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子教我們做水泥，天庭都是用水泥做的吧？”

    蕭循聽著耳邊的議論，在水邊站到了天黑。

    李二跪在他身邊。

    李如意看見了陛下眼底的悲傷，不敢替李二求情，只是一道跪了下去。

    陛下聽聞裴酌出事時，直接調動了守衛皇宮的全部御林軍，眼下這道桃李河，御林軍列陣打撈，就是撈小魚小蝦都能撈光，遑論是那么大一個人。

    裴酌回不來了。

    李如意不知道他去哪，只從陛下身上感覺到了深秋般的的寂寥。

    陛下還是太子時，母后薨世，那時也很傷心，但這次卻是寂寥。

    玉京的秋天，自桃李河始。于陛下而言，此是千秋第一秋。

    湖上的船點了燈，雪粒夜晚視力不行，歸攏在主子肩上，寂寞地咕咕叫了一聲。

    蕭循動了動，啞著聲道：“李二?！?/br>
    李二：“罪人李二愿以死謝罪?！?/br>
    蕭循冷然：“死倒是輕松。裴酌不在，你暫代他的公立學堂的校長之位，勤懇督學，有教無類，盡他未盡的職責——”

    蕭循最后瞥了一眼黑黝黝的桃李河，聲音散落在空曠的河面，“他想桃李滿天下?！?/br>
    說罷，蕭循踏出一步，頓了頓，才從水泥堤壩上下來。

    李如意趕忙把李二拎起來：“振作點，陛下沒說死，只讓你暫代，說明裴公子還能回來?！?/br>
    李二看著李如意：“真的？”

    李如意：“是你了解裴夫子，還是陛下了解？”

    李二：“陛下了解?！?/br>
    李如意：“明天記得去上課?！?/br>
    李如意提振完李二的士氣，連忙跟上陛下。

    回程的時候不必像來時那樣趕。

    直到進了城門，蕭循才說了一句話，“通知太傅?！?/br>
    李如意喉頭一塞，太傅那么大年紀了。

    蕭循沉默一會兒，道：“我親自去請罪?！?/br>
    李如意：“此事非陛下所愿，太傅定能諒解?！?/br>
    策馬駛過長街，蕭循忽然剎住馬蹄，目光轉向公立學堂的匾額。

    裴酌要停課半年，是早有計劃。

    他的宿舍里會有線索嗎？

    蕭循下了馬，徑直翻墻而入，通往裴酌宿舍的青石路，蕭循這幾個月踩了百來次，有時候裴酌也不知道。

    李如意見陛下悶頭找什么，連忙掌燈。

    蕭循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裴酌這間屋子所有的東西都是他準備的，找來找去都是他的。

    可他還是翻了個底朝天。

    蕭循搬開床板，李如意掌燈靠近。

    “離遠點?！笔捬戎?，怕火星掉在床板縫隙里的那張折起來的信紙上。

    蕭循小心翼翼取出，翻開。

    “去白玉京，讀博……”

    裴酌一直心軟，時不時把留信拿出來刪刪改改好，讀博的時間從三五年，到三年，再到兩年，不能再少了。

    蕭循目光在五年、三年、兩年里滑過。

    可以看出，裴酌對于離開這事早有準備，甚至怕自己匆忙，留了信件給他。

    蕭循的目光亮了又暗。

    只是竟不肯給一個確切的時間，讓他等三年、五年，還要讓他繼續辦學，不能松懈。

    蕭循合上信件，深吸一口氣，出門去了太傅府。

    李如意不知道陛下與太傅說了什么，只知道到深夜，裴太傅才送陛下到門口。

    裴清許道：“臣在這里等白玉京的裴酌回來，湊一對父子，我相信他會回來?！?/br>
    蕭循和裴清許對了信息，心底有底一些，盯著裴清許手里的信，道：“太傅能否能將信件還給學生？”

    裴清許：“臣明日再看看?！?/br>
    握著這信，仿佛就是攥著底氣，蕭循爭不過太傅，只能作罷。

    雷劈世家子的異像，許多人都曾看見，蕭循安排人盯著市井流言，一通安排下來，竟不用睡覺就到了天明上朝。

    一個侍衛抱著一籮筐的花生進來，“陛下，這是種植園呈上的花生，產量豐厚，見所未見，請陛下和裴公子過目?！?/br>
    蕭循想起，這是裴酌在街上偶遇農政司的賈斂，把花生賣給他種。

    除了衣物外，他注意到裴酌的不同，便是因為他同賈大人有交集起。

    實驗田里被雪粒禍禍了幾顆花生，裴酌還神氣地提著籠子過來找他要個說法。

    他走過去，捻起一顆，掰開來，兩粒飽滿的紅皮花生落在掌心。

    原來裴酌已經來了半年，足以一季花生收成。

    蕭循卻覺得一眨眼就過了。

    蕭循確定這產量極高的花生也是白玉京里帶來的，花生豐收是圓滿，裴酌卻消失了。

    侍衛忐忑道：“賈大人說，這些花生要全部留種，一半送到嶺南種第二季?！?/br>
    賈大人在兩個月前就提前去了嶺南，把花生交給經驗豐富的老農看管。

    他跟裴酌談話后，就像打了雞血，跟陛下要了旨意，在嶺南開辟試驗田，不想在玉京待了，想去一年兩季收成的地方，還要趕著下半年研究什么雜交水稻。

    蕭循：“送過去吧?！?/br>
    他攥起手心，兩顆花生正好磨在傷口上，磨出十指連心的疼。

    “三年，超過三年，朕就把你的花生都煮了?！?/br>
    ……

    裴酌打了個噴嚏，環顧四周，別說驛站了，他都不知道該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