忽然瞇起眼,嘴角彎了一下,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只對著等候他下令的陸無事點點頭。 “我們先去公主那里?!?/br> 公主住的是個二進院子。 為了迎接公主,這官驛修建得很匆忙,談不上奢華,但該有的都有了,暖爐熏香,幔帳軟榻,起碼比劉復他們那邊要更為細致一些,連公主寢室都鋪上厚厚的繡毯。 劉復前兩天還嫌東嫌西覺得自己住處簡陋,現在也想不起罵李聞鵲厚此薄彼,只能手足無措跟在陸惟后面團團轉。 “派人去通知李聞鵲沒有?” “侯爺,已經飛馬前去稟告李都護了,他應該很快就能過來?!?/br> “那官驛四周呢,搜查過沒有?那些宵小帶著公主出逃,總不可能跑遠,快搜??!” “侯爺,外面也已經在搜了?!?/br> 劉復和陸無事一問一答。 但陸無事的回答顯然沒法讓劉復滿意,劉復知道自己該做點什么,卻不知道從何做起,滿心慌亂茫然。 一墻之隔,就住在他們隔壁院子的公主,那么大一個活人,居然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失蹤了! 更重要的是,院子里重兵把守,里里外外那么多人,愣是沒有人發現公主不見?! 劉復以為自己這趟差事,根本沒有什么懸念,頂多是一路上枯燥艱苦點,他從來沒想過會出現那么多意外。 “你們聽,外面的鬼哭聲,是不是沒了?”他驀地想起。 陸無事側耳聽了聽:“好像是沒了?!?/br> 劉復欲言又止:“難道,公主被鬼帶走了?” 風至怒道:“侯爺慎言!” 這不是明擺著說怨鬼索命,污蔑公主清譽嗎?! 劉復訕訕:“為今之計就是趕緊找到殿下,我這不是在幫忙提出各種可能嗎?” 陸惟被他們吵得不耐煩,抬起頭。 “你們先出去吧,我在此處再看看,也許能發現些線索。侯爺,李都護那邊就勞煩你了?!?/br> 劉復知道他查案的名聲,倒是沒有異議。 風至想提出異議,卻在陸惟的目光下噤聲。 她發現自己竟被陸惟那一眼看得說不出話來。 耳根終于清靜。 陸惟在寢室內走動。 窗戶洞開著,公主想必是從這個窗戶被人擄走帶出去了,這也是眾人看見室內的想法。 但陸惟知道不是,外面那么多人,任是對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飛天遁地,不驚動任何人。 公主在里面有任何動靜,守在外面的雨落馬上就會發現。雨落是跟在公主身邊很多年的侍女,她的忠心毋庸置疑,那么應該就是對方用了迷香先將雨落迷倒,再對公主下手。 陸惟打開香爐蓋子。 香已經燃盡,他伸手進去,捻了一點香末放在鼻下,輕輕嗅著。 看來他猜得沒錯,窗戶洞開,不是歹人逃走,而是想開窗散味,否則眾人闖進來,馬上就能聞到室內濃郁的香氣。 而且窗戶打開也可以順便制造歹人外逃的假象,引導他們往外面去找。 但既然公主不太可能被人帶走,那就是—— 陸惟在并不寬敞的室內,從百寶柜上的花瓶,到地毯下面的石板,他一一摸索尋找,連公主就寢的床榻都沒放過。 但是沒有。 他沒找到任何暗格機關。 難道判斷出錯了? 陸惟微微蹙眉,眼光四處梭巡,忽然落在一點。 他發現自己漏了一處地方。 床榻后面。 第10章 床是圍屏架子床,上面掛了幔帳,緊挨著兩面墻壁,陸惟剛才察看床下,卻沒有去看圍屏后面的墻壁,因為床榻本身比較重,單人很難挪開,而且他從架子床四角立地痕跡來看,床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但是當他將手放在圍屏上時,臉上就露出訝異神色。 圍屏不是想象中厚重的木料,而是稍稍用力就會彎折的竹片。 也許是工期倉促,這張為公主準備的架子床圍屏,來不及用雕花木料,就用了染色的竹片,里外覆蓋幔帳,乍一看很難發現異常。 陸惟掀開幔帳,另一只手在昏暗燭火下的墻壁摸索,果然在靠近另一面墻壁的折角附近,胸口高度的墻壁上摸到被切割整齊的痕跡。 應該是扇活動門。 門與墻一般厚度,上方嵌了軸承,只要從下方往里推,就能推開一個半人高的洞口,等到人進去,門又會轉回原來的方向,重新嵌回去。 很巧妙的設計。 陸惟往里探看,發現一條狹長黑暗的甬道。 甬道四周崎嶇不平,修得很糙,但明顯不是通往官驛外頭,而是彎彎曲曲往下走。 陸惟捏了一把土塊在手里捻碎,是新土。 也就是說這個地方修建還沒多久,可能跟官驛翻修重建的時間差不多。 他沉吟片刻,想起風至剛才的反應,沒有返身去喊劉復他們,而是彎腰鉆進洞口。 甬道狹長逼仄,需要半彎著腰前行,有時候甚至是爬行。 反正這里也沒人看見陸惟的狼狽,他也就無所謂了。 陸惟時不時停下來,摸一摸頭頂和身旁的土塊,判斷時間和挖掘時的匆忙程度。 在走出大約半炷香之后,周圍的土層就從新土變成舊土,他也可以直起身體行走,甬道越來越寬敞,已經不能稱之為甬道了。陸惟從懷里摸出火折子打亮之后,甚至能隱約照出頭頂高了許多,前面還有分岔路。 看來他沒有猜錯。 這段地下通道早已有之,只不過官驛修成之后,才新修了一段通到公主寢室。 前方不遠處,女人呻吟聲傳來。 聲音中不是痛苦,而是夾雜著痛苦和愉悅的某種矛盾糅合。 與之一道此起彼伏的,還有男人的喘息。 陸惟心下一沉,快步上前,將手里巴掌大的石塊擲出去。 啪的一下正中男人后腦勺,對方毫無防備悶哼著歪倒下去。 女人尖叫起來,被陸惟及時捂住嘴巴。 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 他松口氣的同時又皺起眉頭。 “我問,你答,敢大喊大叫,就殺了你?!?/br> 他另一只手捏在女人脖頸,微微收緊。 女人驚魂未定,連忙點頭。 “前面是不是還有路?” “前面,前面就是鬼市??!” 女人雖然說著官話,口音卻不倫不類。 “你不是中原人?” “我、我來自焉耆?!?/br> 焉耆,是張掖郡再往西走的西域諸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