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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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暥原以為皇帝忌憚他軍權,恨他飛揚跋扈,可沒想到皇帝對他的忌恨卻如一壇劇毒的鴆酒,深埋在宮中無數個日夜的醞釀發酵后,最后竟用這樣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宣泄奔涌,充斥著他不能理解的強烈占有欲和征服欲,既痛苦又熱烈,既絕望又渴望,幾乎將他席卷吞噬。 皇帝眼中有種他看不懂的濃烈情愫,使他覺得這并非單純發泄仇恨或者皇帝想用這種方式侮辱于他,都是男人,若用這種方式報復于他,折辱他的同時豈不也是自辱?天子何等聰明,怎么會不明白。 除非皇帝本身就好此道…… 想到這里蕭暥心中微一摔,不由記起早兩年就聽說的傳聞。 坊間傳皇帝年輕力勝卻如入定老僧般不近聲色、無欲無求,乃至大婚三年無所出。與皇后之間相敬如賓,卻從不留宿,也沒有納妃之意。 這不由引人猜測,皇帝和先帝興許都有陽虛之癥。倘真如此,魏氏皇族血脈堪憂。 蕭暥當時一愣,魏氏遺傳的陽虛?那西陵也是魏氏皇族? 他當即想寫封信問魏西陵求證,破了這謠言,但是一想到魏西陵收到信后滿臉的黑線,他自個兒在書房里笑得繚亂。 現在蕭暥倒是明白了,皇帝并不是不行,是行得很! 那日從午后到入夜,皇帝不僅毫無疲態越戰越勇,當天夜里還雷厲風行地撤換了楊拓,次日午后,皇帝又帶醫官來過一次,查看了傷處后,三言兩句間他不知道說了什么又撩起了皇帝的欲念,如果不是被聞正撞見嚴詞直諫,又是一場疾風驟雨。這讓蕭暥簡直懷疑皇帝血氣方剛這是憋久了? 所以他不是不近聲色,而是只好男風?而且,越是曾經忌憚懼恨之人,就越是能激起他的欲念?這不是臆妄么? 他蹙眉看向皇帝,宮燈明黃的光暈中,武帝的側顏線條清朗剛致,鼻梁挺直,眉宇深邃,迥異于中原的俊美。舉手落子間更是清貴矜雅,又哪里像一個臆妄之人? 白子是上好的藍田玉,觸感勻潤宛如羊脂,黑子則是用烏金石,墨黑如夜空的色澤里折射出熠熠碎金來。再看沉香棋盤上的金蕊牡丹暗紋,蕭暥便心知肚明。果然是集九州之精粹奢麗。 接下來你來我往連過了幾手,蕭暥就是瞎幾把下,一通亂拳倒是讓皇帝疑惑地凝了眉。 皇帝一邊沉思,一邊擺手讓內侍奉上甜酒果品和點心。 酒是江南的桂花釀,晃動的燭火下,琥珀色的酒液斟在碧玉盞里香氣四溢,描金芙蓉盤里盛放著糖蒸酥酪、蟹黃餃、如意糕,還有西域進貢的葡萄石榴。都是驛站馬不停蹄送到大梁的。 蕭暥注意到,那端著果盤的內侍就是那天在寒獄的庭院里跟他說話的小內侍。 那小內侍恭順地低頭放下果品點心,正要躬身退走,袖子忽然被一道細細涼風帶起,像是一只金龜子撲棱棱撞入他袖懷里。 他趕緊探手一摸,竟是顆飽滿多汁的葡萄。隨即就見某人促狹地沖他眨了眨眼睛。 嘗嘗鮮? 那小內侍的臉頓時燒到了脖子根,手心里握著鮮美的葡萄,甜美誘人的果香幾乎透過衣袖熏得他臉紅耳熱,腦子里更是嗡嗡一團鳴響,像無數只蜜蜂圍繞著sao動不安,他趕緊快步退走宮門。 篤的一聲,玉子清冷地落在棋盤上,皇帝不動聲色地下了殺機暗藏的一步棋。 然后他森然抬眸,深邃的目光穿過火光下影影重重的宮門,看向那小內官離去的方向。一只錦靴跨過門檻。 就見上官朗快步進殿,看到蕭暥微微錯愕了一下,隨即躬身道,“陛下,隴上郡軍報?!?/br> 燈花乍起,蕭暥眼角悄悄一勾。 皇帝道:“念?!?/br> “臣鐘逾叩首……本月初九,臣率軍從北門出,佯裝追擊瞿鋼叛兵,引誘北蠻趁虛劫城,此役全殲北狄兩千余騎兵,拓爾圖部首領扎木托被俘虜,北狄前鋒大將巴圖為江直使一箭射殺!” 幽暗的燈影下,蕭暥如蝶羽的長睫微微一振,眸色熠熠動人。 但當上官朗說到“唯左大都尉赫連因及部下數十騎逃逸?!睍r,那雙明眸又迅速黯了下去。 蕭暥骨節分明的手指暗暗捏緊了棋子。赫連因確實謹慎,這都能讓他逃了。 看來要除掉此人還要下更大的餌。 大到能讓他逐利而忘命…… 一念至此,他倏地抬眸看向皇帝,眸中精光暗斂,正巧皇帝也看向他。 兩道各懷心思的目光在空中短促地交錯,他病懨懨地收回眼神,就聽皇帝問道:“將軍以為這一仗打得如何?” “此戰乃陛下之功?!笔挄恫患偎妓鞯?。只有說皇帝的謀劃,將士們才有賞,如果是他蕭暥的策謀和主意,那將士們不被猜忌都不錯了。 皇帝揚眉:“哦?你說說,朕想聽?!?/br> “陛下先下詔讓鐘逾追擊瞿鋼部,造成隴上空虛的假象,引誘北蠻入套,再一舉殲之?!笔挄堆院喴赓W道。 “這是將軍之計,朕不可竊功?!被实鄣?,這是那天蕭暥上書給皇帝的將計就計之策。 “計出于臣,但若陛下不采納,也無濟于事?!笔挄兜?。即使不是皇帝之謀,反正是皇帝批準的,就算共謀的嗷。 “若不是陛下派江直使親赴邊郡,與鐘太守一齊布下羅網,便無此番大勝?!?/br> 說到這里,蕭暥心思漸沉,不僅無大勝,恐怕還要生靈涂炭。 皇帝之前盛怒之下斥三道諭旨,令鐘逾追擊瞿鋼叛逃部,此舉勢必抽空隴上兵力,那么赫連因趁虛來襲時,隴上百姓又是一場浩劫。 但皇帝并不在意這些,天子一怒血流漂櫓,隴上郡百姓的生死存亡,在皇帝眼中也不重要。 “朕這是考驗在鐘逾心中,孰輕孰重了?!被实劾淅渎湎乱蛔?。 若君令重要,那么鐘逾奉命追擊瞿鋼,就要棄隴上城防和百姓于不顧,若百姓重要,則要違抗君令。 但作為國君,還要利用百姓的性命來考驗邊關守將對自己的忠誠嗎? 不,不是這樣。 皇帝連下三道詔書敦促鐘逾出兵追擊瞿鋼等部。如果鐘逾奉命出兵追擊瞿鋼,那么隴上郡兵力空虛,北狄乘虛而入洗劫城池殺害百姓,鐘逾獲罪。如果他不奉詔出兵追擊瞿鋼,那么隴上郡是保住了,但是抗命也是獲罪。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這不是考驗,皇帝只是想降罪鐘逾罷了。 鐘逾是大哥舊部,大哥不在了,他也會奮力保鐘逾的性命。 這不是沖著鐘逾去的,而是沖著他來的。 所有他在意的人,袍澤故舊,哪怕有過短暫的交集之人,比如顏翊,比如聞正,都會受到牽連。 蕭暥心事重重地拈捏著指間光滑的棋子。 武帝道:“將軍為何舉棋不定?” 蕭暥:“君心似海,臣無法揣測陛下棋路?!?/br> “你是覺得朕是有意刁難鐘逾,想要給他定罪罷?!被实垡徽Z道破。 蕭暥挑眉暗示:不是嗎? “鐘逾確實有罪,朕并沒有冤屈了他?!被实垡蛔忠痪涞?, “你知道朕為何獨獨讓他去追擊瞿鋼?” “那是因為,正是鐘逾放瞿鋼等部出關的?!?/br> 皇帝看向他,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蕭暥暗嘶了口冷氣。 為御北狄,邊郡皆陳重兵防守。瞿鋼等人不經歷一場大戰就悄無聲息地出塞,只能是被人放走的。 鐘逾是大哥舊部,縱然遠在邊郡,多年不與他聯系,但在關鍵時刻,還是非常仗義。 原來皇帝早就對一切了如指掌,且走一步算三步,這局棋已經沒必要再下了。 指間的棋子已被蕭暥捏得溫熱,但他還沒有投子認輸的習慣。 他反問,眸中機鋒暗藏:“陛下認為臣這步棋應該走在哪里?”所以,怎樣才能保住這一目子? 如何才能保住鐘逾? 武帝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伸出了手掌。 蕭暥明白了,這是讓他放手。 他松開指端,棋子墜下,穩穩落入皇帝掌心——任何人,任何事,都在皇帝指掌之間。 “傳旨,加封鐘逾為征虜將軍,其麾下將士凡有功者酌各升一級?!蔽涞郛敿吹?。 蕭暥一詫。 鐘逾故意放走瞿鋼,哪怕拒敵有功,頂多是功過相抵。何來加封? 無緣無故的加封,就像不明所以的降罪,讓人警覺。 皇帝看著他微微一跳的眉心,滿足地細細摩挲著這枚帶著他體溫的棋子,意味深長的道:“朕加封他,因為今日蕭卿陪朕下棋了?!?/br> “哦?!笔挄痘腥?,隨即他眼梢微微撩起,“那十多日前,臣陪陛下晝眠半宿,怎么算?” 武帝頓時愕然,“卿想如何算?” “釋放顏翊,聞正官復原職?!彼肫鹉侨站托挠胁桓?,眼梢飛挑間,凌厲的兵氣躍然而出,“還有楊氏不得入朝堂,我這人記仇?!?/br> 鋒芒畢露咄咄逼人的姿態,竟和當年劍履上殿挾天子令群臣時無異。 眉間冰刀霜劍,眼底風月無邊,既媚致又清烈,既病弱又剛強,兩種截然矛盾的氣質揉和在一起成為最勁烈的春藥?;实壑挥X得腹中一團燥火騰地燒了起來。 “還有……唔”蕭暥話沒說完,皇帝驟然伏下身,溫熱的唇壓住他的唇瓣,叩開齒關。 桂花釀的甜香融化在了醉人的唇齒間,溫軟的舌如一尾靈巧游魚,被皇帝絞緊含住,忘乎所以地吮吸不止,同時動作強硬地將他抵在了棋案上。 馥郁的宮香充斥在蕭暥鼻間,霸道地包圍他。幾乎讓他無法呼吸?;实墼诳v情的絞纏中激動地吮著濕潤的酒醇果香,舔舐撕咬又輾轉繾綣,既像要把他吞到肚里,又像要把他融入血脈中。 蕭暥被吻地一時喘不過氣,憋惱地扣住對方手腕用力格開。 猝不及防的陣痛讓皇帝悶哼了聲被迫松手。痛感卻像火油澆在了烈焰上。竟讓他感到刺激不已。 蕭暥還來不及撤身,一股驚駭的大力驟然將他掀倒在棋桌上。案上的棋子如水珠亂跳。他硌得脊背疼,緊接著皇帝有力的手拉起袍擺。 蕭暥常年戎馬肌rou緊實,觸之宛如冰雪清瓷?;实蹞嵴圃谝黄殱櫟那逖╅g摩挲,游走推進,掌心剛觸到含苞的玉蘭,就被蕭暥一把扣住腕脈。 陌生的熱度讓蕭暥暗暗打顫,他調整呼吸,腕力半分不松,“棋還沒下完,未知輸贏,陛下不要急著邀籌碼?!?/br> 指掌間鮮嫩秀立的觸感讓武帝根本無法思考,他呼吸濃重,沉聲道:“你要和朕談條件?” “吳鑠非領兵之人?!笔挄豆麤Q道。 這句話就像在火炭上猝然澆了一盆冰水,武帝的臉色一沉,他竟然打起羽林新軍的主意! 羽林新軍是皇帝繼銳士營之后創建的一支勁旅。屬于天子親軍,皇帝要將其打造成所向披靡的天子之劍征伐四方不臣。 羽林軍所有兵士都嚴加選拔,并配備著最精良的裝備,武帝對這支軍隊寄予厚望。 蕭暥居然想把爪子明目張膽地伸入羽林。他不僅想重掌兵權,還目光叼毒地看上了皇帝的羽林新軍?那皇帝裁撤銳士營的意義何在? 但是震驚惱怒歸惱怒,掌中尤物勻亭秀拔大小適中,輕揉淺握中更覺表皮滑嫩光潔,宛如亭亭玉筍,讓皇帝心中激蕩不已。但他的腕部被扣住,施不出力來,動作幅度也有限,只能暗恨咬牙道:“將軍手下還有人選嗎?” “臣推薦陳英?!笔挄对缬袦蕚?, 武帝深吸一口氣,道:“陳英已經三十九歲了,朕要的是青年才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