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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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丹頓時整個人都僵硬了,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他的鼻間縈繞著那人身上溫軟幽寂的宮香,從來都沒有那么貼近過。 他是北狄人,卻不喜歡血腥味,喜歡那若有若無的宮香。 仿佛是深宮里的銀燭紫陌,玉階長夜,笙歌向晚,引人遐想無限。 可是第一次擁緊,竟是刀刃加身冷硬的觸感。 魏瑄斷然道,“穆碩,放我們走,否則我就殺了他!” *** *** *** 月神廟 上次蕭暥來到這個地方,被阿迦羅拽著手,一身華服紅妝珠玉生輝,映著俊美的容顏霞姿月韻,引得方圓幾里地的牧民都趕來圍觀。 這一次,大祭司看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發絲零亂,臉色蒼白,唇邊還殘留著一縷血痕的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阿迦羅。 如花美眷成婚才七八天,居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大師,幫我找身干凈的衣衫和鞋?!卑㈠攘_急促道。 蕭暥立即道:“衣衫不用了,我這身衣裳,行動方便?!?/br> 他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負傷了,決不能把自己的弱點曝露在敵人面前。 至于鞋…… 他渾身都冷,腳上更冷。 片刻后,他坐在神廟的窗臺前,神色復雜地看著阿迦羅彎腰脫下他的草鞋。 他的腳修長,踝骨清透纖細,被阿迦羅握在手中。 蕭暥:…… 如果不是他腰腹間嵌著一個箭簇,彎下腰九十度以上的動作去穿鞋對他來說有點風險…… 他先前穿著一雙草鞋在叢林里縱躍,磨破了皮,腳上滿是泥土和血污混在一起。 阿迦羅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不作聲用棉巾給他擦凈了,傷口處上了藥,小心翼翼地焐在手心里。 蕭暥一言難盡,他忽然想起什么,竟有點懷念。 他道,“世子,你現在不是該去召集各大部落的首領么?” 趕緊走,別耽誤他搞事。 阿迦羅仔細地給他穿上了羅襪和皮靴,才站起身道,“欒祺?!?/br> 欒祺神色抑郁地上前。 蕭暥指出:“你知道他看不住我?!?/br> 阿迦羅道:“把他和大單于關在一起?!?/br> 蕭暥:……泥煤的! 看押大單于的地方必然是整個神廟最戒備森嚴的,也是條件最舒適的。 那是一間石室,燈光昏暗。門外戒備森嚴。 蕭暥被帶進來,門關上了,兩名肌rou虬勁的士兵立即站在門前。 蕭暥不要臉的想,雖然他是被騙婚了,但名義上說大單于算是他老丈人? 阿迦羅把他跟大單于關在一起?這是什么cao作? 他環顧室內,這石室很寬敞,裝飾頗為奢華,墻上描繪著精美的壁畫,地上鋪著厚實的西域絨毯,桌上的銀盤里放著食物和瓜果,居然還有壁爐。 蕭暥瞅了一眼那香噴噴的烤羊rou和甜美的西域葡萄酒,吸了吸鼻子。 呼邪單于這會兒肯定沒有心情享用這些了,可惜他也沒有。 蕭暥在林間使勁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早就餓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肚子上嵌的那個鐵玩意兒有沒有把腸子戳個洞,那個……會不會漏? 他僥幸地想理論上說應該是沒有,不然他蹦跶那么久,這會兒早戳地漏沒氣了。 話雖如此,他心理還是有點障礙,他盯著盤子里的食物看了一會了,頗為不舍地挪開目光。 呼邪單于坐在壁爐邊的躺椅上,火光下他須發花白,眼袋深垂,側臉像巖石一般冷硬灰暗。 草原上的狼王此刻終于露出了垂垂老矣的頹態。 蕭暥猜測他應該已經屈服,跟阿迦羅達成了妥協,所以他現在的待遇不錯。阿迦羅也沒有進一步威逼。 但這對于狼王來說,一定是個艱難的決定。 老單于根本沒有選擇。他答應阿迦羅的要求,或許還有生路,畢竟阿迦羅本不想殺他。說不定還會許諾繼位以后,保住維丹的性命,甚至封一個什么王,有牛羊和草場部眾,此后生活無憂。 但如果老單于今天拒絕阿迦羅的要求,那么只有死路一條。 阿迦羅駭然兵變,事情都做到這個份上,已是破釜沉舟沒有退路了。呼邪單于若不屈服,只會逼得阿迦羅孤注一擲結果慘烈。 呼邪單于既是梟雄便能屈能伸,是個很實際的人。他選擇保全。 蕭暥見那壁爐火燒得旺,他衣衫單薄凍了大半天,又流了不少血,身上沒什么暖氣,便擺著大尾巴湊上前去取暖。 呼邪單于目光陰鷙地盯著他:“你怎么來這里了?” 蕭暥靠著壁爐坐下,溫暖干燥的火光讓他凍僵的身軀一點點舒緩過來, 他舒服地瞇起眼睛,隨意地扯了扯自己襤褸的衣衫,道,“阿迦羅過河拆橋,射了我一箭,還把我關起來,大概怕我說出去,他得位不正?!?/br> 呼邪單于沉下濃眉,狐疑道:“他為你殺上王庭,怎么可能……” 說道這里他的目光往下移,火光下蕭暥那邋遢的破衫腰腹間有一片深色的痕跡。 單于轉而冷笑:“自找的?!?/br> 蕭暥嘆了口氣,“我看錯人了,阿迦羅完全沒有信義,翻臉不認人?!?/br> 他說著在單于陰郁的目光注視下,虛弱地扶著墻壁讓自己靠得舒服些。 火光映著他的臉像寒冰一樣,下頜清削如刃。 他緩緩歇了口氣,才道:“大單于,在我們中原,太上皇都當不久?!?/br> 單于凝目道,“你是說阿迦羅成為單于之后,會翻臉不認賬,殺了我?!?/br> 蕭暥道:“中原有句話叫做一山難容二虎?!?/br> 單于面色深沉,想了想,然后冷笑了聲,“中原人果然擅長離間?!?/br> “你們父子都兵戎相見了,還需要我離間?!笔挄堆劢枪戳斯?,似乎有氣無力地接著剛才的話,“但你現在的處境,也沒有別的選擇,如果你不答應傳位給阿迦羅,你今天就得死,阿迦羅照樣會繼承單于之位。他還會說你是在獵場上遇到了襲擊,被一群奴隸給害了,我不知道你們北狄后世有沒有史書,有的話,你死得還挺窩囊……” 呼邪單于面色猛沉,“你閉嘴?!?/br> 蕭暥毫不留情繼續道,“還有維丹,他的下場大概不會比烏赫好?!?/br> 他一字一句道,“阿迦羅是什么樣的人,大單于你應該比我清楚?!?/br> 呼邪單于面色陰郁,沉默片刻,他忽然抬頭,目光森然道:“是你小子自己死到臨頭,想要攪地我北狄內亂罷?” 蕭暥道:“這場亂是避免不了,大單于你想,維丹回了王庭,王庭里有七八千的驍狼衛,穆碩手中也有數千奔狼衛,加上五大部落的首領和他們的士兵也還在王庭周圍,今晚多股勢力一場角逐在所難免,區別只是,誰是最后的勝利者?!?/br> 他眼梢微微一撩,“我押大單于勝?!?/br> 呼邪單于冷哼一聲,“我目前這個處境,你恐怕得輸?!?/br> 蕭暥不緊不慢道:“草原上有句話,雄鷹就算偶爾飛得比燕雀還低,但燕雀卻永遠飛不到雄鷹的高度?!?/br> 呼邪單于濃眉一沉,意味不明的目光盯著他。 蕭暥繼續道,“阿迦羅過河拆橋,如此對我,我想要報仇,大單于要奪回權力,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br> 呼邪單于眼中終于又流露出狼一樣的眼神,“你要做什么?” 蕭暥道:“幫大單于反敗為勝,但你現在也得幫我一個小忙?!?/br> 大單于目光森然地看著他,“我為什么要信你?” “大單于,我們都被困在這石室里,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西斜的陽光照著神廟。 神廟前塵土飛揚,朔風、和秫等幾部首領正率領本部人馬趕到。 阿迦羅迎出神廟,迅速掠了一圈,沒見到維丹和穆碩。 “維丹呢?” 欒祺道:“世子,派去接維丹王子的兵馬還沒有回來,要不我親自去一趟?” 這時朔風部首領桑師上前道:“世子傳大單于令召集我們來這里,大單于何在?” 阿迦羅道:“大單于狩獵勞累了,正在休息,諸位首領先去內殿等會兒。神廟內不許帶兵器,諸位首領也知道的?!?/br> 他話音剛落,就見到神廟里一名執事急急忙忙出來,低聲附耳道:“世子,大單于喝了桌上的酒,忽然倒地抽搐不止,四五個人都壓不住他?!?/br> 阿迦羅眉頭一皺,這些酒菜都是他親自吩咐準備的,不可能有問題。 怎么回事? 緊接著他想起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縮。 他一把抓住那執事走到內殿,“你們開門了?” 那執事慌忙道,“大單于倒地不起,我們去找了巫醫?!?/br> 阿迦羅臉色鐵青,急匆匆往神廟內趕去。 不該把大單于和那只搞事的狐貍關在一起! *** *** *** 王庭外,穆碩面色陰沉,“你知道,你們逃不了?!?/br> 四周都是披甲執刃的奔狼衛,黑壓壓的一片如潮水般涌上,將他們重重包圍。 魏瑄眼中一片幽寒,手中的短刃又迫上幾分力。 “讓你的手下讓開,留出一條路?!?/br> 穆碩額頭青筋隱隱跳動。 維丹被迫仰著頭,脖頸上繃出一絲細細的血線,他聲音有些顫抖,“阿季,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