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只是怨氣擋不住春風和飛鳥,頑固的草木種子被飛鳥無意丟棄其間,經過縷縷春風雨水的滋養,早已肆無忌憚地生長起來,漸漸掩埋了灰燼和焦土,放眼望去,蕩漾著無垠的碧綠浪潮。 “他們在這里,一直受苦?!绷杌笢睾投乜粗?, “不如送他們去往輪回,就算是斷?!?/br> 這個理由火神還是接受的,他覺得,是應該如此了斷,自己和凌桓之間最后一點隔閡才能消弭干凈。 他要做很的簡單,只需要打開冥界的大門,將這些被禁錮的冤魂放進去,進入輪回,來年尋得新生,就算是超度。 凌桓站在廢土的邊緣,靜靜地看著冥界的大門緩緩現出。 不知道為什么,火神心里驀然間出現不可抑制的悸動,不是美妙的心動,而是一種異常強烈的心慌意亂。 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蔓延,強烈的心慌前所未有,他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跳出他的喉嚨,奔向未知的遠方。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凌桓,發現對方眼中竟然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緒,即使是多年以后,那個眼神在他心中反復出現,他也依舊無法理解。 直覺告訴他,他應該停下來,否則會有極其危險的事情發生,可是他無法停下,冥界的大門在打開的過程中一旦被中斷,即使是他,也會遭受嚴重的反噬。 而此時,漆黑而古老蒼涼的大門才剛剛完全呈現出來,是緊閉的狀態,正欲打開一絲縫隙。 他驟然間感到心口一痛,疼得他忍不住跪倒在地上,手撐著地面,高傲的頭顱低到近乎沒入塵埃之中,大口大口喘。,息起來,妄圖減輕一點無法忍受的痛苦。 仿佛是心臟被人一把攥住捏碎了一樣,以至于他甚至無法維持打開冥界大門的神力,大門被迫中斷,在原地漸漸消失,他也受到了嚴重的反噬,徹底倒在廢土之中,一動也不能動。 他的雙眼凝聚在了凌桓身上,再也移不開。 他看到凌桓五指成爪,毫不猶豫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臟,掏出了一顆血淋淋的心,繼而五指握緊,硬生生將自己的心臟捏了粉碎。 他們的心是相連的,為了長相廝守而相連的,是在情意最濃的時候相連的,凌桓捏碎自己的心臟,也就相當于捏碎了他的心臟,至少疼痛,是一模一樣的。 他不知道凌桓疼不疼,至少對方冷漠的表情看不出來疼痛,但是他是確確實實在疼,疼得他甚至想,如果能這樣死去回歸天地間就好了。 凌桓也看著他,神情冷漠得仿佛換了個人,好像那么多年的情意都是一場虛假的夢,隨即,他的身上燃起了赤紅的火焰,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你輸了?!?/br> 他聽到凌桓冷漠而從容的聲音傳到了自己的耳邊。 他的瞳孔驟縮,忽然間想起,多年以前,在漫天的大雪中,卑微如塵埃的將死的太子,穿著銀白的輕甲,用蒼白的臉和虛弱的聲音,在天道法則的見證下,同他行下了一個賭約。 那實在太久遠了,久遠得他都要忘了,在濃情蜜意的浸潤下,他甚至忘了凌桓最開始每日堅持不懈的自盡,總以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是相愛的。 他幾乎忘了自己許下過什么諾言,好像有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種虛無縹緲的惡毒誓言,如同情郎的海誓山盟,只是聽聽而已,做不得真,他也從來沒有當真過,畢竟他從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一個凡人。 可是那分明是天道的見證,是完全可以實現的。 他看著凌桓一點一點在灼眼的火光之中焚燒,卻無力阻止——他被傷得太深太重,而且他跟凌桓神力同享,那是他自己的火焰,他竟然無力將其熄滅。 他張了張嘴,想問問凌桓為什么要這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看到對方尚未被燒毀的眼睛里,滿是揚眉吐氣的快意。 他徹底陷入絕望之中,息息相關的生命告訴他,凌桓確確實實快死了,是他無力阻止的死亡,他甚至能感受到,天道法則的降臨。 “為什么……”他努力掙扎著,嘶啞的喉嚨艱難擠出最想問的問題, “你對我,就沒有……” “沒有?!崩淠穆曇粼俅蝹魅胨亩?,平靜如一潭死水,強勢地打斷了他的問話, “我對你,只有恨,從來沒有愛過?!?/br> 他茫然地睜著眼睛,第一次覺得,和他耳鬢廝磨多年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都是騙你的?!绷杌傅穆曇糇兊每~緲起來,斷斷續續的,輕得仿佛隨時能被吹散,卻如同完全銀針一般,在他心里扎出千瘡百孔。 他完全被凌桓掌控著,教導著,竟然從不知道人會有欺騙,會有陰謀詭計,更不知道一個人,能夠忍耐許多年,將內心的厭惡和憎恨完美隱藏,用虛偽的愛意把一個真神迷惑得不知東南西北。 忍耐,欺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都是帝王之術,凌桓早已爛熟于心,運用得爐火純青。 他從未忘記過自己的使命,也從未忘記過自己的仇怨,他始終都沒有放棄過自己的復仇計劃。 可他是人,對方是神,一個凡人,要如何去抵抗強大的神明? 很簡單,賦予神明愛意,將他拉下神位變成人,再收回愛意,神明就會從云端重重跌落,狼狽而遍體鱗傷。 他從未想過致對方于死地,因為希望實在太渺茫,要弒神幾乎是不可能的,神明可以通過太多方式復活過來,不會徹底死亡,可是他可以讓對方生不如死,反倒是更好的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