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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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屆時滄州城將會成為中原到西域的商賈中轉落腳之處,甚至成為繼大梁、永安之后,九州最西端的繁華都城?!笔挄杜d致勃勃道, 他要開一條絲綢之路,到時候他就能坐在都城里,吃到西域的葡萄干核桃仁,說不定還能自制番茄醬,胡椒粉。 謝映之眸色深沉道:“主公此舉意義深遠?!?/br> 在境中,武帝當年開疆擴土,遠征西域。但是武力征伐所獲得的土地,被征服的國家和百姓并不會真正地臣服。一旦武帝駕崩,多年的威壓驟然瓦解,常年被征服支配的恐懼和憤怒就會噴薄而出,如同干燥的柴薪,一點即燃。這也是武帝駕崩后,西域各國立即支持北狄赫連因的緣由。 “我不搞擴張,我要蠶食?!笔挄墩UQ劬?。 讓西域成為遼闊的戰略緩沖區,并在日積月累的經營中,水滴石穿,步步蠶食,使得西域各國離不開大雍的財貨,他們才會死心塌地成為大雍的附屬國。 除此以外,蕭暥還有下一步計劃,但這會兒說為時過早,今后徐徐圖之。 魏西陵看著他小口咬著糕點,細細挑起眼梢,眼中流露出躍躍欲試之態。就知道這人又在打小算盤了。 蕭暥從小的心思就野得很,這種主意也只有他想得出來。 統一九州,鑿通西域,建立商路,孤立北狄。 蕭暥舔了舔嘴角,盯著地圖上,才想起一件事,“嗯?滄州城呢?” 謝映之失笑道:“主公,滄州城已經被你吃了?!?/br> 什么? 不但是滄州城,巴州、幽州都已經到他肚子里去了。 某狐貍尷尬地搓了搓手,落下幾點酥屑。 這才想起來,這一番討論下來忘了時辰,已經到了中午。 軍中的午餐很簡單,卻不是草原的風味,清燉的羊rou,切得很細,用蔥蒜香料和醬汁做了調料,蘸著吃。其他幾樣蔬菜,清新爽口。 在這朔北草原上,吃到江南風味的飯菜,倒是難得。 “殿下做的菜,我聞得出來?!笔挄缎崃诵?, 只是原本算是軍中的團圓飯了,人卻有點少。 “嘉寧呢?” 云越道:“公主騎馬打獵去了,還沒回來?!?/br> 蕭暥知道,修整三天后就要拔營回京了,那個地方對她來說是牢籠。她當年追阿迦羅到了草原,是真的渴望這草原的廣袤遼闊,只可惜阿迦羅野心太大,而且還是個彎的。 算了,反正北狄人早就撤到漠北了,讓她再肆意幾天。 “那阿季怎么也不來?” 云越道:“晉王說,他困得很,想睡會兒。讓人別擾他?!?/br> 都日上三竿了,還睡?他記得以前魏瑄起得很早,天剛亮就來敲他府門了。 “不會生病了罷,我去看看他?!笔挄兜?, “主公,殿下特意還說了,你別去讓他鬧心?!?/br> “什么?”蕭暥頓時受到暴擊。 這孩子是到叛逆期了?開始嫌棄他了? 以前魏瑄看他的目光,眼睛里就像盛著星河,現在莫非就像看著一個病懨懨頹廢的中年大叔? “我去看他?!蔽何髁暾f著轉身就要出帳。 “西陵,你手怎么了?” 蕭暥這才發現,魏西陵的右手明晰的骨節上有殘留的血痕。 他方才想起,適才在議事時,魏西陵站于榻前,一直有意將右手置于背后,頗有風儀。 當時蕭暥還在想,他這是故意的罷?所以這個死傲嬌,議個事也要????至于嗎?原來竟是這樣。 “皮外傷,無事?!蔽何髁甑?。 “將軍,還是我去罷?!敝x映之道,“如果晉王真的生病了,你們去也幫不上忙?!?/br> *** 外面陽光很好,營帳里卻很幽暗。因為隔了幾重帷幔屏風。 謝映之一進去就見到衛宛正襟端坐帳中,正在監督著魏瑄。 魏瑄坐在案前,埋頭心無旁騖地抄寫經書。 謝映之一身青衫卻似三月春風,讓整個幽暗的軍帳里都變得明亮起來。 “玄首?!毙l宛面無表情道,“殿下已經決定跟我回玄門戒律堂清修,此事玄首就不要再過問了?!?/br> 那是魏瑄自己的決定,謝映之確實不好再說什么。 衛宛又正色道:“玄首不得干預戒律堂?!币源朔乐怪x映之再來詭辯之說。 接著他目光嚴厲地看向魏瑄,這次刻意壓低了聲音,“師弟,你在大梁城郊的話,也不用再跟我提及,此事已了?!?/br> 謝映之明白,當日他跟衛宛說的是,若魏瑄將來入魔,犯下大錯,與他同罪。 而現在魏瑄雖然心魔已生,卻并沒有犯下大罪。所以,那句話不算。 “這是防微杜漸?!毙l宛嚴詞厲色道, 謝映之也不堅持,一副從諫如流之態,“既然如此,晉王便交由戒律堂處置?!?/br> 他居然這樣輕易讓步了,讓衛宛頗有些意外。 但轉念一想,玄門百年門規,即使是玄首,也不能不遵從。謝映之再放達不羈,也不能違背玄門的清規律令。 謝映之閑閑踱步道:“師兄,以戒律堂之準繩,晉王此事該如何判?”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殿下入魔,屬于極為危險之邪魔外道,須廢去修為,終生囚禁斷云崖?!毙l宛毫不留情道。 謝映之側首:“玄門律令,還有一條師兄可知?” 衛宛端坐席上,八風不動。 謝映之走到坐席前,微微欠身,眸光輕漾,“如遇極為危險之邪魔外道,可由玄首親自廢去其修為?!?/br> 衛宛驟然抬起眼皮,“映之?!?/br> “此番我親自去戒律堂?!彼抗饴酉蛭含u,淡淡生出一縷冷意,“廢去他的修為?!?/br> 衛宛面色陰沉,知道他這師弟多半要放水,“映之,此事關系九州正道之安危?!?/br> “師兄放心,我決不會姑息?!敝x映之說罷,信步走到案邊。 一線日光正落到他指間古紋斑斕的銀戒上,反射出炫冷的光,青煙般的袖擺映入眼底,清修的手指按住了魏瑄正在抄寫的經書。 “殿下,你總是避而不見,不是辦法?!?/br> 魏瑄抬起頭,望向眼前碧玉般的人,“我現在一想起他,眼前出現的就是陰森的寒獄和殘血,先生讓我如何面對?!?/br> 他黯然垂下眼簾:“削rou剔骨對我來說不是懲罰,而是洗煉,可以滌去我心中執念妄臆。玄首不用再幫我了?!?/br> 謝映之凝眉,魏瑄還是沒有走出溯回地,他在為他沒有做過的事,懲罰自己。在為將來可能犯的錯,情愿忍受削rou剔骨之苦,成為一個廢人,終生□□于斷云崖,不見天日。 其實這才是癡妄。 謝映之道:“大軍在這里最多停留修整三天,殿下既然決定去玄門,斷云崖一入,再無重見天日之時,今后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你的皇叔,皇姐,還有主公,你不跟他們道別嗎?” 魏瑄肩頭一震,手中的筆終于再也握不穩了。 和那個人之間,只剩下了告別。 魏瑄離開營帳后。衛宛正要帶兩名玄門弟子跟上監督。 “師兄且慢?!敝x映之淡漫地一拂衣擺坐下,兀自倒了一盞茶,“我支開晉王,是有話想問你?!?/br> *** 魏瑄也不知道謝映之用什么方式留住衛宛,給了他難得的自由活動的機會。但也只限于在軍營內。 營寨門口、四周都有玄門的人,想逃是不可能的,他也沒打算要逃。 營寨地上到處都是積雪。 大戰過后烽煙散盡,朔北的天空明凈,陽光溫暖,卻照不見他心底的深淵。 這大概是他走得最艱難的一段路了,仿佛經歷了兩世的滄桑與劫難。再次重逢也是訣別。 他想好了,蕭暥若問,就說他決定到玄門修行了。 大帳的帳門沒有放下來,陽光照進軍帳里。 魏瑄腳步陡然一頓。 只見午后的暖陽下,蕭暥坐在桌案邊,手中拿著棉紗,目光專注地給魏西陵包扎傷口。 桌案上放著藥匣和幾瓶創傷藥,飯菜都已經涼了。 細軟的棉紗纏繞在魏西陵清勁有力的手指上,蕭暥動作靈活輕巧,很快就包扎好了。 蕭暥托著他的手腕,壞心眼地想,要不要順便給他扎個蝴蝶結?這年頭沒這東西,他不會知道是什么意思罷? 就在他爪子不老實地摸索著那修長的手指,拿著棉紗躍躍欲試之際,魏西陵果斷抽回了手。 蕭暥這才反應來,你都包扎好了,還握著他的手不肯放,你想做什么? 帳外,魏瑄靜靜地站在雪地里,一名軍士要進去稟報。 “不用了?!蔽含u輕聲道,“也不要說我來過?!?/br> *** 木案上擱著一柄古舊的折扇。 衛宛拿起來仔細查看后道,“這是師父的折扇?!?/br> 謝映之道,“這是溯回地里發現的?!?/br> 衛宛眉心一簇,“當年大夏國滅,蒼冥族最后一任國君放火燒了都城,數位蒼冥族長老帶著余下的族人逃至望鵠嶺,被我玄門前輩盡數除滅于此。那一戰除魔衛道,極為慘烈,我玄門雖勝,但是元氣大傷,那一戰師父也參與了。這折扇在溯回地也不奇怪?!?/br> 謝映之剛想再問,就在這時帳外傳來鷂鷹翅膀的震動聲,緊接著一名玄門弟子匆匆入內:“玄首,剛收到的紅翎急件。京城來的?!?/br> 謝映之一看之下,神色微變。 “大司馬在秋狩獵場不慎墜馬,傷折椎骨,性命垂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