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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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冉愕然:是秘術! 陋屋外,凜冽的寒風透過窗縫發出凄厲的聲響。 東方冉在墻角點了一盞幽燈。找到了一些郢青遙的手稿。 他鬼使神差地模仿著郢青遙的筆跡和口吻寫了一封回信,在信中,東方冉仔細斟酌后,試探性地詢問了對方幾個問題。 短短數十個字,他寫得絞盡腦汁。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回信裝進信筒,綁在渡鴉腳上。 黑暗中那渡鴉拍翅而起,像是飛入了無窮盡的虛空。 東方冉恍然回過神來,清幽的燭火照著殘破的屋子,他忽然有點不寒而栗。 第356章 帝師 洛云山山勢逶迤,雨后云蒸霧繞,山間有湖橫臥如琴,湖岸邊圍著低矮的竹籬,一片茵茵苗圃間,幾名素衣女弟子正拿著花鏟在苗圃里細心地松土。 魏瑄畫完花木圖譜,就會幫她們一起鋤草松土栽花,向她們討教一些花木草藥栽培的技巧。他謙雅溫潤,很討師姐們喜歡,也都很樂意教他。 這幾天魏瑄都不用去上課。因為齊意初親自替他向衛宛說情了。 一來魏瑄身上的傷還沒好,需要休息,且他是為救人負傷,就算不給他計功加分,也不宜再罰他修繕房屋了。二來,開春時節,她這里到了很多花草靈木,人手不夠忙不過來。 這批靈木草藥都極為珍貴,若將來煉成丹藥,對弟子們的修行很有補益。 玄門這幾年招收了不少的新弟子,人數雖然多,但達到識義的弟子僅有三十余人,識義級別僅相當于蒼冥族中低階秘術,到了破妄級才相當于中階秘術師,但這樣的人才,門內就僅有十人,守境以上者,更是寥寥無幾。 這批丹藥煉成后,可以幫助識義、甚至破妄級別的弟子提升修為。因此衛宛同意,只要魏瑄能通過月考,他這兩個月可以不上課。 其實初蒙級的基礎課程,魏瑄只要翻翻書,看一遍同學的筆記就能順利通過。 齊意初的書房里有一扇半月形的窗,正對著棲云湖,窗沿上擺滿奇花異草,藤蘿的枝葉垂下形成一道淺紫碧綠的花瀑,開春后,生機盎然。 魏瑄畫完草藥圖譜,他就在這里看書畫圖。那株千葉冰藍就擺在窗前的花臺上,如碧玉妝成,映著一片湖光山色。 魏瑄每看到它,千里之外,如寄相思?;貞浝?,若有寂寞的香氣。 魏瑄一般清早去漓雨水榭,快到中午時離開,因為中午師姐們會小憩一會兒,他不便再呆著了。他就收拾書本,去藏書閣。 玄門的藏書樓是個古意盎然的地方,樓外青苔蔽階,樹木參天。樓里有各個年代留下的竹簡、帛書、圖紙、書卷,浩如煙海。 厚重的檀木書架有兩人多高,書架前擺著一架移動的木梯,魏瑄看書快,常常手不釋卷,就干脆坐在木梯上看。 日子一天天過去。魏瑄在玄門的生活平靜無波。倒是山外不怎么平靜。 先是富春、南野等郡縣相繼傳來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 今天一早,衛宛將玄門的一應事務交給了大弟子青鋒,自己帶著七名破妄級的弟子下山去了。 衛宛親自去,還一次出動七名破妄級弟子是很罕見的,引得玄門里猜測紛紛。 除此以外,這幾天中原的消息也傳來了。 魏瑄方才知道,就在他在玄門靜心修行的時候,九州一點都不太平。 先是上元夜,鐵鷂衛潛入京城,劫持皇帝,駭然襲擊了在仙弈閣聚會的名士們,屠殺士人,血染雅集,引得九州震撼。 隨即皇帝下詔斥責北宮達。北宮達辯說這一切都是妖人東方冉勾結郢青遙等明華宗余孽所為,并表示將會派遣世子北宮皓前往大梁,親自向天子陳情。 而在這期間,大梁的朝局也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仙弈閣血案后,尚書臺的官員折損一半,云淵先生臨危受命,出山組建中書臺,全面接管朝政。 之后,在中書臺的強力推動下,春耕、征兵、鑄城有條不紊地展開了。 這一切變化悄無聲息又迅如風雷,只用了短短二十來天,就完成了權力的交迭,大勢已成,整個朝局氣象煥然。 即使遠在千里之外,魏瑄都能感到其中的奮然勃發之氣,不由心神激蕩。只可惜他沒有機會在那人身邊,和他一起共謀大計,共鑄河山。 但這兩天,魏瑄也沒閑著,他在藏書閣里找到了一幅九州山河輿圖。 這幅圖細致入微,將山川河流、平原州郡,乃至于橋梁驛亭渡口都標注了。魏瑄不禁懷疑這可能是謝映之以前畫的。 盛忠進來時就看到他神情專注看著輿圖,琢磨著天下的局勢。 今天玄門的食堂里吃rou羹,這些初蒙弟子都一個月沒有沾葷腥了,即使是素rou,他也趕緊給魏瑄搶上一陶罐送來。 盛忠有時候很看不透魏瑄,明明是個平民子弟,但舉手投足間有一種雍容的矜雅,還對天下局勢頗有見解。 輿圖上放著一些木雕的動物,燕州處是一只笨重的熊,雍州是一頭不怎么精神的虎和一只笑瞇瞇擺著大尾巴的狐貍。豫州是蛇,蜀中有獐,江南則是蛟龍。 盛忠想起魏瑄前陣子做木工,可能這是在練手藝。 此刻,魏瑄若有所思地提起那只熊在手中拈著,動作依舊優雅,但兩根手指掐的位置卻很不友好,好像要扼死那熊的咽喉。 看得盛忠縮了縮脖子,想到最近傳來的消息,道:“北宮達實力再強也是臣子,以臣襲君,是大逆不道?!?/br> “嗯?”魏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隨口應了聲。 盛忠得到了肯定,像是收到了鼓勵,道:“他還屠殺士人,該被天下人罵?!?/br> 魏瑄不假思索道:“策劃襲擊大梁、屠殺士人的是東方冉。北宮達有野心,但他不瘋?!?/br> 盛忠駭然失色,“你說薛……” 他咬住舌頭,趕緊把后半字吞了下去,緊張地四下看了看,還好沒人。 在玄門,提這個名字是禁忌。 但越是禁忌,就越是引人獵奇,盛忠又忍不住問:“東方冉為何要這么做?” “他想嫁禍給蕭將軍?!蔽含u說著把代表東方冉的蟾蜍放到了仙弈閣的位置?!安贿^,他真正的目標是玄首?!?/br> 魏瑄說到這里,心中忽然掠過一個閃念。 “東方老怪竟敢惦記玄首!他配嗎?”盛忠怒道。 “聽說是玄首及時趕到仙弈閣,救了仙弈閣那些士人!” “及時?”魏瑄眉心一蹙,他已收回思緒,眼底卻多了一絲莫測的光芒。 “玄首到達仙弈閣時,鐵鷂衛和虎賁銳士已交戰半晌,仙弈閣前流血成渠,士人們死傷十之有三?!彼哪抗饣廾鞑欢?,“這不算及時趕到罷?” “阿季,你在說什么?”盛忠跟不上他的思路。 但魏瑄本就不是跟他說的,他更像在自言自語,仿佛在腦中還原出當日的場景:“當時鐵鷂衛在東方冉的化音邪術催動下越戰越狂,虎賁銳士逐漸抵擋不住,云淵先生身陷危險,他若再晚到片刻,后果將不堪設想?!?/br> “如果從這個角度上說,他又到得挺及時的?!蔽含u冷靜分析道。 盛忠訥訥地看著他,覺得魏瑄漆黑的眼瞳幽深又陌生。 “再者,仙弈閣在大梁城外,如果當時玄首和蕭將軍兵分兩路,蕭將軍回城都能趕上及時阻止鐵鷂衛,謝玄首卻要等到仙弈閣前都殺完了一輪,碧血黃沙后,他才出現?為什么?” 盛忠張著嘴:“你是說玄首遲到了……” 魏瑄目光犀利:“謝玄首向來算無遺策,他怎么可能遲到?” 潛龍局時,魏瑄就見識過,謝映之時間點卡得十分精準。他至今難以忘記自己一劍刺入謝映之的肩膀時,蕭暥恰好看到,那震愕的神情。 手中棋子終于落到輿圖上。 謝映之是故意的!他有意拖到盛京系士人死傷過半,仙弈閣前碧血黃沙之際才出現。 只有這樣,之后的一切就順理成章地展開了。 盛京系在仙弈閣血案中折損過半,要恢復元氣至少半年。同時,仙弈閣前的碧血黃沙深深震撼到了云淵,終于讓他一改以往退隱的態度,出山任仕。 想到這里,魏瑄都有種不寒而栗之感。 這符合謝映之歷來的做派,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無聲無息把事辦了。無跡可尋,甚至細想起來,他什么也沒做,他只是在前往仙弈閣救人的時候,恰到好處地晚了那么一點點。 無人知道那片刻里,他懷的是什么心思。 所以,就算魏瑄懷疑他,也沒有任何證據。 “阿季,你怎么了,臉色那么冷?”盛忠有些擔心他。 魏瑄剛要敷衍過去,就聽書架后傳來一道懶散的聲音,“我說,你都四大皆空了,管這些閑事做什么?” 魏瑄乍一驚,大意了!此人剛才不會是一聲不吭地在那里聽吧? 墨辭踱到了跟前,“季師弟,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全錯了,我了解映之,他不會的?!?/br> 他笑嘻嘻地彎下腰,想去揉他的頭:“不過你倒可能會哦?” 魏瑄戒備地偏開頭。 一旁的盛忠聽得一頭霧水,“墨師兄,你們在說什么?玄首怎么了?會什么?” 墨辭就勢收回手,改為揉了揉盛忠的腦袋,“聽不懂是不是?” 盛忠忠厚地點頭。 墨辭神秘兮兮:“我告訴你個辦法,知道照雪巖嗎?” 那是攬秀峰上一大片光溜溜的巖石,平時經常有人在那里打坐。 “現在正午,陽光最盛,你到那里去打坐,給腦袋開開光?!彼嘀⒅业哪X袋,皺眉道:“長了一頭草,難怪不開悟了?!?/br> 盛忠信以為真:“管用嗎?” “師兄什么時候騙過你。嗯?”陽光照進來,他笑起來明艷如桃李春風。 “謝謝師兄指點!”盛忠如徹大悟,出門前還不忘關照,“阿季,rou羹趁熱吃!” 不等魏瑄回答,盛忠就興高采烈地奔了出去。 盛忠走后,墨辭大咧咧坐下,“你跟他說這些,他又聽不懂,不如跟我說?!?/br> 他擠擠眼睛:“反正大師兄又不在。你說什么大逆不道的話都沒關系?!?/br> 魏瑄收拾起案上的輿圖和棋子,淡淡道:“我剛才是胡言亂語。你別當真?!?/br> “噢,那我也隨便說說,你也別當真?!蹦o懶洋洋道, “據你剛才的分析,映之借東方冉和鐵鷂衛之手,清洗盛京系,同時又讓銳士營為保護士人,和鐵鷂衛血戰死磕,借著壯士碧血以推動云先生出山,直到東方冉用化音術催動鐵鷂衛,眼看銳士不敵,云先生面臨危險,他才適時出現,是不是?” 魏瑄無聲地看了他一眼:原來全聽到了。 墨辭嘆了口氣,“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真的是耽擱了。他有傷。這點你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