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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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打算將家宴設在上元夜,那時蕭暥也離開江州了。但是方胤卻說初六后就要去秣陵赴士林的新年雅集,一去就是半月有余,所以,家宴最終選在春夕。 為了以防今晚的家宴旁生枝節,魏西陵讓劉武親自帶兵衛侍。任何人不得進入后堂。 這些魏西陵都沒有跟蕭暥提及,江州的內政事務蕭暥也不會過問,更何況方家一直認為蕭暥害死方皇后,對他恨之入骨。 入夜后,他就老老實實窩在魏西陵的書房里擼貓。 他一邊擼貓一邊胡思亂想:魏西陵這會兒恐怕正在和那些心懷叵測的老頭子們周旋。一會兒又想到,方胤會不會又變著法子刁難魏西陵吧?就像上一回握著江州的財政命脈逼著他聯姻,方寧一心想讓魏西陵當他姐夫,魏西陵是太夫人的外孫,方寧的jiejie是太夫人的孫女,他們擱現代算近親結婚了吧? 腦子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東想西想。蘇蘇的毛被他順來倒去地薅。 加上這人也不好好擼貓,甚是隨心所欲,一會兒揉耳朵,一會兒撓腦袋,一會兒搓尾巴??上Я四鞘种感揲L如玉,卻跟螃蟹似的。 蘇蘇忍無可忍,翻身抱住那白皙的手,張嘴就要報復性地啃,就在這時,門開了,一道微涼的目光靜靜落了下來。 蘇蘇毛一豎,像是受了巨大的威脅,嗖地跳窗而逃了。 魏瑄將食匣里的菜一樣樣拿出來擱在桌上,墨澈的眼睛里含著笑意:“將軍,我做了幾個家常菜?!?/br> 明天蕭暥就要啟程回大梁了。魏西陵會送他到江陵渡口。 他就不送了,今晚就是告別。 桌案上都是蕭暥平日里愛吃的菜,下一回為他做菜,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雖然謝映之沒明說,但魏瑄心思何等透徹。秘術和玄術是兩種相悖而行的修煉方式,古往今來,幾乎無人能同時修成。如果他無法修成,那就只能在暗無天日的斷云崖度此余生。 “阿季,玄門一入深似海?!笔挄墩f著忽然想起什么,這場景似曾相識。仿佛是很久以前,初夏梅雨落在湖心,紅塵里的一場漫醉,他也跟誰說過類似的話, 蕭暥道:“你可想好了?” 在他看來,進玄門跟出家差不多了。 “想好了?!蔽含u笑得燦爛, 他早就想好了,無論前途風雨晦暗,坎坷艱險,他只想好好度過和那人相聚的每一刻,珍惜這點滴錙銖的時光。 一餐飯的時間很短,魏瑄閑說著將這些日子的見聞,那雙眸子清澈剔透,笑得無憂無慮,仿佛從來都沒有經歷過戰火和離難。 吃完晚餐,魏瑄起身收拾了盤盞,輕聲道,“明晨就要啟程,將軍早些休息?!?/br> 他就像平時一樣轉身出門,中庭月色如霜灑落一身。 “阿季?!笔挄逗鋈唤凶∷?,“我以前跟你說過,大梁的上元夜滿城燈火不熄,要帶你去玩來著?!?/br> 月光下魏瑄的身形忽然晃了下。當年說的話,他居然還記得。 蕭暥的聲音清悅,“今天是春夕,永安城比大梁熱鬧多了?!?/br> 西征之后,他總覺得魏瑄跟他疏離了,他不知道溯回地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就像一個錯過了孩子成長的老父親般,想盡力去彌補些什么。 而且過了年,孩子就要進玄門,他總覺跟出家似的。所以他想趁著今晚,帶孩子出去逛逛。 “永安城里的好地方我都知道,我帶你去?!彼f著眨眨眼睛,關鍵是,“阿季,你帶錢了嗎?” …… 公侯府的后院對著一條僻靜的街道,蕭暥輕車熟路地避過守衛,悄然出了府。 魏瑄回頭看著外松內緊、戒備森嚴的公侯府,還是有些猶豫,“將軍,這樣妥當嗎?” “沒事?!彼植皇堑谝换嘏苈妨?,“你皇叔這會兒忙著,我們玩一個時辰就回來,他不知道?!?/br> 等回來時,方家那些人也剛好離開。蕭暥實在不想萬一撞見他們。又要拉仇恨、出亂子。 冬夜還有些寒冷,蕭暥裹著披風,遠處煙花映亮了夜空,永安城琳瑯滿目的街市,繁盛絢麗的華燈,隔著多年的歲月,正向他緩緩展開。 街角有一棵蒼虬的老槐,寒風里一片枯葉飄落在青粼粼的石板路上。烏云遮蔽了月光,一部馬車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第316章 花月夜 劇情番外 春夕夜,華燈高照,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此番家宴魏西陵交給魏曦主持,考慮到方氏族中多喜好辭章書畫,精通音律的文人學士,魏曦將今晚的家宴設在臨水的潛采堂。 花月婆娑,水光燈影間,向來莊肅的公侯府,竟也別有一番風雅趣味。 方胤似是對今晚的安排甚為滿意,贊不絕口夸道:“曦兒既能帶兵,又通音律,知雅趣,實乃儒將風范?!?/br> 太夫人笑道:“此番聯姻之事定下來,我也了卻一樁心事?!?/br> “曦兒儀表堂堂,文武雙全,嫻兒知書達理,秀外慧中,真是一對璧人?!狈绞系拈L輩們也對這門親事也頗為滿意,對魏曦交口稱贊。 華燈燭照下,魏曦一身松花色織錦鏤金袍,腰間束著卷云紋錦帶,更顯得身形修長英拔,神采奕奕。 而他身后一襲月白錦袍的魏西陵更引人注目。 燭光縈照下,絲制的衣袍如雪瑩瑩輝映,袖緣衣擺上淡淡繡著暗銀色云紋。他靜坐如淵,俊秀雅正,宛若不染塵煙的世家貴公子。而眼底眸間的凜冽兵氣,仿佛又將冰霜凝于眉宇之間,神容氣度,讓人肅然退避,不敢褻想。 “你皇叔就是個背景板?!笔挄逗敛豢蜌獾刂赋?。只不過魏西陵牌的背景板光華炫目,當背景板也能當出主角的氣場來。 永安城中,花市燈如晝,但是才逛了沒幾步,某老弱病殘就老腰酸了,胸悶氣喘,走不動了得歇歇,鉆進一個熱氣騰騰的路邊攤。 兩碗米粉上了桌,蕭暥把小狐貍面具撥到額頭上,以免影響他吃東西的效率。 春夕夜辭舊迎新,永安城的街市上到處都是這些五花八門的面具,他小時候就喜歡戴著兇神惡煞的面具,拿著魏西陵給他削的木頭劍,在大街小巷里奔來竄去。 現在他自己成了世人眼里的兇神惡煞,就對那些面目猙獰青面獠牙的面具沒了興趣。 于是挑來撿去,想起自己被稱作九尾狐,頗為自嘲地挑了個狐貍面具。那狐貍眉開眼笑的,看著喜氣。而且九條尾巴,是不是就有九條命?也不錯。 然后他又順手給魏瑄挑了個雪原狼的面具,因為那狼頭畫得憨態可掬,看著像哈士奇。 魏瑄明白蕭暥為什么挑著春夕夜出來逛街,永安城的春夕夜流行戴著這種面具,這樣即使街上觀燈逛街的人多,戴著面具也不會被人認出來。在一切沒有澄清前,蕭暥在江州還是一只過街的老鼠。 他喜歡這世間的煙火味,忍不住跑出來玩,但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包裹起來。 蕭暥舔了舔嘴角,這路邊攤上的米粉,可比公侯府的家宴好吃多了。 蕭暥一邊吃著米粉,一邊還不忘損魏西陵,“我敢打賭,家宴上他說的話不會超過十句?!?/br> 魏瑄失笑,一邊把自己碗里的rou糜挑出來喂給他,“不是說五句嗎?” “你這孩子比我還損,背后這么說你皇叔?!笔挄秹男难鄣匦α诵?。 自從魏瑄不會成為武帝之后,蕭暥在他面前倒是越來越放松,真把自己當個叔了。 以前無論怎樣,蕭暥心底總懸著一根弦,魏瑄是未來的武帝,別不把皇帝當領導,以后要找他秋后算賬的。 后來,他逐漸看出來了,魏瑄的心思根本不在王位上。 一開始蕭暥覺得魏瑄的理想是當個廚子,他就琢磨著要不要讓尚元城給晉王開一家飯館,魏瑄就義無反顧地要跟他出征,于是,他又覺得魏瑄的理想是從軍立功,成為像他皇叔那樣的戰神名將。結果西征歸來,魏瑄倒是立下赫赫戰功了,隨即表示無意于軍旅,連京城都不想回了。 蕭暥翻來覆去想不明白魏瑄到底想要什么。 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小魏瑄的心怎么跟回形針一樣? 那么多彎彎繞繞,千回百轉的,讓他個大老粗兵油子怎么猜? 現在,他看著魏瑄仔細地把碗里的rou糜全都挑給他吃,方才恍然大悟,魏瑄一心想要的是出家??! 萬丈紅塵,煙火世間,如此繁盛熱鬧,他不明白魏瑄為什么就向往夜雨青燈古卷?為什么年紀輕輕就想不開呢? 看著魏瑄一臉四大皆空無欲無求的樣子,蕭暥覺得他要給孩子開開竅。 他老不正經地湊到魏瑄耳邊:“叔帶你去個好地方?!?/br> *** 宴會上,觥籌交錯間,眾人相談甚歡。 太夫人笑道:“我琢磨著,成婚之后,曦兒就不要帶兵了。讓西陵將他從江陵調回來,也以免新婚夫婦聚少離多,就留在永安干點政務?!?/br> 方胤拿起酒盞的手在空中頓了頓,又放下了:“這也好,永安府令一職正需要文武雙全的人,現任的府令孟將軍畢竟是個武人,不通文墨?!?/br> 永安府令是州郡的長官,相當于京城的京兆尹一職,負責永安城的衛戍,需要絕對忠誠的人,孟秩是魏淙的舊部,忠心用不著說了。 但同時永安府令還負責永安城內政令的推行,以及要和永安城內那些個大家族打交道,孟秩是個武將,為人做事很生硬,時常得罪人。 如果是魏曦去做永安府令,不僅絕對可靠,同時還是魏氏宗族,永安城里的各大家族都沒話說。 方胤這舉薦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但太夫人卻道:“孟秩干得好好的,何必要換,換了他,也寒了軍中老人的心,而且永安府令責任重大,曦兒才二十二歲,資歷太淺,擔不起。我聽說倉曹史一職空缺著,讓曦兒就從倉曹史開始罷?!?/br> 方胤心中咯噔一下。 倉曹史主管財政,官不大卻很重要,而且上升空間大。方胤原本是想交給方寧的。但是方寧眼高于天,嫌官小,干了折面子,他是要做大事的?,F在倒好,成了空缺,讓魏曦接手了。 現在太夫人發話了,方胤只有道:“這后輩的提拔歷練,原本是我應該多上心的,現在卻有勞姑母費心了?!?/br> 太夫人隨即道:“曦兒,以后要多聽漳侯的指點?!?/br> 魏曦立即拱手:“請叔伯多加指教?!?/br> 方胤口不由心地笑著:“好,好?!?/br> 太夫人又道:“還有澈兒,年紀也不小了,年后也該任事了?!?/br> 方胤心中又是一沉。 之前,他為方姣聯姻魏家之事問過太夫人,太夫人沒有應允,回頭就傳來了魏曦和方嫻聯姻的消息。今天家宴上,魏曦拿下了原本他給方寧留著的倉曹史之職,而方嫻的弟弟方澈未及加冠就要出仕。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傳達出了一個信號,太夫人有借著這次家宴,在族內拉扶方澈這一支的意圖,同時也是在敲打他。 他試探道:“澈兒雙腿有疾,出仕之事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太夫人道:“ 少史又不是跑腿的,澈兒怎么就不能當?” 方胤賠笑道:“姑母說的是,不過澈兒只有十七歲,可以先學習歷練,冠禮后再任事也不遲?!?/br> “是需歷練?!蔽何髁觎o靜擱下酒盞,他向來不喝酒,家宴上也只是淺飲。 “年后江北有來使到永安?!?/br> 方胤心中猛地一震。他之前推薦了好幾個親信,魏西陵都沒有允。最后竟讓方澈一個瘸子接洽江北來使。 顯然這是在告訴所有人,方澈的腿雖然不便,但不會影響擔當要務。今后也不要再拿他腿腳不便說事。 方胤心中凜然,魏西陵要么不說,要說就一手都把事情都辦實了。 看來年后江州的政軍格局都要大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