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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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乍起不休。卿玉案轉過頭抬首,與那位四年未見的人目光相接。 如今的蕭霽月已過弱冠之年,身姿筆挺俊朗,臉龐依舊俊秀,這只是少了當年的天真,眉目間依舊溫柔。 只是幸好卿玉案此刻易容,又換了名姓身份,蕭霽月多半不會認得。 但時隔四年的相逢,還是似有千鈞重。 蕭霽月垂眸看向卿玉案,盡可能在卿玉案的眉眼間,搜尋方才他轉頭那一剎熟悉的錯覺。 是他么。 為什么明明容貌、聲音、姓名完全對不上,卻還是能找到故人的影子? 他握緊掌心的玉簪,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新來的監軍賀迦樓?” “正是。初見將軍,果然一表非凡?!鼻溆癜阜€穩說道,面部無一神情,甚至不摻雜任何感情。 就好像他們從未遇見過、從未有過愛恨糾葛、從未成親過那般。 自從蕭霽月揮霍過卿玉案的半輩子光陰,卿玉案就再不分予他半點多情。 蕭霽月那抹錯覺般的熟悉感也在此刻清零化一。 第42章 蕭霽月掩飾眼眸中的情緒, 又試探性向前一步,低聲問道: “三月天夜里天寒,監軍大人來軍營所為何事?” 這就厭煩自己了?卿玉案冷嗤一聲。 四年了, 還是原來的老模樣啊。 卿玉案別開眼,語氣又冷了幾分: “只不過隨便看看,倒也沒什么正經事情。時候不早了, 明日應當還要cao練, 將軍早些歇下?!?/br> 說著,卿玉案轉身就要甩袖離開,不分給蕭霽月任何目光,但衣袖卻被蕭霽月拽起。 蕭霽月幾乎是下意識地說道:“先別走!” 蕭霽月的腦海里又浮現當時拜堂成親的場面。 如果拜堂那天自己沒有轉頭就走,如果在卿玉案離開京畿時自己拉住他的話,如果第二世,如果本溪之戰來的再早一些的話, 如果他沒有看到冶清晝送著卿玉案的棺槨下葬的話。 如果, 倘若有如果的話。 …… 想到這里,蕭霽月的手微微發緊,像是抓住了信念中的救命稻草。 四年前,蕭霽月援兵抵達本溪城時,才得知卿玉案親涉韃靼族內部解救卿齊眉, 他毫不猶豫地涉江前往韃靼族部落。 那一回, 他終于感受到了何為悔意。 江河與草木是鮮血染就的,韃靼族和神機營的死傷不計其數, 而那天偏偏又下了場很大的雨。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但幸好,容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容陵與阿努嬌嬌, 將他們安全帶了回去。 而雨打濕渾身是傷的蕭霽月,將他身上本就發癢的傷與陳年往事反復拉扯疼痛。 不出那日卿齊眉的所料, 那正是韃靼族的圈套,當神機營深入的時候,那群韃靼族的人竟然舉起西蠻送來的槍.支,對著神機營的戰士們瘋似地掃射。 而神機營的士兵卻還是舉著鐵盾,前仆后繼的往前。蕭霽月的心像是被千萬把刀子狠狠扎著。 戰馬被子彈射死,蕭霽月便赤足往前走,跌倒了便在泥濘中爬起。 不知是不是流血過多額緣故,蕭霽月暈厥許久,掌心不知被什么扎到,讓他頓時清醒了不少。 他睜開眼簾,正見是卿玉案的玉簪,是他命人拼湊好的金鑲玉簪。 ……好像是卿玉案親自喚醒自己那般。 蕭霽月將玉簪放在心口,好像是握住了故人的手,在瓢潑般的雨中不斷地嚎啕。 生死未卜與杳無音訊,要比所尋之人已經與世隔絕要更為痛苦。像是蒼天給你一點遙不可及的希望,但又不給你半分指引的方向。 于是,負傷的蕭霽月拿起劍,跌倒再爬起,如此反復。 這個時候跟當年的燕安王一樣身邊有汝南侯來助戰就好了。如果自己身邊有卿玉案的話,事情最后也至于落得這種地步。 如果不是各類病癥,如果不是一系列非議與誹謗,卿玉案也應該是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的少年才對啊。 天地寂寞而遼闊,雨愈來愈大,把他不堪的當年淋個透。 可他不能回頭。 他想著,自己要是回了頭,卿玉案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 …… 那一戰,蕭霽月忘了自己削掉多少敵軍的頭顱,忘了自己是忍受何種疼痛,忘了是怎么走過來的。 他只記得,自己孑然一身帶著兩支軍.隊,竟然硬生生攻破了防線,闖入思于休的老窩,用劍質問卿玉案在什么地方。 思于休嘴角流著血,他悲憫又戲謔地盯著蕭霽月,像是在注視一個全天底下最為可笑的人。 他的嘴唇翕動:“死了。我說他死了?!?/br> 那日戰火滔天,蕭霽月沒有說任何一個字,只是一劍貫穿韃靼族族長的思于休的胸膛。 鮮血濺了蕭霽月滿身,像是在昭告一切事情落下帷幕。 此戰不出意料的大捷。 百姓歡呼雀躍。 但蕭霽月缺席了本溪與建州城百姓迎接,而是追問各種人卿玉案的下落,就像是大漠中迷失方向的人。 而他得到的答復,卻無一例外的是卿玉案在汝南侯府大火中焚身,尸骨無存。 人們勸阻他,一個叛臣之子死不足惜,為什么非得要找他的下落。 只有蕭霽月知道,其實不是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