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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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惜別 靿靴重重踏下,地上那張笑瞇瞇的狐貍臉面具頓時碎成四分五裂,落在滿地泥塵里。 “蕭暥,你害了老將軍,害了三軍將士,你還敢回來!” 孟秩怒目斜揚,聲如震雷,周圍的府兵紛紛圍了上來,他們都是魏淙的舊部,對魏淙當年中伏而歿之事耿耿于懷,仇恨的目光如剔骨的鋼刀,紛紛射向蕭暥。 蕭暥一愣:“不是我。我沒有害義父?!?/br> “那當時為何你會出現在葬馬坡附近?”孟秩不依不饒逼問道。 換是以前,蕭暥什么都不記得,還能沒心沒肺地想,這都是原主干的,不管他的事,他可以埋頭繼續當鴕鳥。 但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那一刀刀的寒涼仿佛都刺入他的心底。 他仿佛又看到塞北莽莽雪原上,朔風烈烈,大雪滿弓,馬蹄踏碎了滿地泥濘。 原主率軍頂風冒雪地趕往隴上馳援,卻在途中收到了義父于葬馬坡中伏,全軍覆沒的消息。 最終抱恨于塞北風雪之中。 那年的大雪尤積壓在心底,化不去的悵恨。 一陣心悸猝不及防地襲來,蕭暥一手奮力握著劍,一手暗暗按緊心口,火光下青白指節微微突起,一縷熟悉的溫熱滑膩氣息涌上喉間,又被他狠狠咽下。 蕭暥沉聲道:“我收到消息北上馳援義父,途中被風雪所阻,延誤了兩日?!?/br> 原主不解釋,不等于他也不會解釋,無論有沒有人信,今晚他還是想替原主申辯幾句。 “一派胡言!”孟秩怒斥道,“當時葬馬坡附近除了你的軍隊,就是北狄人了,是你勾結的北狄人,害死老將軍!你還敢抵賴!” 孟秩說到這里,忽然又看向周圍正在和府兵廝殺的北狄人,眼底染上一抹陰鶩,“蕭暥,你今天又是故技重施嗎?” 蕭暥心中一震,錯愕地微微睜大眼睛,孟秩竟然還懷疑今夜這些北狄人也是和他勾結的? 話音一落,周圍的士兵切齒仇恨的目光齊齊射向了他,手中的刀劍在火光下刺出森然的殺機。 蕭暥簡直是百口莫辯。 他望向長堤上漫漫的燈火,忽然有些恍惚,江南的夜也是如此寒涼徹骨。 “你潛入江州到底有什么圖謀?!”孟秩一聲怒喝,重劍已經劈開空氣向他肩頭斬來。 蕭暥舉劍勉力格擋。心事重重間只覺得手中的劍猶如千鈞,手臂酸軟,胸口隱隱陣痛。 就在這時,面前一道冷風掠過,犀利的寒光蕩起,空中刀劍相擊發出錚的一聲清響。 “阿季?!” 魏瑄剛才一直在和北狄人廝殺,見蕭暥被圍,奮力殺出一條血路,他蒼俊的臉頰上濺著飛散的血點。 “晉王?”孟秩也是一詫,隨即面色一沉,肅然道:“殿下,這是江州的事,你不要插手?!?/br> 魏瑄針鋒相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兄乃當今天子,我替陛下巡視,如何就不能過問江州的事?況且江州也不是孟將軍說了算?!?/br> 孟秩陡然一愕,眼中掠過一絲忌憚,這晉王年紀不大,刀子利,嘴皮子更利。 也就在他們這一內訌的工夫,剛才被壓制下去的北狄人又開始瘋狂地反撲。 兩人互不相讓地對視了眼,目光在空中短暫地交鋒,最后都默契地一撤刀劍,先殺敵。 長堤上火光閃爍,刀影紛亂…… 蕭暥并不怕面對強敵,但他從來沒有打過這樣一場仗,等到敵人全部消滅了,并肩作戰的將士就要舉劍向他。 手中長劍如虹貫出,一劍劈開一名蠻人,抹了把唇邊的殘血,臉色更加蒼白。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長堤盡頭隱約傳來了馬蹄聲。 余下的六七個蠻人似感覺到了威脅,忽然奮力劈開刀劍奪路而逃。除了一人被蕭暥一劍刺中肋下,其余幾人跳入了漆黑冰冷的江水中。 蕭暥剛想拔出長劍,忽然覺得肩頭一沉。森寒的重劍已經壓在他肩上,抵住了他的頸側。 蕭暥抬起頭,烏黑的發色掩襯下臉色白如寒冰,下頜尖俏猶似刀削,唯有一雙眼睛黑得攝人。 孟秩喝道:“蕭暥,你為了專擅朝政,恩將仇報勾結蠻夷害死老將軍,今天當著那么多將士的面,你還有什么話說!” 蕭暥緊抿著堅冰般的薄唇,一絲細細的殷紅溢出唇角,又被他用手背默默拭去。 他忽然明白了原主為什么不做無謂的解釋了。 魏瑄站在人群間,指間已經黑氣裊繞,正要催動,就在這時,四周圍著的咄咄逼人的府兵們忽然嘩地如潮水般散開。 孟秩聞聲猛地轉頭看去,只見漫漫長堤上,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主公!”孟秩肅然道。 燈影流光拂過魏西陵雪白的衣袖。 蕭暥手中的長劍微微一墜,頓時渾身的疲憊如海潮般涌了上來,身形輕晃了晃。 “主公,蕭暥勾結北狄蠻人,潛入江州意圖不明!”孟秩大聲道, 他提劍仍指著蕭暥,像是怕他也跳江逃跑。 魏西陵躍下馬背,神色冷峻。 他身后跟著的劉武一個勁兒地在向孟秩使眼色,可是孟秩正氣血沖頭,滿心仇怨,哪里會注意到。 他震聲道:“蕭暥忘恩負義,害死老將軍,主公,要替老將軍報仇!” 魏西陵眉間如凝霜雪,一言不發往前走去,靜默地拔劍出鞘。 孟秩心中一震,莫非魏西陵要親自動手?這不像他的做派啊。但是轉念一想,畢竟是父仇不共戴天,隨趕緊稍稍避讓開了些。 蕭暥看向那寒光流溢的劍,趕緊道:“西陵,此事是個誤會,我回去跟你解釋?!?/br> 不管孟秩如何,都是義父舊部,魏西陵向來處事冷靜,不至于為那么點事兒砍孟秩罷?傷了他會寒了軍中老兵的心。 孟秩以為蕭暥還在為自己開脫,搶道,“主公,蕭暥詭詐,你別聽他狡辯……” 他話音未落,長劍已在空中掠起一道輕寒的弧光,純白的衣袖如一片云,在蕭暥眼前飄然落下,暗銀繡紋似流動的月光拂過眼底。 咣當一聲,黝黑的重劍當場一斷為二。 孟秩虎口被震得發麻,愕然看著手中斷劍,終于有點不知所措了,“主、主公……這是……” “蘭臺之變蠻人燒我宮室,屠我黎民,此乃國仇,父親北上擊夷,為jian人所害,此乃家恨?!遍L劍鏘然入鞘,魏西陵目光寒冽逼人,“國仇與家恨,孰輕孰重?” “當然是國仇?!泵现融s緊道, “此番我邀蕭將軍會于此間,共商破虜之計,你何以妄議短長?”魏西陵道。 孟秩愣了下,終于反應過來,單膝落地,“末將知罪!” 魏西陵目光掠過眾人,他知道父親中伏,江州眾人深恨蕭暥,這種仇恨不會隨著時間而沖淡,而是積累下來,越沉越深。 但現在還不是澄清的時候,因為一旦公布真相,矛頭將直指皇帝和王氏,很可能會激得王氏狗急跳墻,到時雍州局勢必將動蕩,反倒會讓北宮達和其他諸侯借機興風作浪的機會。 他聲音沉冷道:“舊日之事乃我家仇,我自有處置,如今蕭將軍與我共同拒敵,誰再敢以此詰難,與此劍同?!?/br> 眾府兵看著地上的斷劍,皆神色駭然,他們都知道,魏西陵向來說一不二。 “白蘋洲東北、蘅堤等處皆秩序混亂,你等速去?!?/br> “是?!泵现融s緊匆匆帶兵撤去。 打發走了孟秩,周圍只剩下劉武和魏西陵的十來名親兵。 蕭暥總算可以徹底松懈下來,他扔了撿來的劍,只覺得胸中血氣翻涌不息,整個人搖搖欲墜。 “阿暥,怎么樣了?”魏西陵幾步上前,正要將他攬過來查看, 就聽身后有人驚聲道,“嬸娘,嬸娘你怎么了?” 聽那聲音頗為焦急關切,蕭暥倚靠在魏西陵胸前,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特么的有完沒完! 魏西陵冷然回頭。 不知道什么時候那漢子已經幽幽醒轉過來,急匆匆往這里奔來,“嬸娘,你臉色不好,誰欺負你,我去揍他!” 蕭暥現在是渾身都沒力氣,否則簡直想一腳將他踹下水去。 魏西陵蹙眉:“你叫他什么?” 那漢子振振有詞,“一日為嬸娘,終身為父?!钡鹊?,詞好像不對…… 那漢子揉了揉發疼的后腦勺,腦子還不大清醒。 魏瑄就怕他再胡言亂語,身形一閃,毫不廢話就要掐他后頸的要xue讓他閉嘴。 誰知還沒動手,那漢子猛地一回身,狠狠錘了下他的肩膀,仗義道:“兄弟你放心,你和嬸娘出來幽會的事兒,我不會說出去?!?/br> 魏瑄頓時臉都黑了,倒吸了口涼氣,惶然看了眼魏西陵。 魏西陵疑道:“你說什么?” 那漢子道:“來這地兒不是明擺著?不是喝花酒就是來偷歡的,這孩子他叔是個繡花枕頭,可憐嬸娘如花似玉,寂寞難耐,所以就……”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蕭暥趕緊按著胸口裝作體力難支,“西陵,我們回去再……再說,咳咳,我有點倦……” 他半是裝的,半是真的精疲力盡,百忙中還不忘挑起眼梢觀察魏西陵的神色。腦子里不正經地想,魏西陵怎么還當起掃黃大隊長了? 正當他咳得身形飄搖如風中之葉,腳底卻忽然一輕。 他的發髻在打斗中早就散了,一時間烏黑如緞的青絲滑過魏西陵純白的衣袍。 魏西陵一言不發,嫻熟利落地攬腰抄膝,將他抱了起來。 蕭暥:……!怎么會這樣? 此刻他臉頰微熱,眼梢飛紅,貼著魏西陵衣襟上華美的暗銀繡紋,也不敢裝咳嗽了,楚楚可憐地掙扎道,“西陵,我……我能走?!?/br> 就在他掙動間,魏西陵隱約聞到了一縷未散的酒氣。眉心一蹙,居然還偷喝了酒。 他面色深沉,攬緊了那纖細的腰身,沿著長堤漫漫燈火,疾步而去,“劉武,備車?!?/br> 身后,那漢子看得目瞪口呆,半張著嘴,瞧魏西陵一身的氣派,半晌才堪堪反應過來,撞了下神色幽怨的魏瑄,“這是咱叔吧?” *** 一點紅燭在案頭幽幽地燃著。還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蕭暥喝了藥,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