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千言弓是不會傷害他的,殺了他的不是自己的箭,而是那血衣。 直到神魂消散的那一刻,他也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火,唯一讓他欣慰的是,他最后一眼終于見到了軒轅宏業的吟誦結束,大地劇烈顫動起來。 冰藍的劍光在斬向軒轅宏業的那一刻,被一片灰黑的混沌擋了下來,硬生生在半空之中消散,古老的洪荒氣息將周圍包裹起來,灰黑的污濁混沌如同大霧,充斥著整個天地,無論是月光還是劍光,都被這混沌給吞噬,眼前什么也看不見。 這樣濃厚的混沌,就連月光也無法立即穿透。 長杪一身耀眼的光華完全褪去,身上的血衣也漸漸淡成了最普通的白衣,他沒有再動作,只靜靜凝望著前方,判斷目前的處境,眼中的殺意反而慢慢平靜下來。 來了。 軒轅景盛和軒轅宏業固然不是什么好人,是他理想的獵物,但并不算最理想的,因為上神與上神之間的差異也很大,如果他吞噬了弱小的上神,也只會是個弱小的上神,而他需要的,是最強的力量。 這才是他真正的獵物,是他一開始就盯上的存在。 軒轅一族最古老的存在,兇神斗移,是最古老的上神之一,和其他遠古上神一樣,總是陷入沉睡之中,他是當之無愧的兇神,是殘暴的代表,在上古時期依靠詭譎的手段殺出一條血路,但凡是遇到的弱小生靈,都被其吞食得一干二凈,直到天界的秩序建立起來,他才漸漸歸隱。 嚴格來說,他并不屬于天界,而是和真龍一樣屬于隱秘之地中不可觸碰的存在,但他畢竟也是軒轅一族的血脈,和軒轅族尚且有些關系,亦會庇佑其后代,在極端危險的情況下,軒轅一族才會用特定的古老咒語將其喚醒,以渡過危機。 按理來說,來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散神,哪里需要用得上請這位兇神,可軒轅宏業在長杪的血腥味上嗅到了不平凡的存在,深知此事并非自己能夠抵擋,果斷作出了這個決定,在他看見軒轅景盛輕易身殞后,既后怕又慶幸自己的決定正確。 這也是他第一次召喚兇神斗移的庇佑,也是第一次知曉對方的真正原形是一團混沌,他躲在混沌之中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擅自離開,只盯著長杪的一舉一動。 就算長杪背后是紫微宮內殿,怕也難逃此劫。 長杪閉上眼睛,持劍的手也垂落下去,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陷入了沉睡之中。 混沌正在侵蝕著他的神識,這種侵蝕和空氣一樣難以阻擋,恐怕在對付軒轅景盛時,就已經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侵了。 若是普通的進攻,月光和血衣尚且可以抵擋,然而這種混沌是直接進入他的腦海之中,悄無聲息地影響著他的判斷和認知,他第一次遇到這樣詭譎的手段。 他陷入了恍惚之中,神魂飄飄蕩蕩,意識也迷離起來,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后,長杪毫不猶豫地咬破舌尖,讓鉆心的疼痛強迫自己清醒。 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長杪猛然睜開眼睛,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像剛從噩夢之中醒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見自己正被一個女人牽著手哄著: “等到了鎮上,娘就能給小七買糖吃了,只給小七一個人買,其他人都不告訴?!?/br> 鵝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了滿身,長杪抬起頭,看見一個瘦小的農婦,在和顏悅色地跟他說話,他漸漸想起來了,這是他的生母,要將他帶去找人販子換點錢財,好讓一家子能熬過這個寒冬。 委屈,不知是孩童的懵懂還是絕望到麻木,任人擺布,這應該是他當時的感受了。 被攥著的手掌是溫熱的,雪是冰冷的,寒風吹在臉上生疼,這些感覺無比真實,真實到讓人分不清現實和虛妄,懵懵懂懂陷在其中,好像千百年都是大夢一場,醒來依舊在原地徘徊。 長杪閉上眼睛,凝聚心神,婦人催促的言語,漫天大雪的寒冷,又漸漸遠去,隨即是一陣疑惑的問話: “妙妙,你閉著眼睛做什么?” 這聲音有些熟悉,可他想不起來了,直到對方又笑道: “妙妙,按規矩來說,婚前我不應該來找你,可是我實在想你,就偷偷來看你一眼?!?/br> 長杪想起來了,這是他第一任夫婿,他被逼迫聯姻,此時應該是最痛苦和絕望的時候。 他沒有睜開眼,繼續慢慢摸索著。 耳畔傳來了許多聲音,是他在凡塵過往中所見過的經歷過的任何事,有他的憎,有他的怨,有他的愧疚,就是不曾有喜悅。 這些都是他最痛苦和煎熬的時候,放在過去,是他再也不愿意面對的人和事,可是現在,他的心沒有一點波瀾,只有冷靜地分析。 心神凝聚如冰,長杪逐漸摸清了對方的手段來。 寄余生給他的天書之中只簡單介紹了這位兇神的名字,手段詭譎,不要接近,現在他大概明白,斗移是人心中的怨氣所話,一切積怨都能被其堆砌起來,讓人陷入過往無法自拔,最終在混沌之中消磨完自己的性命,直到神魂俱散自己都不知曉。 無論是誰,走到成神這個位置,都不可能是純粹的,內心總有不為人知的積怨和憎恨,以及尚未完成的執念,盡管平時藏在內心深處不會顯露出來,然而隱藏不代表消失,只要存在就會被挖掘出來。所以修士飛升皆需斬斷塵緣,以免日后影響心境,可惜能做到的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