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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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在一家賣玉石玩器的攤鋪前,魏瑄找到了一枚晶瑩剔透的石頭,攤主正在收攤回家吃飯,所以就扔進了一個簍子里。 掌柜的很豪爽:“這就是個好看的石頭,不值什么錢,公子喜歡就拿去,以后記得照顧我生意?!?/br> 魏瑄趕緊說了謝,揣著三生石就走了。順便在一家鋪子里買了一個捏好的糖人。 透過三生石,魏瑄看到天下起了雨,店鋪都打烊關門了。 蕭暥抱著膝蓋,坐在剛才那店鋪的屋檐下,風雨中小小的身影,顯得楚楚可憐。 魏瑄在他身邊坐下,試著叫:“阿暥?給你糖人?!?/br> 魏瑄把糖人遞到他白嫩的小手里,卻只從他手心穿了過去。 蒼青道:“魏瑄你癡啊,你和他不在一個時間上,他看不到你。你這是三生石的幻境里。你看到的是很多年前的事?!?/br> 不多時,天已經全黑了。大街上人來車往。 魏瑄陪著那小團子坐在店鋪前,手中的糖人也化了。 蒼青嘆了口氣:“魏瑄,說真的,幾百年了,我沒見過你那么癡傻的人?!?/br> 隔著那么多年的時空,陪著一個人。 *** 公侯府里,華燈初上。 太夫人問:“嘉寧,阿季怎么還沒回來?” 嘉寧道:“他說要買東西,永安城里人多,怕不會是迷路了罷?!?/br> 太夫人道,“我怕他不會有什么事吧?” 魏西陵道:“已經派人去找了。太奶奶放心?!?/br> 這時管家進來報道:“太夫人,家宴已經備好?!?/br> 太夫人道:“晚些開席,再等等?!?/br> …… 過了酉時。 老人家年紀大了,等著等著就打起瞌睡了。 魏西陵讓人取來錦襖披在老夫人肩上。 方寧看了看外面擦黑的天色,道:“不懂規矩的就是不懂規矩,讓所有人等著他,架子還真是大?!?/br> 嘉寧聽不下去了:“阿季初次來永安城,城里又那么多人,一時找不到路也是可能?!?/br> 方寧義正言辭道:“他多大了?五歲還是八歲?永安城里誰不知道公侯府,打聽一下他也不會?” 直到魏西陵冷冷看了他一眼,方寧才閉了嘴。 夜幕初降,永安城的街道上人來客往,夜市開始了。 魏瑄坐在那蕭暥身邊,和他說話,蕭暥乖巧地垂著眼睫,長長的睫毛撲霎著,也許能感覺到有人陪著他罷。 也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雨都漸漸停了,街市上的人也漸漸少了,身邊的小狐貍驀地抬起頭來。 眼前站在一個眉目清俊的孩子,他剛俯下身,那奶唧唧的小狐貍立即就撲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西陵!”那聲音又軟又糯,帶著點委屈。 夜色中,魏瑄站起身,目送魏西陵抱著他離開,蕭暥趴在他肩上,竟歪著腦袋睡著了。 *** “無論我跑到哪里,總是他能找到我?!卑雺舭胄阎?,蕭暥迷迷糊糊地想。 初入夜時,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卷了卷被褥。長夜漫漫衾枕寒,現在他連只暖床的貓都沒有了…… 蕭暥睡得很不踏實,翻來覆去間,眼前的畫面不斷切換。 陰寒徹骨的宮殿里彌漫著沉郁冷香,一個老邁的官員耷垂著眼皮,拖著聲調道:“陛下,魏將軍既然入京,就不要再放他回去了?!?/br> 睡夢中,他眉心跟著蹙了蹙。 接著,畫面又是一轉。 那是大梁城的上元夜,火樹銀花,血濺長街。 耀眼的焰色照亮了森然的鎧甲,他持劍直闖入熊熊燃燒的擷芳閣:“西陵在哪里?” 蕭暥猛地驚醒,接連不斷的夢讓他脊上冷汗涔涔。 胸口又傳來陣陣隱痛,呼吸起伏,每一下都能牽扯出更深邃的痛。 此次西征耗損過度,這幾天謝映之親自監督他,剛過酉時就得吃藥,歇下。 但他即使睡著了,不是夢到兒時逝去如風的往事,就是無休止的惡戰。雪夜、大火、陰森的宮廷和寒獄。 他壓抑著低聲的咳嗽,想找點水喝,探手胡亂地在案頭摸索著,啪地一聲,白玉燈臺摔到了地上,他有點絕望地聞到燭油的氣味。這燈是容緒先生送的,雕琢精美價值不菲,這下廢了。 門悄無聲息地開闔,帶進一縷濕涼的風。 黑暗中一點燭光亮起,就像浮在浩瀚的海面的一縷波光。 謝映之身著一襲雪白的單衣,長發未束如流墨委在肩頭,手中托著一盞雁足燈。 燭光淡淡,如斜陽余韻,在他清皎的臉頰上染了一抹妍色。 “主公又做噩夢了?”他把燈燭擱在案上。 燭光下蕭暥臉色蒼白,骨節突兀的手攥緊了衾被又松開,他不知道該如何跟謝映之提起。 謝映之前日的謀劃面面俱到??墒撬幌胱屛何髁赀M京,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且魏西陵如果稱帝,那么他以前為國家所做的一切,都會被標上明確的目的性,功利性。斯人皎皎,卻無端染上泥塵。 更何況魏西陵為人磊落,他不想看到他在這勾心斗角的朝廷里,和那些心機叵測、老jian巨猾的朝臣們周旋。 私心里,他想把那人一直留在江南的杏花煙雨中,不要來這北國霜雪之地。 蕭暥道:“西陵無心于帝位,我不想強人所難?!?/br> 謝映之似是知道他這個反應,道:“讓魏將軍稱帝,不僅是為天下有一明君,也是為了主公?!?/br> 他注視著蕭暥,眼中有惻憐之意:“你可知,你不能再損耗下去了?!?/br> 蕭暥明白,魏西陵如果成為帝王,自己身上的重擔終于可以卸下。 今后哪怕是在朝堂的波詭云譎中,他們也可以并肩作戰,君臣一心。無論什么流言蜚語,暗箭中傷,都無法撼動他們之間的信任。君知臣,臣知君。 但他不想讓魏西陵當皇帝。不想看他坐在冰冷孤寂的王座上。 蕭暥試探道:“魏氏皇族旁系支脈并不少。是否可以挑選其他端正之人?” 謝映之心中微微一嘆,知道他已經做了決定。 “正是因為魏氏皇族支脈不少,才是隱患。譬如主公立魏珂,北宮達就可立魏祁、魏疏等人,再把燕州的首府定為都城也未嘗不可?!?/br> 蕭暥現在對于北宮達有一個最明顯的優勢,就是他手中有皇帝,占著朝廷正統的名義??梢悦皂樀胤钐熳右粤钪T侯,率王師以討不臣。 但蕭暥若廢黜桓帝,新君又不能服眾,那么天下任何一個魏氏皇族的子弟都可以被拉出來當皇帝。 他蕭暥可以立皇帝,北宮達也可以立皇帝,并同時宣稱他立的皇帝不合法。 這兩都兩帝之爭一旦興起,法理混淆,統一天下就難了。 蕭暥尋思道,“還有個辦法?!?/br> 謝映之目光微微一閃,一語道破:“主公想在除滅北宮達之后,再行廢立?!?/br> 蕭暥道:“加快備戰,兩年內拿下北宮,再于皇族中另擇一品行端方之人為帝?!?/br> 這是退而求其次之法。 謝映之道:“這倒不是不可?!?/br> 北宮達若敗,余下虞策趙崇之輩,沒有膽量和實力立帝,不足為慮。到時候再廢黜桓帝,改立新君。 只是這兩年內,時事就份外艱辛,既要防著朝中的桓帝和王氏居心叵測搞事情,又要整軍備戰對付北宮達,內外交困。 兩人都心領神會,這實在是舍近求遠、舍易取難的一步棋。 謝映之坐在塌邊沉默不語,燭火勾勒出他的側顏,半明半晦之間如瓊似玉,暗影幽柔。 蕭暥暗搓搓地把一個狐貍靠枕塞過去,心虛道,“我沒有采用先生提議,舍近而求遠,負了先生萬全謀劃?!?/br> 謝映之訝異地微微轉過臉來,“世間哪有什么萬全的謀劃,不過取舍之間而已?!?/br> 其實蕭暥明白,魏西陵若能為帝,便是君臣一心,軍政一體,朝內再也不會有反對的聲音,而對外,北宮達要同時與朝廷對抗,與魏西陵和他對抗。 蕭暥歉疚道:“先生為我謀一條坦途,我卻選了荊棘蔽履之路?!?/br> 謝映之莞爾:“主公什么時候走過坦途?” 被他那么一說,蕭暥心中艱澀,這一路走來,艱難險阻,什么時候不在玩命。 “無論你選擇哪一條路,玄門都會追隨你?!?/br> 蕭暥聞言,猛地看向他, “主公還記得我當年除夕夜跟你說的嗎?” 蕭暥怎么可能忘記,大戰前夕,他站在窗前淡淡地說出,若將軍有志扶危救亂之志,玄門愿為驅使,全力以赴,死不旋踵。 “那是與你說的?!敝x映之的眸光沉靜如淵,“且無論你是誰?!?/br> 蕭暥心中微微一震,莫非謝映之早就懷疑他的身份了。 而謝映之現在是告訴他,無論他是誰,選擇什么道路,玄門都會追隨他走到最后。 *** 永安城,公侯府,已近戌時。 太夫人年歲已高,不能再等下去,魏西陵讓家宴先開始。 滿桌的菜肴豐盛,江南水網密集,即使是冬日也少不了河鮮。以往蕭暥最喜歡吃魚。 太夫人又嘆息道:“西陵,阿暥原本說好的,回來過除夕。怎么又不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