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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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知道了?!?/br> 孫適奇道:“你也不問我,他是誰?” 魏瑄道:“你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何必多此一問?!?/br> 孫適只是一枚棋子罷了。不會知道更多。 魏瑄本以為孫適可能要被觸怒了,但此時的他,倒比那晚上冷靜很多。 他看了看案上的書卷,問:“你那么在乎千葉冰藍,你是想給什么人治???” 魏瑄并不想跟他提蕭暥,轉而道:“作為你今天來傳遞消息的回謝,我也告訴你一件事?!?/br> 孫適有點出乎意料,在案前坐下,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你僅有一炷香,那我就長話短說?!蔽含u道,“是關于九年前的那場清鑒會……” 這樁舊事,是這兩天墨辭這個話嘮無意間透露給他的。 九年前,春日,洛云山間梨花開得正好,浮云堆雪一般。 薛潛匆匆避入山廊下的一處榆蔭里,隨后一道人影閃入,“師兄,都已經辦妥了?!?/br> 薛潛道:“甚好,若事成,我不會虧待你?!?/br> “多謝師兄栽培?!?/br> “去吧?!?/br> 明天就是清鑒會,如何在清鑒會上勝出,薛潛做了一點小動作。 他之前已經調查過有資格參加清鑒會的破妄以上的弟子。玄門這些年雖然人才凋敝,但依舊不乏有能人,其中有兩人對他奪魁造成威脅,所以他暗中使了些小手段。 他布置完這些,恍若無事地閑閑步出山廊,緩帶輕袍,風流倜儻。 就在這時,守山門的弟子急匆匆找到他,“薛師兄,山門外有人要見你。說是你的兄長?!?/br> 薛潛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他那個耕夫的哥哥怎么找到了這里? 這太不是時候了。 明天就是清鑒會,這兩天洛云山上貴客云集,薛起那副窮酸邋遢的模樣若被人看到,簡直是在提醒諸位師長們他那貧賤的出身。 “說我不在,外出修行去了,歸期不定?!?/br> 那弟子面色猶豫,“但他說,令尊不慎摔傷病勢沉重,他們已經到了山下葭風郡的客棧里?!?/br> 薛潛眉心一跳,他的運氣太差了,老頭子不早不晚,怎么就在這個時候摔傷? 看來薛起今天不見到他是不會走,薛起在山門前徘徊不去,遲早會被同修和師長看到。 薛潛無奈,只好跟他下山。 屋里仄陋陰潮,老爺子縮在窄榻上,滿頭白發蓬亂,形容枯槁。屋子四下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藥味。薛潛瞧一眼就想退出去,以免回去衣衫沾上貧賤的氣味。 老爺子傷勢很重,薛起四處求醫無果,聽說玄門有很多高士,說不定還有救。所以才帶著老父從老家蒲縣長途跋涉趕來。但是,旅途顛簸,風餐露宿,到了葭風才找了間相對便宜些的客舍,老爺子已經奄奄一息。 作為守境級的弟子,薛潛知道最好的方法是先輸入真氣于老父體內,再求助于精通醫藥的齊意初。 但是明天就是清鑒會,他現在把輸出真氣救人,會影響他明天的發揮,高手對決,差距就在毫厘之間。再者,如果求助齊意初,玄清子也會知道。以玄清子謙和的為人,很可能親自來看望老父。 薛潛一想到風度翩翩的師尊見到他那粗淺的兄長,憨愚的老父,內心會受到怎樣的沖擊! 這一面之后恐怕他和玄首之位就無緣了。 他道:“玄門不是醫館,兄長回去罷?!?/br> 草屋外下起了雨。 薛潛甩下一筆盤纏路費,拋下跪在雨中哀求的兄長和病榻上的老父,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連夜回山,立即告誡守山人,“再有人冒充我兄長來找我,一律趕下山?!?/br> 第二天清早,天色微亮。 薛起既知無望,便打算結了賬回鄉,老父說落葉歸根,不能客死他鄉。 這時,客棧的小二找到他,“外面有一位公子請見老先生,說是給老先生瞧病的?!?/br> 薛起驀然怔了怔,發現今天店家對他的態度格外親切,片刻后他就知道了原因。 那少年幾乎用華光照眼來形容了,薛起覺得神仙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少年彬彬有禮道:“我可以進來嗎?” 薛起這才發現自己竟看得愣住了,忘了讓他進屋。 客舍簡陋,還充斥著一股霉味,薛起好幾次惴惴地看向這位小仙師,卻見他安之若素,眉目間一片清寧,把脈診治開方子一絲不茍。 而且他態度親和,邊挽袖配藥,邊指點薛起如何煎煮,還和薛起閑聊起家常,薛起驚訝地發現,他對稼穡農常之事,不僅懂,還充滿興趣。 他說話也不像其他先生那么文縐縐拿腔拿調的,顯得率性自然,“我以前隨叔父在鄉間種過地,真是優游自在的日子?!?/br> 他年紀尚小,笑起來清澈如山空朗月,溫軟如細雨落花,好看得讓人心跳都漏了幾拍。 不得不說,那少年雖未弱冠,醫術卻了得,才兩天,眼看著老爺子的狀況越來越好轉,漸漸能下地走路了。 到臨別,薛起想日后答謝他,婉轉地打聽他的來路,他灑然道:“我是外鄉人,這幾天玄門的清鑒會,來看個熱鬧?!?/br> 另一邊,玄清子無奈,這個謝映之,清鑒會也能缺席,從永安到葭風不過一日路程,他三天都沒到。 等到謝映之姍姍來遲時,清鑒會都已過半。 衛宛責道:“你可知這一屆清鑒會的魁首很可能就是將來的玄首?你卻如此疏忽隨性?!?/br> 謝映之笑道:“我閑散慣了,不喜爭勝,師父知道的?!?/br> …… 魏瑄道:“那一屆清鑒會,薛潛憑借手段,奪得了魁首。最終玄清子仙師卻把玄首之位傳給了沒有參賽的謝先生?!?/br> 不是因為晉陽謝氏的出身,而是因為他不爭。無論出世還是入世,都明明白白。這才是明道以濟世的玄門之首。 魏瑄看向孫適,不像有些人,一輩子活得稀里糊涂。 孫適定定地看著爐上火苗,漸漸地慘淡地笑了,笑出了兩行干枯的眼淚來。 “你以為我這些年的怨憤是為薛潛?不,我是疑心師宗偏袒,是恨玄門不公……如今,我也瞑目了?!?/br> 他顫巍巍站起身來,嘆道:“果然,師宗還是師宗,早就洞悉了一切啊……” 他沉吟片刻,又轉向魏瑄,“那是個陷阱,你不要去。那個人太厲害了,你會被他迷惑的,像我一樣變成他的傀儡?!?/br> 魏瑄道:“多謝提醒。但我必須去?!?/br> 孫適見他意志堅決,也不復多言,走向門口,經過那煮著紅棗粥的陶壺時,忽然駐足,不禁低身深深吸了吸那甜香的氣味,嘆道:“我苦修了十幾年,都快忘了這塵世的味道了?!?/br> 世事一場幻影。 片刻后,墨辭推門而入,“剛才我眼皮跳得厲害……” 他揭開壺蓋:“誰碰過我的湯?” 第361章 花朝 山間梨花開得正好,陽光透過一簇簇堆雪般的花團照到山堂內,落下一地斑斕的光影。 墨辭翹著二郎腿躺在席上,嘴里叼著盛忠帶來的鹿rou脯。 康遠侯對外人吝嗇,對自家人倒很是慷慨的。時不時地給盛忠稍東西。 玄門伙食清淡,這回康遠侯給盛忠捎來了些鹿rou脯。盛忠想到魏瑄在生病,就給他送來了,結果都落到了這位的嘴里。 “阿季病沒好,沾不得葷腥,我替他吃了啊?!?/br> 孝敬師父不是應該的嗎? 而且墨辭倒是大方,看在rou脯的面上,連人一塊兒放進來了。 衛宛和齊意初都不在,青鋒根本管不到他,所以此人無法無天了。 他一邊吃rou脯,一邊隨心所欲地教魏瑄玄法。他講課是天馬行空,想到哪里說到哪里,說著說著就跑沒邊了,絲毫不負責任。 乃至于講了半天,盛忠都聽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以為墨辭是在教魏瑄一些療傷調息的法門訣竅。 所以墨辭也不避諱盛忠,知道他心實,傻了吧唧的。不像他們兩個,說是師徒吧,彼此一點兒都不坦誠,一句話都得掰成三段嚼碎了仔細分析辨味,明里暗里都是機鋒。 墨辭覺得有點意思,不知道將來君臣之間的相處,會不會也是如此? 窗外春日爛漫,墨辭瞇起眼睛,指尖拈著起一片落到rou脯中的花瓣,舉起來對著明媚的陽光看著。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春秋。那么人心呢? 斗轉星移,人心易變。 等將來魏瑄真的當上了帝王,他真的成了帝師,怕就是另一番光景了。還會不會有這春日山堂,梨花堆雪的風景,想到這里竟然有點傷懷。 “我有個疑惑?!蔽含u打坐調息完畢問道。 墨辭立即精神了,表示他是個負責的老師,言無不盡。 魏瑄看了看他手中的rou脯,道,“人有饑餓,故食五谷,人有疲倦,故需寢寐,人知寒暑,故要著衣,看到美好的東西,便想占有,故有欲念……然玄門清修,辟谷以破除食欲,無需睡眠,不知疲倦,不知寒暑,亦無歡喜,無情愛,無雜念,無索求,清心寡欲,那么玄門的修行是否可以說是和人的天性相悖的?而玄門所謂的根骨佳,也只是指天性寡淡易于修行之人?再則,凡人有生老,草木有枯榮,此乃自然之規律,而傳言玄門高修者可達到不生不滅之境,所以修玄法實則是逆悖自然與人之本性,乃逆天修行?” 墨辭愣了下,這題超綱了…… 這種問題恐怕連謝映之是知而不談,這小子才修玄法多久,竟給問了出來。 他一時答不上來,翻身而起,“快到花朝節了吧?聽說葭風郡里有斗花會,有很多漂亮姑娘,一起去逛逛?” 魏瑄:…… 墨辭見他索然無味,一拍腦門才反應過來,立即補充道:“也有很多美少年,美青年?!?/br> 魏瑄無語。 他對凡間聲色毫無興趣,除去巫山不是云。被墨辭這么一說,搞得他像個來者不拒的色狼一樣? 墨辭語重心長:“阿季啊,你這病整天呆在屋子里是好不了的,得出去走走?!?/br> “花朝節,專治各種花癡??!” 盛忠一口茶噴在席上,趕緊抹了把嘴:“墨師兄,我們都是初蒙,不能下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