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留

    在后院中，越滄海見到了房屋的主人。

    這是一位頭發已經全白的老嫗，臉上沒有什么rou，只有兩灘枯朽的皮垂掛著，坐在院中的小杌子上低頭擇菜，大概是因為陽光太溫暖，松垮的眼皮漸漸耷拉了下去，手中的動作也慢慢停住，發出了輕微的鼾聲，等越滄海一走近，又立刻驚醒般抬起頭，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越滄海的神識落在了她身上，飛快翻閱她的記憶，忽然愣在了原地，臉上現出幾分怔色。

    老嫗瞇著眼睛覷他，忽而欣喜地開口: “阿勝，你回來啦?”

    年渺站在越滄海身旁，目光在兩個人臉上來回打轉，好奇地小聲問: “阿勝是誰?你認識她呀?”

    “不認識?！痹綔婧；謴土顺Ｉ?， “阿勝是她收養的孩子，早幾十年就離家了，沒回來過，估計是年紀大，認錯人了?！?/br>
    他很少會說這么多的話，能耐心解釋，讓年渺睜大了眼睛。

    那老嫗顫顫巍巍地站起身，緩緩伸出干枯的手，想要來拽越滄海的袖子，又看見一旁已經拉著越滄海袖子的年渺，再次瞇起眼睛打量，隨即滿是皺紋的臉上笑成了花，歪頭盯著年渺打量: “哎喲，好漂亮的娃娃!阿勝真是出息了，知道帶媳婦兒回來看婆婆了!”

    年渺似乎不大習慣被人近身打量，忍不住往越滄海身后躲，聽到這句話又愣住，完全藏在了越滄海身后。

    “回來了，婆婆?！痹綔婧５豁樦鴮Ψ降脑捦抡f， “準備住一段時間?！?/br>
    這句話說得有些僵硬，應該是不擅長說謊的緣故。

    “回來住?那可太好了!”老嫗更加歡喜，激動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的屋子一直給你留著呢，婆婆每天都會打掃，就是想著有一天你會回來，哎呀，幾十年了，總算讓我盼到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轉過身，彎腰拿起倚靠在籬笆上的拐杖，慢慢往里走著: “褥子，床，家里什么都齊的，就是不知道你會帶媳婦兒，沒有給你媳婦兒準備，過會子去外面買點兒，姑娘家精細，可要好好挑……”

    越滄海順從地跟了上去，年渺牽著他的袖子一頭霧水，悄悄問他: “你真是她孫子啊?”

    “有些事需要確認?！痹綔婧：唵蔚?， “我要留下來一段時日，有個身份能免去許多麻煩?！彼沉搜勰昝?， “我可以現在就送你回仙界?！?/br>
    “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蹦昝炝ⅠR否定， “萬一能找到我師兄下落呢……住就住罷?！?/br>
    他低下頭，又聽見季老太太和藹問他: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有什么需要的，現在就讓阿勝帶你去買?！?/br>
    越滄海自己有了身份，一時間卻不知道該給年渺安個什么身份，想說是朋友，而且不是小姑娘，卻無法吐出“朋友”兩個字。

    畢竟他從來都沒有過朋友。

    他還在猶豫，身旁卻出現了又嬌又甜的少女音: “婆婆，我叫年妙妙?！?/br>
    越滄海: “……?”

    他偏過頭，再三確認除了他們三個人外再無其他妖魔鬼怪人，又再三確認年渺是貨真價實真真切切的男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到了幻音。

    “妙妙好，名字好聽，人也俊?！奔纠咸Φ煤喜粩n嘴，對越滄海甚至都沒有那么親熱了，反倒催促起來， “阿勝啊，既然把妙妙帶回來，怎么兩手空空的，別委屈了自己媳婦兒啊，走走，我們現在就去置辦東西，天黑前還能回來，東邊那條街你還記得罷?就到那兒去?！?/br>
    她說著就拄著拐杖往外走去，雖然腰背依舊佝僂，腳步也遲緩，但頭驕傲地昂著，竟然走出了幾分氣勢來。

    “快跟上啊阿勝?！蹦昝煲惨槐菊浀卮叽僦?， “婆婆說的對，回來探親兩手空空的，什么都不給我準備，也就我不挑才跟了你?！?/br>
    越滄海: “……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說要留下來么?你有了身份，我也得有身份啊?！蹦昝靷饕艚o他， “我當你未婚妻，不是最好的身份么?”

    越滄?；謴土说? “你不需要這樣?！?/br>
    “我不介意，我小時候就是被當女孩養的?！蹦昝斓?， “扮演一段時間而已?！?/br>
    越滄海望向他，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是你師兄養大的么?他連你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雖然年渺的容貌漂亮到不辨雌雄，但一個仙分辨不出來是男是女，也太無能了些。

    “他說我穿裙子最好看，所以就把我當女孩打扮?！蹦昝煲贿吔忉?，一邊扭頭觀察他的反應， “只是后來長大了，不能再這樣了才罷休?！?/br>
    越滄海臉上閃過一絲怪異之色，他覺得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到底閱歷太淺。

    “妙妙倒是我臨時想的?！蹦昝煊种鲃痈嬖V他，依舊在仰頭觀察他的臉， “好聽么?”

    越滄海道: “很普通?！?/br>
    “那‘渺’呢?”他繼續追問， “‘渺’這個名字怎么樣?”

    越滄海反問: “是他給你起的?”

    不需要說是誰，兩個人之間的“他”只有年渺師兄這個人。

    “是啊?！彼坪跏羌鼻髮Ψ降恼J同，年渺說話速度有些急， “怎么樣?”

    越滄海輕嗤: “不好，庸庸碌碌，無所作為?！?/br>
    他批判的態度不但沒有讓年渺生氣，反而使得年渺笑起來，眼睛彎得像天邊的新月，異常明亮好看，目不轉睛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