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所以不論如何,她都得想法子出去跟他說一聲。 焉一焉二輪流用飯,焉谷語等了許久,一待焉一離開立馬貼上房門,對著門外的焉二道:“焉二,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焉二靠走近房門,為難道:“對不住了小姐,焉二不敢違背老爺?!?/br> 焉谷語不死心,繼續游說焉二,“焉二,我記得你同我說過一件事,你十四歲那年有了心上人,你哥哥也是這般鎖著你,不讓你見他。對不對?” 門外的人沒聲了。 見狀,焉谷語便覺有戲,“當時你一定很想見他,可是沒人能幫你,你只能待在房里,眼睜睜看著時間一點點溜走?!?/br> 半晌,焉二傳來一聲,“小姐,我哥來了?!?/br> 焉谷語:“……”她氣地拍了一下門板。 …… 這一關,焉谷語的心情是一日差似一日,胃口也一日差似一日,頭疼之癥頻頻來襲,第六日便倒了。 陳魚一聽焉谷語的頭疼癥犯了,心急如焚,趕忙讓人進宮去請御醫。 御醫來是來了,可惜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說讓焉谷語放寬心,別焦心,要安心。 “姨娘……”焉谷語虛弱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如紙,人也瘦了一圈兒。她拉住陳魚的手,軟聲求道:“我想出去?!?/br> 陳魚緊緊包裹住她的手,搖頭道:“你爹那個臭脾氣啊,我是怎么說都說不通,說多了還會被他訓?!?/br> 聞言,焉谷語眸光一暗,整個人更虛弱了。 “語兒,你,是不是喜歡斗奴場里的,那小子?”對方身份尷尬,陳魚說到一半硬生生改口。 聽得“喜歡”兩字,焉谷語愣了愣,非要說的話,她該是將他當朋友的,一個可憐的朋友,但這會兒她不能說真話,只能點頭?!笆?,我心悅他。姨娘,我真的很想他,你幫幫我吧?!?/br> 陳魚嘆息一聲,苦口婆心道:“語兒,你是丞相的女兒,而他呢,只是個斗奴場的斗奴,男女婚事最講門當戶對,你們倆這都隔著天了,還能有什么可能。這次我倒是覺得你爹做得對?!闭f罷,她替焉谷語掖了被角,“聽話,別再想他了?!?/br> “……”焉谷語垂下酸澀的眼簾,沒再說話。 “吱呀?!?/br> 陳魚關上房門,緩步離開風鈴院,剛出院門便遇到了小道上的焉問津。 焉問津板著臉,眉宇間卻又藏著幾分擔憂之情,“她還不肯吃飯?” “不是不肯,是沒胃口?!标愻~回頭看了眼主屋,心疼道:“人都瘦一圈兒了,我見不得她如此。老爺,語兒跟那……” “婦人之見,你什么都不曉得便別開口求情了?!毖蓡柦蜓杆俅驍嚓愻~的話,他斂起眉尾,抬頭看向風鈴院。 這幾日他忙著跟各大臣商量開鑿運河的事,幾乎空不出時間,再者,他也拉不下臉去見焉谷語。 須臾,陳魚紅了眼眶,“往后我閉嘴就是了?!?/br> “你……”焉問津自覺說重了話,可朝廷上的事他是真不希望她們知道,更不希望她們牽扯其中。他按上陳魚的肩頭,不自然地安撫道:“我沒有說你的意思,你好好照顧語兒吧?!?/br> “嗯?!标愻~心頭委屈,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 * 斗奴場。 夜里,赤獒獨自一人坐在石階最上層,仰頭望著漆黑的天際。 焉谷語一連七日沒來,他心底愈發燥動。 此刻,他想起了當年的事,那個瘋女人怕人發現他的存在便讓心腹將他送出彧國。兩相比較,一樣的地方在于心會疼,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前者他更多的是恨和解脫,而后者,他是不安和不甘。 “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做?”白獅快步行至石階邊,姿態極為恭敬。 “替我打聽一個人?!背嚅崧湎乱暰€,右手緊緊捏著糖粒。這是她上上回來時給的,還剩最后一顆,他沒吃,也舍不得吃。 白獅飛快接了一句,“誰?” “焉谷語?!背嚅嵬鲁鋈?,聲音很淡。 白獅詫異地張開嘴,在他的印象中,赤獒和人說話要么冷厲,要么陰森,反而在念這三字時語氣分外輕柔,像是包了層厚厚的棉絮。 他不由抖了一抖。 “好?!卑转{應聲,想想又將張寇錦的安排告訴了赤獒,“我聽大管事說,他準備拍賣你?!?/br> 聞言,赤獒猛地看向白獅,目光冷銳如刀,比夜風都利,嚇得白獅急急往后退去?!拔?,我是聽……” “嗯,我知道了?!贝驍喟转{,赤獒起身走下石階。一步一步,他踏得很重。 斗奴場里拍賣元陽夜與風雨樓里拍賣妓子的破瓜夜相差無幾,甚至要更殘忍一些。 來斗奴場的客人魚龍混雜,其中不乏有特殊癖好的。不過他想,那個人一定不會叫他就這么死了。 * 第八日。 清晨,焉谷語又將夢中之事仔細想了一遍,沒人提過赤獒是如何回宮的,只提過時間,七月十五。 如今已入四月,距離他回宮還剩三個月多點兒。 她真不明白,父親為何不信她的話。倘若什么都不做,現實一定會跟夢中的走向重合,興許還更嚴重點兒。 “小姐,趁熱把藥喝了吧?!睕]一會兒,攬月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焉谷語別過臉道:“喝了也沒用,還苦得要命?!彼膊粫缘眠@幾日是怎么了,頭疼之癥比起之前重了不少。 “小姐……”攬月嘴巴一癟,嚶嚶地哭了起來,“您不能這樣啊,即便老爺不管您,奴婢還是關心您的啊,還有二夫人,她也關心您……” 焉谷語本就頭疼,被攬月一哭更疼,無力妥協道:“你別哭了,我喝還不成么?!?/br> “嗯?!睌堅侣槔寥パ蹨I,再將她從床榻上扶起,“小姐,只要您喝藥吃飯,奴婢給您想法子?!?/br> 焉谷語勉強扯起嘴角,懨懨道:“我都想不出法子,你能有什么法子?!彼嘈σ宦?,憋氣喝完湯藥。 “小姐快吃顆糖粒,吃完就不苦了?!睌堅录皶r遞上一旁的小碟子。 一看碟子里的糖粒,焉谷語便想起了赤獒,她下意識咬住唇瓣,心頭隱隱發堵。 “這是怎么回事?”忽地,門外傳來了謝開顏的聲音。 “哐當”,房門被人推開。 “小焉兒?!敝x開顏匆匆坐上床緣,心疼地瞧著焉谷語,“幾日不見,你怎么成這副模樣了?” 焉谷語靠上床頭,抬眼示意攬月去關門。 攬月點頭,果斷關上房門。 “謝jiejie,你能否幫我一個忙?”房門合上,焉谷語才開口。 “怎么神神秘秘的?!敝x開顏對于兩人的奇怪舉動很是費解,疑惑道:“你是不是想借錢,好,只要你說,多少錢我都給?!?/br> 焉谷語被謝開顏的話弄得哭笑不得,不過往后了打算,她興許還真需要問她借錢,畢竟斗奴場是個無底洞,她當的東西雖多,但銀子有限,遲早用完。 “我想求你去斗奴場看一個人,他叫赤獒?!闭f著,焉谷語拉住謝開顏的手臂,言語間覆滿了請求。 “哼,上回還同我說不是那么回事,原是騙我的?!睕]等焉谷語接話,謝開顏咋舌道:“都說為伊消得人憔悴,我看你是害了相思病?!?/br> “謝jiejie,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幫幫我吧?!毖晒日Z可憐兮兮地求著,雙眸盈水,幾綹青絲輕黏在她蒼白的頰旁。她本身長得美,又做出這幅姿態求人,真真惹人憐惜。 謝開顏忍不住摸上了焉谷語的臉,大肆感嘆道:“幸好我不是男人,我要是個男人,你這么求我肯定受不住。成,我幫你,有沒有話要我帶給他?” “謝謝?!毖晒日Z展顏,病態的面容即刻鮮活了起來,她思索片刻,小聲道:“讓他好好照顧自己,別跟客人和管事硬碰硬,我不想看到他舊傷沒好又添新傷?!?/br> 一句話聽完,謝開顏面上神色變化得極為精彩,又好笑又羨慕,她起身睨了眼桌上的飯菜,叮囑道:“快把桌上的飯菜吃了,吃飽了才有力氣去見小情郎?!?/br> “嗯?!毖晒日Z使勁點頭。心事一了,她的胃口自然也就來了。 * 離開丞相府后,謝開顏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斗奴場。她還真想瞧瞧,這個讓焉谷語害上相思病的斗奴究竟有什么過人之處。 是特會伺候人,還是特會哄人開心。 她不喜戴面具,大搖大擺地進了斗奴場。 逍遙侯是帝都城里的名人,家中富到流油,一般人都喜歡巴著謝家。 張落見著謝開顏時嚇了一大跳。他怎么也沒想到,謝家的人會來斗奴場,還不戴面具?!爸x小姐?!?/br> “你是這里的管事?正好?!敝x開顏頭一回來斗奴場,四處張望,看什么都有意思,“我想見赤獒,你帶我去見他?!?/br> 為保拍賣順利進行,張寇錦七日前便交代過,在拍賣夜前,誰也不能點赤獒。 “好?!睘榱隋X,張落毫不遲疑地將張寇錦的命令拋之腦后,“謝小姐請隨小人過去?!?/br> “謝小姐還不知道吧,過幾日,我們斗奴場便要拍賣赤獒的元陽夜了?!甭飞?,張落故意提了一嘴。他琢磨著,謝家的人若是能來,赤獒的拍賣價會更可觀。 “拍賣?”謝開顏驚呼,調子一下子撥高了?!笆裁磿r候?” “十日后的晚上?!睆埪淝魄扑?,試探道:“到時謝小姐會來么?” “廢話?!敝x開顏直接嗆了一句。 “是,小人說廢話了?!睆埪湟嗖揭嘹叺馗谥x開顏身后,臨近赤獒養傷的房間前才停住,“謝小姐,您進去吧,小人在外頭等候?!?/br> “嗯?!?/br> 侍者打開房門,謝開顏踏入屋內,一眼看到赤獒。 他平躺在床榻上,四肢被鐵環鎖著。光看臉確實不錯,就是身子單薄了些。 “可惜啊?!敝x開顏搖頭嘀咕。在她看來,這兩人就跟話本里的牛郎織女差不多。斗奴還不如普通的下人奴才,哪兒能配得上帝都第一美人。 “……” 沒聞著藥味,赤獒便曉得來人不是焉谷語,卻還是忍不住望了一眼??辞鍋砣藭r,他眸中飛快閃過一抹失落,復又閉上雙眼。 謝開顏挑眉,心道,竟是個有脾氣的斗奴?!澳惴判?,我對你沒興趣,不過有人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她病了,來不了斗奴場?!?/br> 話音方落,只見榻上的少年閃電般睜開眼。 這一眼很亮,氣勢也極為迫人。 此時,謝開顏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少年有種獨特的魅力。 “她病得重不重?”赤獒脫口道,鎖住他的鐵環跟著一顫。他早猜到了,她不來一定是病了,而非不愿跟他演戲。 “說重也重,說不重也不重。她爹關著她不讓她來見你,所以她害相思病了。嗯,你仔細聽著,她讓我帶給你一句話?!敝x開顏咳嗽一聲,她嗓子硬,沒焉谷語的柔,只能掐著嗓子生擠,“你好好照顧自己,別跟客人和管事硬碰硬,我舍不得看到你舊傷沒好又添新傷?!?/br> 赤獒默然聽著,面色無常,眼底卻有暗潮涌動。他能想象出,她會用什么樣的語調和神情說出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