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不知道沈舒年是什么時候來的, 又看到了多少方才的情景。一想到沈舒年可能見到了自己那些狼狽模樣, 明白了自己為何騙他后, 方硯知就覺得顏面無光, 從此之后不敢再在沈舒年面前出現了。 他趕忙躲進屋子里去,想催眠自己剛才看到的人影只是他驚擾過度產生的幻覺。然而沒等他坐下多久, 虛掩著的木門就被人從外面輕輕地推開了。 方硯知沒敢回頭, 只是欲蓋彌彰地從桌上拿來兩個茶杯, 一左一右擺好, 給自己和沈舒年分別倒上了一杯茶水。沈舒年緩緩走到他的身旁,將此番前去長安鎮上買的桐油放在一旁,既沒有坐下,也沒有說話。 方硯知只匆匆瞥了一眼桐油就將目光移開,一看到這東西他就記起今天早上誆騙沈舒年的事情, 讓他心頭有些惴惴不安。 他希望以沈舒年的聰慧和善解人意,應該能理解自己特意支開他的良苦用心。只要沈舒年不提起,他便可以當作此事沒發生過, 依舊可以我行我素地自在。 然而沈舒年卻顯得好似非要和他對著干一般, 他很輕地出聲了, 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方硯知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里,只能虛虛搭在桌子上。 “臉上還疼嗎?” 方硯知怔愣地“啊”了一聲, 沒想到沈舒年會是這個態度。他本來以為沈舒年會生氣, 會憤怒地質問他為什么要刻意隱瞞欺騙。方硯知甚至都做好了道歉后的解釋準備, 可是沈舒年只是輕輕地問他臉上的傷還疼不疼。 當時或許還是疼的,然而過了這么久, 早就只剩下一些麻木了。 方硯知自知對不起沈舒年一番情意,只能乖乖地實話實說:“已經不疼了?!?/br> 沈舒年深吸一口氣,有心想把方硯知這個滿口謊話不識好歹的家伙揍上一頓,可是看到他這般凄凄慘慘的樣子,沈舒年又開始心疼了起來。 他的喉嚨里好像堵了一團棉花一般難受又刺痛,沈舒年停頓了很久才開口,聲音帶著絲絲苦澀:“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緊緊地抿了抿唇,低垂著眉眼,修長纖細的眼睫落在眼皮上呈現一片小小的陰影,遮掩住自己眼底的失落:“若是你告訴我,我必定會同你站在一起,不會讓你一個人受這許多委屈?!?/br> 方硯知沒想到沈舒年心頭居然是這種想法,讓他之前許多的猜測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嘴巴張合幾下,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沈舒年忙上忙下的動作。 沈舒年從屋內翻找出來之前上街買到的消腫藥膏,希望這種藥物能夠對他臉上的傷有幫助。方硯知沒去照鏡子,不知道他現在半邊臉幾乎腫得快和小山一樣高。沈舒年不忍再看,怕自己壓不住蹭蹭往上冒的火氣。 他將藥膏遠遠地拋給方硯知,也不怕人接不住摔了,又從屋后煮了個雞蛋過來,剝開蛋殼想要給人活血化瘀。 方硯知看著沈舒年面沉如水地朝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有些膽怯地瑟縮了一下。沈舒年剛想上手替他揉臉,就被方硯知制止住了動作。 他撓了撓鼻尖,干巴巴地用自己慣有的調笑言語想要緩和氣氛:“不知道咱家哪只雞要傷了心了?!?/br> 話音剛落,方硯知發現沈舒年面色沒有絲毫緩和,甚至隱隱約約有憤怒之感。他沒想到自己的話起了反作用,只能乖乖地噤聲,不敢再去刺激沈舒年。 見這人終于安分下來,沈舒年用力地攥了攥手,壓住自己心上的起伏。沒了方硯知的阻攔,沈舒年順利地上手,將仍舊帶著燙意的雞蛋壓在了他的臉上。 “嘶——” 方硯知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在雞蛋燙意的作用下,臉上麻木逐漸變成了一種刺痛,像針扎一般割裂著他的面頰。他沒想到刀疤臉下手這么重,絲毫不留情面,讓他現在后知后覺地開始疼痛起來。 沈舒年的動作一點兒也不輕柔,甚至帶著一點報復性的粗暴。方硯知在他手下哼哼唧唧地吸著涼氣,沒敢對此表達抗議,只能對沈舒年的舉動全盤接受。 令人窒息的沉默像一條涓涓流淌著的溪流般在二人周圍凝聚,方硯知幾度想要開口說些什么打破僵局,最后卻都歸于沉寂。 沈舒年板著一張俊秀的面孔,眼睛里好像聚著一層散不開的迷霧,遮掩住了眼底情緒。方硯知不知道他腦子里現在在想著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下去。 “我不是故意要去瞞你的?!狈匠幹獎恿藙哟?,略帶著幾分自嘲地笑了笑,疲憊憂愁的聲音里藏著一絲無奈與苦澀,“我只是……” 他頓住了聲音,微揚著臉方便沈舒年的動作,望向他的眼神顯得哀怨又柔弱:“我只是怕你會擔心我,再說了,這本來也不關你的事?!?/br> 他絮絮叨叨地講著,小心翼翼地想要討好沈舒年:“他們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我不想讓你和我一樣陷入被人羞辱的困境中?!?/br> “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我看得出來,你必定是從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天之驕子。他們粗俗不堪,我卻想著讓你離這些腌臜事情遠一些,做那個依舊翩翩君子不染凡塵的沈舒年?!?/br> “不染凡塵?”沈舒年抽動了下嘴角,對方硯知給予自己的評價又氣又心疼,他吸了下鼻子,語氣怨恨地說道,“再不染凡塵也幫你分擔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快一個月了,早就不會不食人間煙火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