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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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色略帶涼意,語氣卻漫不經心,“只要我肯支持維丹,將來老老實實為維丹去打仗,他什么都會答應我?!?/br> “但你的目標不就是成為大單于?”蕭暥單刀直入。 阿迦羅似乎有些不耐煩這些話題,他沒有回答,忽然抬起一只手,擺弄起他新梳好的發辮,“你梳我們北狄人的發式真是好看,你等一下?!?/br> 他轉過身,從箱子里一陣翻找,回來時手中就多了根色澤光潤如玉的象牙簪。 他低下頭,一絲不茍地把簪子插入蕭暥烏黑如檀的發間。 蕭暥心道阿迦羅什么意思?為了娶妻放棄爭奪單于之位? 雖然阿迦羅之前也說過不下十回,為了他,要統一十八部落發兵中原之類的話。說得他好像就成了一切禍端的源頭。 但其實蕭暥清醒得很,就算沒有自己,阿迦羅照樣會發兵中原,這是他的野心決定的。 每一次他看著自己,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噴薄而出的是征服的欲望。 這樣的阿迦羅不可能放棄爭奪單于之位,甘心地臣服比他小七八歲的維丹。 只要這一點沒有改變,那么蕭暥這次潛入王庭,借助阿迦羅除掉穆碩,同時煽風點火,引得阿迦羅和維丹為爭奪單于之位激斗,再和魏西陵里應外合,趁著北狄內亂,端了他的王庭的計劃,就有實現的基礎。 蕭暥不自覺地微微瞇起眼睛,詭詐和森冷在他眼中交替出現。 “這簪子是我母親留下給兒媳的?!卑㈠攘_渾然不覺,低沉道, 什么?蕭暥驀地一怔。 他把滿腦子的壞念頭先壓了下去,趕緊就要抬手拔下來,卻被阿迦羅從背后環住,順勢攬進懷里。 蕭暥深吸一口氣,忍住。 如果不是在王庭,不是要合作,阿迦羅的爪子已經被剁下來燉湯了! 阿迦羅似乎也感覺到懷里的狐貍有點毛扎扎的,他俯首安撫似得親了親那人頭頂,然后把臉深深埋在了那清涼柔滑的發間,緩緩吸了口氣。呼吸間似乎有隱約的幽蘭香澤般的氣息縈繞鼻間,沁人心脾,他情不自禁道,“你好香?!?/br> 蕭暥心道:特么的他還敢說,貼得那么近,他不知道他身上那味道很大??! 隨即蕭暥忽然感覺到阿迦羅微微松開了他一點,聲音低沉道,“我母親長得普通,雖然身為閼氏,大單于不喜歡她,郁郁而終?!?/br> “我母親從來都沒有指望過我能繼承大單于位?!?/br> “小時候就她就跟我說,將來找個漂亮的妻子,生個漂亮的女兒。不要去爭那些地位權力?!?/br> 蕭暥覺得嗓子有點干,這個……怕是要辜負她老人家的期望了。 “你誤會了,我生不了?!笔挄兜?,所以你還是找個姑娘好好成親吧。 “不會要你生?!卑㈠攘_笑了。 “我不是這意思?!彼囊馑际?,他根本就不想嫁! “不是?”阿迦羅搶道,“那你想要孩子?” 蕭暥又被雷到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他有點搞不懂這蠻子的腦回路。 “也不是沒辦法,這大漠深處有一座大夏王朝留下的太墟宮,傳說無所不能?!彼f著手不由自主交疊在蕭暥平坦的腹部,剛才眼中的陰霾忽然散了,心情大好,促狹道,“生一窩小狐貍崽?!?/br> 蕭暥用力消化了一下他的話,深吸了口氣。這人腦子是不是不大清楚。 阿迦羅現在癡迷的狀態,對于他接下去要搞的事情來說,是比較有利的。至少此刻的阿迦羅沒有表現出像昨夜那么強的敵意和征服欲。 他現在孤身在王庭,手中沒有一兵一卒,阿迦羅只要一句話就能要了他的命,生死存亡全看怎么周旋。 他這一念未過,就感覺到身后的人呼出的氣息越來越炙熱,懷抱著他的鐵臂驟然收緊,大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摸索起來。 蕭暥一驚,不會要說干就干罷? 他趕緊截住阿迦羅繼續往他腰下滑去的大手,“現在不可?!?/br> 白天啊,這是白天! 阿迦羅聞言皺了下眉,忽然反手一翻,立即握住了蕭暥的手,拉近了仔細看。濃眉越收越緊。 蕭暥修長的手指上一枚雕琢精致,銀光熠熠的指環。 阿迦羅聲音中似有慍怒,“誰給你的?” “我自己訂的?!笔挄囤s緊道。 阿迦羅聞言神色稍緩,不滿道,“這個不好看,別帶了,今天我陪你去狼火市,給你買個好的?!?/br> *** *** *** 大梁 文昌閣外秋雨連綿。幽暗的天色反襯得閣內燈火通明。 首座空著,那是留給皇帝的?;实壅绽龥]有來。 大堂兩側分置著數十席位。左側為在京的名士文人,都是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之士。 云淵大學士德高望重位列座首,旁邊依次是涵清堂和朱璧居的大儒名家。各人依次入座,只有容緒慢吞吞地隨便撿了個位置坐下。 容緒雖為朱璧居主,卻是個出名的紈绔浪子,對座次規矩并不放在眼里。 他故意坐在下首,一來諷刺涵清堂那些循規蹈矩的老酸菜們,二來,容緒選的這個位置非常刁鉆,他自己退入燈光稍暗處,又可將堂中所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他漫不經心地呷了口茶,目光不時在謝映之和云淵之間游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羽沒有到場,他身為大司馬為人厚重少文,一般遇到這些事情都會交給蕭暥。 此刻,謝映之坐在右側首座蕭暥的位置,身邊依次是大學士衛宛,以及朝中的各位官員,在京的世家望族。 至此,大梁城里的世家貴胄,京中的名門望族,以及八方文人名士都在這文昌閣里濟濟一堂。所謂衣冠如云,滿目錦繡。 大堂的中央擺設著五十條桌案,案上有茶盞筆墨,仕子們踞席而坐。 這些人都是從三天的考試中選拔出來的佼佼者。策論之后他們都會被安排官職。從朝堂要職到地方行署官職,不一而同。這最后一次選拔將決定他們仕途的起點。 面對周圍這些手握權柄的京中顯貴,或者是成名已久的大儒學者。年輕的士子們心中隱隱緊張不安,四下相顧間,忍不住悄悄把傳聞中聽了千百遍的名字,和坐席間肅然而坐的大人物一一對上。 這些人將決定他們的去向。 “謝先生不來了么?”一個清癯高瘦的年輕士子的發話打破了四下的鴉雀無聲。 此人五官英朗,如同刀刻,正是江潯。 江潯就是容緒重金買通的士子之一。 當然容緒不會親自出面,這些事情容緒只提點和出謀劃策,具體執行都是楊覆,畢竟這和楊覆的切身利益相關。 楊覆在此番參與策論的士子中選出了表現最為出眾的十人,都是口才出眾,出身寒門,家境頗為窘迫的。 這樣的人功利心強,對仕途和金錢都有著迫切的向往。 蕭暥唯才是舉,給了這些寒門仕子入朝為官的機會,其實卻也是射向他自己的雙刃劍。 這些家境貧寒的士子,急于改變境況,也容易被金錢收買。 在金錢和利益面前,總有人會折腰。 楊覆做得頗為謹慎,他以體恤士子為名,與這些人一番深談下來,最終選定兩人。 江潯和池銘。 此刻,其他士子心中難免對接下來的考試懷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江潯和池銘的官職早就暗中許定了,金銀也收了,自是心中安坦。 江潯道,“我聽聞謝先生并沒有回絕此次文昌閣之邀,那便是會來?!?/br> 旁邊的士子顏翊道,“謝先生閑云野鶴,我等此番是否得見,但憑機緣,江兄何故執著?!?/br> 其實此刻不但是文昌閣內。 文昌閣外也已經停滿了馬車,連綿秋雨中,到處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各個道路口都擁堵得水泄不通。 大梁城萬人空巷,人們冒著大雨等待,就盼一睹謝玄首謫仙風儀。 此種盛況,和當年的冬日雅集別無二致。 只是在雨中等了一個多時辰,謝先生還是仙蹤難覓。 衛宛靜靜看了一眼謝映之。有時候他真是不明白他這個師弟的心思。 謝映之既然以蕭暥的身份前來,那么‘謝玄首’必然不可能到場了。既然如此,當時邀約的帖子他為什么不直截了當地拒絕。 他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就讓人對他會參加文昌閣策論抱有希望。 如今文昌閣外人滿為患,有很多外郡士人不遠千里趕來大梁,冒著大雨,等著一睹謝先生風采。 謝映之似乎是故意把所有人都吸引來文昌閣,但他又不現身。這簡直就是整人了。 衛宛搖頭,真是胡鬧。還是謝映之覺得很有趣? 辰時將近,策論就要開始。 看來謝玄首是真的不來了…… 文昌閣四下此起彼伏竊竊低語,還夾雜著搖頭嘆息,以及還有人不死心地望著門外的連天雨幕。 衛宛借著起身之際,低聲道,“既不能至,何讓人空等?” 謝映之明知故問:“我不是來了么?!?/br> 衛宛皺眉。 詭辯。 言外之意,他看似不來,其實來了。 所以這邀約的帖子沒錯,謝映之的答復也沒錯。 衛宛見時辰已道,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宣布道:“策論開始,第一個論題……” “謝先生還沒有來,是不是再等等?!焙嗵玫奶弥髁卧瓝P聲道, 涵青堂這群人一直將謝映之視為天下士林之標桿,九州名士之楷模,不少人今天也是沖著謝映之來的。 衛宛嚴肅地看了謝映之一眼。 接著,就聽堂上有人冷笑道,“諸君空等罷了,其實我就早知道謝玄首一定不會來?!?/br> 謝映之循聲望去,是朱璧居的名士鄭綺。 “為何?”立即有人問道。 鄭綺挑嘴笑了下,“謝玄首云中白鶴,世上謫仙。孤高俊逸,纖塵不染。而我們這大堂里的灰塵都沒有打掃干凈,白鶴又怎么會來?!?/br>